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美食屋 第8章 第 8 章

程梦书在走出书店以后，迎面开来了一辆白色丰田，像是在这里等候许久。

如果不是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叫车，程梦书真会以为这是自己找来的，可惜并不是，他低头在手机上翻找软件打车，下一秒车子停在面前，车灯照射出两束光，把昏暗的街道照得明亮如白昼，随即车子鸣笛两声，像是提醒乘客车辆已经到达。

程梦书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迟迟匹配不到车子的软件，心一横走上前打开了车子后座的门。

车里面只有一个司机，他坐在驾驶座上，因为光线问题，从后视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从外形穿着推测，这是一个中年男人。

“去哪？”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

落座后，程梦书看了眼缠绕在手腕上，此时如同一副金镯子的因果线，用手轻轻碰了碰，“金手镯”上附着微末的光立即黯淡下去，紧接着有关女鬼的一些碎片信息，进入到程梦书脑海里。

所谓唤醒因果线，其实就是通过一开始的细碎信息，去接触寻找因果线主人曾经生活的环境，随着接触得越深，因果线蕴藏的记忆激发的可能性就越大，直到四段因果线记忆激发完成，就算唤醒成功。

到那个时候，因果线会彻底黯淡失去光芒，随着执念记忆的回归原身，因果线也就变成了普通的线，程梦书与鬼魂做交易，要的就是这个对其他人完全没有作用，只有他自己能利用的因果线。

当然，对于地府那边的说法，自然是想要点什么东西当做纪念，诚然地府的人知道这肯定不是真正理由，奈何他们无法使用因果线，找不出任何破绽，又需要程梦书的能力，只能听之任之。

而且，作为记忆的唤醒者，他拥有一次选取记忆读取的权限，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说，想知道真相，等记忆找回来就能知道。

这也是一个秘密，连八宝都不知道的秘密，程梦书的身上总是有很多秘密，这两个只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两个。

“去新月湾那边的荣盛超市。”这个地点，是程梦书通过那些细碎信息知道的，那是女鬼生前工作的地方。

程梦书一边说，一边系上安全带，车子很快就开始行驶。

知道这辆车有古怪，程梦书从上车就开始观察。

他注意到这辆车里有一股萦绕不去的味道，像是香烟散发的，但在这之下，还有一种浅淡的焦味。

人类从诞生以来，对于火就带有一种恐惧，哪怕到了如今，火被大量利用的现代，人们对于火的恐惧仍然隐藏在基因之中，大约表现为，当闻到烧焦的味道，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像过电一样哆嗦一下子，而这正是程梦书刚上车的体验。

狭小的空间里气味挥之不散，程梦书甚至感觉到有些呼吸不顺畅，便提议道：“师傅，开个车窗吧，有点闷了。”

“午夜十二点以后开车的司机，都有一个习惯，就是不开车窗，你知道为什么吗？”

只在刚上车问了一句话后，就再也没开口的司机，没有理会程梦书的要求，反而问了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为什么？怕天冷吹风着凉？”程梦书面色如常地说着，像是没有感受到车内诡异的气氛一般。

“午夜十二点以后，这世界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晚上人在家里休息，是安全的，但是在外面游荡的人，没有了家的保护，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开了车窗就像罐头开了封，活人的气息通过车窗散出去，那些想吃肉的怪东西闻到了，就会顺着车窗缝，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车上，运势低的司机被盯上就容易出事。”

程梦书听着司机大叔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时间，看到时间刚刚好来到十二点，便抬头看向驾驶座的司机大叔，问道：“这是都市传说？还是大叔你的亲身经历？”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继续道：“这条路上曾经发生过一件事，中年司机接了一对情侣上车，在送往目的地的路上，情侣间不知道发生什么，突然地争吵打斗起来，无意间撞上了驾驶座上吸着烟的司机，导致了一场车祸的发生，除了车上三人，还连累了一位无辜路人一同死亡。”

说着，司机突然转过头来，眼神无机质，仿若没有灵魂一般，“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

程梦书眼神平静，问了几个问题。

“故事里怪东西出现了吗？”

“出现了。”

“情侣是故意撞司机的吗？”

“不知道，他们喝醉了。”

“司机开车的时候有走神吗？”

男人听到这个问题后，神情有一瞬间痛苦，好半天才无奈地答，“有，但只是想吸根烟，提一提神，没想到会被撞。”

程梦书听到后笑了笑，“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想把他们送回家对吗？你也想家了。”

“你说的没错。”男人有些恍惚，不知道想到什么，喃喃道：“老婆孩子都还在家等我，我想吃孩子他妈做的酱牛肉了。”

“你的委托我接收到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书店找我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程梦书透过车窗，远远地就看到了超市偌大的招牌，“荣盛超市”四个字体，大而亮地在黑夜里散发着光亮，让远处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也是在这个时候，车子缓缓停下，车门外就是程梦书本次的目的地———荣盛超市。

“我该下车了。”说完这句，程梦书推开车门离开。

而直到程梦书慢慢远离车子，走到超市门口，推开大门进去，那辆白色丰田都没有开走。

司机大叔在车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不一会儿就弥漫整个车子，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点猩红。

随着车窗降下一点，烟顺着缝隙缓慢流动，像是有生命的物质似的，慢慢地腾挪着，沿过车头爬过轮胎，车里的烟大部分转移到了车外，像有自己思维的生物一般，一点一点将车子包裹起来。

到最后，车外的烟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中，被它包裹过的车子变了个样。

本来崭新的车子变得破破烂烂，车头像被重物砸扁过，整个凹陷下去，车灯一个亮一个不亮，轮胎也是瘪的，白色车身多处有着细长的划痕，连挡风玻璃都是碎的。

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司机原本苍老的面容，在玻璃的破碎扭曲下多了几分不真实感，他一下一下地抽着烟，完好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个个黑点，由点成面，随着黑点越来越多，汇聚成一个个洞穿的痕迹。

他的左眼眼睛部位是空的，凹进去黑洞洞地吓人，像是曾经有什么尖锐物品扎进过他的脸，扎破他的眼球。

伴随着车里最后的烟消散，车内突然多出了几个“人”，一个穿着职业服装，像是职场白领，沾染了大量鲜血的女人出现在副驾驶座上。

而原先程梦书坐的后座，也坐着两个肢体破碎的“人”，男的一副花花公子模样，女的漂亮但神情呆滞，两“人”的穿着衣物风格是嘻哈朋克风，周身萦绕着刺鼻，且不散的酒味。

“为什么不杀了他？就像那天一样，车子往路边一撞！他就会死了。”后座的“花花公子”质问着司机，显然对于他放跑程梦书的行为很不满意。

“他死了以后，那副皮囊就是我们的，你难道不想穿着皮囊去看你老婆孩子吗？”

听着“花花公子”的质问，司机并没有回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抽着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花花公子”见司机不理自己，就把矛头指向副驾上的“白领”。

“你呢？刚刚为什么不出手？用你的爪子杀死他啊！在这座城市那么努力，最后却死地那么憋屈，难道你不想回家看你爸妈吗？”

听到这话的“白领”，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花花公子”。

“你光问我们，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出手？”

“我哪有那个本事！”提起这个“花花公子”有些心虚，他不是杀不了人，只是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为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努力游说其他鬼。

“好了，再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我们应该一致对外，你劝劝司机大叔，让他别再固执，我们已经死了，还守着活人的规矩做什么？”

可惜，无论“花花公子”再怎么声情并茂，“白领”都没有给予太多的目光。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过怕自己动手沾上了罪业，所以怂恿我们下手。”

小心思被戳穿的“花花公子”有些恼怒，“你胡说八道！”

说完，又故意道：“算了，反正也不是我要去见家人，随便你们怎么办！免得又误会我怂恿你们”

“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心里知道！”

“白领”没好气地说着，但说完自己情绪也落到了谷底，“花花公子”有一点没说错，自己和司机大叔都还有亲人想见，都有话想嘱咐，去得太晚黄花菜都凉了，但被束缚在这条路上的他们，想见他们太难。

“真穿了别人的皮囊回去，我怕我老婆孩子吓死。”沉默许久的司机开口道。

“你都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听着这话“花花公子”一脸的不屑，就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而司机的态度却很坚决。“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你要皮囊，就自己动手去弄。”

“自己弄就自己弄！”

说完，“花花公子”连带着后座的女鬼一同消失，司机看到后无动于衷，反而是目光愧疚地看向副座的“白领”女鬼，叹了口气。

“姑娘，我对不住你，连累你一起困在这，我没胆子杀人，这辈子也没有本事还债，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要还你。”

“算了，有没有下辈子还不知道。”

司机大叔闻言也是感慨万分，从前他只知人死如灯灭，哪知道还能变成鬼呢？但偏偏又没看到鬼差。离不开见不到，也是痛苦得很。

想了很久，他开口道：“姑娘，明天再跟我去一次刚刚那个书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