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美食屋 第13章 第 13 章

世上大喜大悲之事，不过出生离别，一个人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千百年来逝者永逝，遗忘是最司空见惯的一件事，所以人们对于生死大事，往往十分重视，就像是想用一时的绚烂，去追求记忆里的难以磨灭，葬礼就是其中之一。

程梦书到达葬礼场地的时候，追悼会还没有开始，他在场地外面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曹秋萍魂体的存在，看来八宝说的，自己观看自己葬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也是我老婆的朋友？”

死者丈夫洪英杰在接过程梦书送上礼金，以及他在殡仪馆外头买的花圈后，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的程梦书。。

眼前这人容貌在一众普通人里面显得十分突出，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勾勒出对方匀称的身段，胸口处还别着一朵白菊花，为其增色不少，银灰色的头发也在阳光下尤为亮眼。

洪英杰是知道自己老婆的，平时脾气不好，又爱斤斤计较，朋友少之又少，能来参加葬礼的除了老家那边的亲戚，恐怕也就一起工作的同事，但看程梦书这副模样的，完全不像是在超市工作，更像是出入高档场所的人物。

对于洪英杰的疑惑，程梦书眼睛眨了眨，说辞张嘴就来，“不算是，只是以前我在超市买东西时掉过手机，里面存着很多重要信息，换个手机非常麻烦，最后是你的爱人帮我找回来，当时也没怎么报答过她，昨天我去超市时，无意间听说了她的事，就想着过来看一看她，表达曾经未尽的感谢之情。”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来看她。”

程梦书的解释比较合理，成功打消了洪英杰的疑惑，不然他还差点以为自己头上冒绿光了。

不过他此时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在骂曹秋萍的短见，光看眼前人就能想到，对方应该不怎么缺钱，要是能借着那个手机敲上一笔，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怎么能轻易就把东西还给对方呢？蠢女人就是蠢女人，不过好在现在他也不缺钱。

程梦书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面前男人在腹诽曾经错过的机会，他进入葬礼现场，随大流来到了对应位置，然后现场开始播放哀乐，代表上台致悼词，短短几句话就将曹秋萍的人生讲得既伟大又悲哀。说来都曾是她朝夕相处的亲人，生前没有感受到的难能可贵，反而是在死后，在他人的口中突然醒悟，察觉到她的不容易，纷纷“感动”地落泪，用手指擦拭眼泪，一个个红着眼睛，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情真意切。

而程梦书，在一群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冷漠地看着周围忍不住放声哭泣的人们，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有多么悲伤，他就好像误入拍摄现场的路人，看着周围群演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就开始哭，哭得声嘶力竭让人动容，但也是在“卡”地一声后，他们又回归到自己的人生，眼还红着泪还流，可嘴角竟也有了笑，这所谓喜怒哀乐也不过是需要。

到遗体告别仪式时，每一个来的人都上前围绕着死者遗体走了一周，然后站直鞠躬，而程梦书也是在这时看到了曹秋萍的遗体。

梁宁的资料上写，曹秋萍的尸体上，除了脚踝上的扭伤，以及一些被河中细碎石子划过的剐蹭伤，并没有其他外伤，所以她的尸体还算完整，只青白的肤色让她区分于生者的鲜活。

这具尸体在警局保存了一些时间，直到案件调查出结果后，遗体才被归还。

洪英杰在拿到尸体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准备了葬礼，甚至还花大钱请人给曹秋萍的遗体化妆，其大方程度让熟知夫妻二人关系的人都忍不住赞叹。

而在看到遗体的时候，手腕上因果线让程梦书看到了，另一段死者生前的记忆。

在一间不算大的房子里，曹秋萍正和自己的丈夫发生剧烈争吵，屋里的东西砸了一地，打破的碗碟碎片四处分散。

程梦书隐隐察觉到，他们双方争吵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洪英杰在外面养着的小三。

那天曹秋萍无意间发现，洪英杰给她上交的工资，比实际工资少了三分之一，对方回到家时，就开始逼问钱的去路，洪英杰无意间说漏了养小三的这件事，所以一场争吵大战发生。

程梦书注意到这场争吵发生在晚上，墙上的闹钟指向六点四十，而争吵的结尾，最终洪英杰自称要去公司加班，借机躲出去而宣告结束。

他想起案情资料上提过，洪英杰最后一次见曹秋萍，是在一周前的晚餐餐桌上，吃了饭他就去公司加班，到第二天早点七点才下班，回到家没看见曹秋萍，以为她是去超市了，直到中午时候，超市负责人打电话过来问情况，才发现人既不在家也没有去上班，莫名其妙失踪了，这才去警局报警，公司监控以及打卡记录，证明了他证词的真实性。

而邻居的证词则是，失踪前一天晚上，她听到曹秋萍家里传来打砸，以及很凶的争吵声，在吵架声停下后，她偷偷从猫眼往外看情况，然后就看到洪英杰拿着包出门，没过多久又听到门开合的声音，曹秋萍也出去外面了。

正回想着，哀乐重新响起，遗体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被送去火化，追悼会也即将结束，宾客们再次对洪英杰表达安慰后，就一一离开了。

在偌大的场地里，白色的花圈整齐排列着，一张属于死者的遗照高挂在墙上。

程梦书是宾客里最后一个离开，他看着站在遗照前，在不知道的人眼里，看起来像因为悲伤过度，而显得呆愣的洪英杰，问道：“你爱人的父母弟弟怎么没来？”

洪英杰听到问题愣了下，想了有一会才迟钝地道：“他们……关系一般。”

“原来是这样。”程梦书说着点了点头，眼神却无意间瞟向，那身上缠绕了森森死气的洪英杰，这是死局将至的预兆。

虽然程梦书看不上这种出轨渣男，但是到底不想看到一条命在自己面前死去，所以犹豫一会后，还是选择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包装完好的芒果糖。

“你快要死了，如果之后你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吃下这颗糖就能短暂地保命，然后你最好马不停蹄地前往寺庙，或者道观这些地方躲避。”

不知道为什么，洪英杰在听到这些话后，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似的，突然被激怒了，脾气暴躁地打掉了程梦书手里的糖。

“你才要死了！你什么意思？骗钱是吧？”

程梦书看着掉在地上的糖，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些芒果糖在制作的过程中，加入了不少分量的功德，可以说是用一个少一个，洪英杰拒绝他还可以理解，但糟蹋东西，程梦书很难原谅。

他收回被打的手，把糖果捡起来放回口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该做的他都做了，只是对方并没有抓住那个机会。

洪英杰呆呆地看着转身就走的程梦书，本来他还做好对方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准备，然后再趁机侮辱一下那人，可是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有纠缠的意思。

望着逐渐消失的人，洪英杰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错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悔意不由弥漫心中。

在离开葬礼场地后，程梦书无意间看到外面的一棵大树树荫下，站着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她正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死后不久成形的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时常有，程梦书经常能看到，这种新鬼要不了多久，就会受到感应被指引，自己去到地府投胎，无法自己回归地府的，自然会有鬼差以及能人异士帮忙，程梦书向来是不会管的，除非对方自己找上门来，比如说昨晚搭乘过顺风车的司机。

这么多年来唯一破例管过的那次，他就撞破一件丑事，导致一位负责花市的鬼差被撤职，本来听说有新的鬼差会过来，哪成想是个更不靠谱的，面都没见到。

因为并不需要出手，程梦书只简单地看一眼，就不再过多关注，他看着手腕上已经唤醒两段回忆的因果线，决定去会一会曹秋萍没来参加葬礼的家人，直觉告诉他，在到他们身边以后，因果线蕴藏的剩余记忆可能就会解锁。

至于洪英杰这边，程梦书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他的情况跟梁宁说了一声，最终他会怎样，全看命运送他到哪。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了火葬场。

殊不知，在他刚离开后不久，那树荫下的纯白魂灵在一瞬间被黑色气体萦绕，如果有懂行的术士在这，就能一眼看出，对方是怨气缠身，轻易再被超度的情况。

女孩低着的头抬起，阴冷的目光看向一个地方，正是刚刚散场的，曹秋萍葬礼场地。

此时洪英杰还在场地里面，努力地平复自己心情，不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他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之前那人就是个江湖骗子！说不定他的入场理由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接近自己这个行骗对象，而编出来的瞎话。

可是他的目光却不断地往外面瞟，想要追上去的想法愈演愈烈。

然而最后“自尊心”压制住了这种想法，洪英杰到底不想面对自己想象的，程梦书会对自己不屑嘲讽的场景，选择留在原地。

遗体火化需要一个半小时，因此追悼会结束后，洪英杰还需要在这里等待火化结束，他一边抽烟一边关注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觉得度日如年。

无意间，他抬头看到墙上的遗照。

遗照选用了曹秋萍刚结婚没多久的照片，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后来的老态，看起来青春活泼，又富有朝气，眼神中还有对未来和爱情的向往，嘴角微微上扬，满眼是笑看向前方，也就是镜头的方向。

洪英杰看着，却总感得那照片里的人，正透过照片在看着自己。

而且越看，就越有一种陌生感产生，好像照片上的人，并不是跟自己生活十多年的老婆，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她的眼神也不再富有朝气，逐渐变得空洞而呆板，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的鱼，无神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看，怨气满地快要溢出。

那笑容也逐渐僵硬，弯起的嘴越张越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根那边，整个相片看起来既阴森又邪恶，而遗照里的人，更是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冲出照片来到眼前。

看着看着，男人不知道怎么地，脑海里出现一些细碎的声音。

“她回来了！”

“我看到你老婆了！”

“她活了！”

醉后的记忆无法成篇，唯有声音没有错漏地遗留下来，加剧了此时男人心中的恐惧。

而就在这时，一只惨白的手突然出现，搭在了洪英杰肩膀上，男人惊吓地身体猛然剧烈抖动，颤颤巍巍地回头，就看到一张人脸出现在自己脑后。

“啊！”

一手拿着骨灰盒的工作人员，懵逼地看着之前怎么喊都不回应，一拍肩膀就失声尖叫的洪英杰，最后不理解但包容地重复道：“先生，您爱人的遗体已经全部火化完毕，这里面是她的骨灰。”

说完，直接将骨灰盒交到洪英杰手上。

在触碰到骨灰盒的那一刻，男人下意识手抖了一下，差点把东西掉在地下打翻，在他好不容易拿稳，浑浑噩噩一心想要离开的时候，工作人员又叫住了他。

看着洪英杰失魂落魄的样子，工作人员忍不住感慨，“看来您爱人的离世对你打击不小，竟然连遗照都忘拿了。”

说完的时候，工作人员将墙上的遗照摘下来，快速地塞进男人的怀里。

洪英杰在走出殡仪馆后，锈住的脑子突然灵活，就像是沉睡的种子突然清醒焕发生机一般，将怀里的遗照和骨灰盒，直接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然后飞快地离开殡仪馆附近，跑到几公里外的大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要逃离。

一口气爬到顶楼，等回到熟悉的家，洪英杰猛地关上门，连鞋子都没脱，身子瘫软地直接滑坐在门后，一系列运动让他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要炸了似的，累得大口大口攥取着新鲜空气。

结果刚抬头，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只见客厅低矮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骨灰盒，被扔掉的东西又回到了洪英杰身边，甚至比他还要早一步到达家里，遗照已经靠着骨灰盒摆放好，照片正对着大门，里面的人直勾勾地盯着洪英杰，笑容诡异邪魅。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中透着几分鬼魅，一股奇怪的臭味弥漫整个空间，客厅里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此时正在播报着新闻，女播音员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显得尤为清晰。

“凌晨一点时分，我市发生了一起车祸，事发地点在新月湾荣盛超市门口，经目击者说，当时并没有其他车辆经过，系司机自身疲劳驾驶，在行驶过程中走神，不小心将车子开进了河里，经专业人员打捞抢救无效身亡，该名司机叫做甘同……”

听到这里，洪英杰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他记得昨晚自己是两点离开的酒吧，而甘同好像在自己回家的时候打来电话，也就是说，当时他就已经……

“打电话给自己的是鬼！”

没有哪个念头，要比这个在男人脑子里更为清晰，意识到这一点后，洪英杰心跳地越来越快，惊恐间他好像看到，遗照上的人变成了甘同，他正满脸狰狞地从相片里出来，身后的大门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打不开。

而他，快速地爬向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