因着太太又另派了人来,宋知意已经好几天没有时间打开系统听课了。这日晨起,宋知意觉得喉咙有些痒,他想这也许是感冒的先兆。他迷迷瞪瞪地穿好衣服,打算去烧点热水给自己喝。可在系外衣最后一根系带时,屋外一阵寒风哐当一声吹开了窗子,宋知意的打了个寒颤,系带的手也顿住了。在思忖片刻后,宋知意解开了刚刚系好的带子,脱下了里边穿的的夹棉袄,复才穿好了外衣。
这外衣是由薄棉布制成,并不是很难阻挡寒气,加之前些天下了大雪,这几日雪化了,更是分外寒冷,宋知意一出门就开始止不住地打寒战。但他也没有回去穿上衣服,就这么在冷风中与刘福练了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时分,练习终于结束,宋知意的头变得有些沉,夹杂着隐隐地痛意,不过他还是带着一副笑脸去了周姨娘处。
天寒地冻,周姨娘的房中静悄悄的,只有暖阁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宋知意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周姨娘正坐在暖阁的塌上做针线,宋楚兰靠在她身边看画本子,一派温馨的模样。见宋知意来了,周姨娘有些不知所措,只放下手中的活计,道:“三哥儿来了,今天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穿得少活动得开,身子动起来就不冷了。而且我想太太既不让我读书,那我就好好练功夫,以后也能找到一条出路,接姨娘出去享福,也给妹妹长脸。”
周姨娘神色动容道:“你还是个孩子,正长身体,可别冻坏了。”而宋楚兰听了却在一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这样还想着以后孝敬姨娘,你看看大哥二哥,你能做到他们十之一二就该谢天谢地了。”
“怎么说话呢,他是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周姨娘轻声斥责宋楚兰,又转头对宋知意道:“马上就要摆膳了,你也留下来跟我们一道吧。”
此话一出,宋楚兰就大声抗议道:“为什么啊姨娘,他不是每日都单独在自己的房里吃饭的吗?老爷太太都说了他性子怪得恨,我不要跟这家伙一起吃晚饭,不然我就不吃了。”宋楚兰说完就愤愤从榻上下来,快步跑出了暖阁。
这话让周姨娘有些尴尬,她讪笑一下,看着眼前清瘦的孩子,今年才不过九岁,可眉眼间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气质,身上靛蓝色的直身被洗得有些微微发白,与满身还是孩子气的宋楚兰完全是两个极端。
周姨娘心中愧疚,想起当年她也是费好大的劲才生下这两个孩子,可她甚至都没好好抱上孩子,他们就被老太太那儿的人给带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把他们两盼回来,还以为总算能守着他们清清静静过日子了,却发现这个儿子沉默寡言,跟谁也不亲,老爷不喜他,太太更是厌恶他。她不敢忤逆太太,渐渐地,她也把对两个孩子的情感都寄托于活泼的宋楚兰身上,不再去管这个孩子。
可上回宴会她就发现这个孩子竟在她看不见时悄悄变了,她从来都是让他自生自灭,可那日他却主动贴上来说要读书,以后接她出府。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听到这样的话怎能不感动。可周姨娘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宋知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宋知意了。
怀着这份愧疚,周姨娘对宋知意道:“兰姐儿这孩子真是,今晚菜里面有她喜欢的烧羊肉,是不肯让人跟她抢一口的。这样吧,我让人也乘一份出来给你带回去,还没开春,这几天冷得很,你又穿的少,吃羊肉驱驱寒气,别惹了风寒。”
还没等宋知意开口回话,宋楚兰就从屏风那儿探出一个头来,皱着眉道:“我不要,烧羊肉本就不多,给他了我吃什么。”
周姨娘无奈叹息道:“你这孩子,把姨娘那份给你三哥,总少不了你吃的。”
“我也不要,那姨娘就没有吃了。”
见宋楚兰如此执拗,周姨娘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有些惭愧地看向宋知意。而宋知意却满不在意地笑笑道:“姨娘,妹妹爱吃就给她多吃点吧,我不能夺人所好。”宋知意说完,就听到宋楚兰跑走的脚步声,接着他又道:“姨娘,我来是想来向姨娘要一个不用的汤婆子。最近夜里太冷,我常常夜半被冻醒,实在是睡不安稳。”
这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周姨娘听了忙答应道:“好,好,这事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拿一个新的。”
宋知意顺利拿到了汤婆子后便往自己的房间走,这时天已经完全黑,猛烈的风呼啸而过,叫宋知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扯得他胸口一阵阵发疼。
宋知意走到房门口,却见一个人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旁边放着一盏灯,在寒夜中闪着昏黄的光。宋知意凑近了看,发现是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丫鬟打扮。那小丫头也见到了宋知意,赶紧起身,道:“可是三爷回来了?”
宋知意疑惑道:“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小丫头憨憨地笑了声,道:“我是红豆,是金陵来的江家表公子身边的丫鬟。公子差我来问三爷可是出什么事了,好几日都没去找他问问题了。”
宋知意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劳他挂念。我无事,这会儿正要去找你们家公子,能否请你转告他稍等片刻,我做些准备就去找他。”
“好,三爷记得来。”红豆很快就提灯消失在寒风中,独留宋知意一人在黑暗里。
宋知意推开门,房中也是同样的寒意,不知是否是因为身体的病痛,他在这茫茫夜色里感到一丝孤独。借着微弱的月光,宋知意点上了一盏烛火。厨房没送晚饭过来,他烧了壶热水,用热水就着昨天剩下的烧饼凑合两口,虽然被冻得梆硬,但总比饿着好。吃完,他把剩下的热水灌进汤婆子中,把汤婆子塞进被子,又从床褥里翻出一本《论语》。因为宋知意已经把开蒙书的内容都基本掌握了,江守徽便又给了他一本《论语》旧书,只可惜宋知意这几天没能好好学。宋知意把《论语》揣在怀中,出门去寻江守徽。
宋知意很快就走到了江守徽的院中,他的窗子有烛光透出来,看起来很是温暖。宋知意快步走上前敲门,很快,红豆便来看门把他迎了进去。江守徽正在里间读书,烛火的光亮静静打在他脸上,他看得入神,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宋知意就这么看着这沉静的景象,不知为何,他竟然能在此刻得到几分放松。
就在宋知意有些出神之时,江守徽终于注意到来人,道:“三表哥来了。”这句话将宋知意有些飘忽的思绪瞬间拉回,他立马挂上笑,道:“守徽表弟,这么晚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初学《论语》,我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表弟能为我解答。”
“无妨,我也正好要读一会儿书才歇息,三表哥你坐,哪里不懂说与我听便是。”
宋知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翻开论语开口道:“这句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1,中的慎终追远是指什么我不太明白。”
“这句的意思是指要谨慎对待父母的丧失,祭祀远代祖先时要怀有敬意。为君子,必要做到慎终追远,因为孝是忠的基础,忠是孝的外化,一个不能孝顺父母的人自然也不能为国尽忠,这也是为何我朝推崇孝道……”江守徽的讲解地很认真,只是到后半段,宋知意开始头疼欲裂,什么也听不进去,江守徽说的话在他的脑中进了又出。
“三表哥,三表哥,你在听吗?”江守徽一连唤了宋知意好几声,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正对上江守徽一张板起的脸,江守徽语气严厉道:“三表哥,学习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既然你决定要读书,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像你之前那样好一阵子不学习是不行的。其次就是不能分神,这样会越学越慢,你知道吗?”
宋知意看着江守徽俨然一副小老师的模样,忍不住笑着答道:“好,江夫子,我…”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咚地一声,宋知意的整个身子从椅子上摔下来。
模模糊糊之间,宋知意见到江守徽慌张地跪在了地上,喊他的名字。红豆听到动静,也赶紧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宋知意的脸颊,急切道:“公子,三爷的脸好烫,是不是生病了。”江守徽听了,也伸手在宋知意脸上摸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缩了回去,道:“红豆,你先把三爷背回他房里去,我去找太太给他找郎中。”
“等等。”就在江守徽起身之时,宋知意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断断续续道:“守徽表弟…我在读书的事,不要…跟太太说。”
“好,我不会跟太太说的。红豆,你快点扶他回去。”
见江守徽答应了,宋知意看着他快速奔跑的背影,放心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