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世界的距离 第26章 重影

是夜，正在怒吼。

扑翅而来的风拍打在宿谌脸上，他在街道上小跑，同时注意周围的情况。

小镇的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城市，宿谌几乎在街道上看不到人影，最多只有少许的赶路的车辆和行人。

不过这或许给宿谌一点慰藉，这至少证明暂时还没有危险。

宿谌打了个哈欠，然后仍紧紧观察周边的情况。

伊塔白说的没错，如果魔灵真的是从河对面的那个村庄里爆发的，既然它们可以来到宿谌家那里，那么它们攻击街道的可能性也挺大。

没有，没有，没有……

空旷的街道，安静的大道，云在逃窜，风在呜咽。

没有，没有，没有。

宿谌不断的转换视线，他仔细辨别四周的动静，希望能够发现魔灵的一丝踪迹。

宿谌不由得握紧了系在腰带的剑。必须要确保安全后才能去找伊塔白，他想。

黑夜渐浅，月色正浓。

泥土褶皱，大树孑然一身。

伊塔白爬上山坡，同时不断向身旁的景物望去。夜晚时刻，他不得不放慢步子，时刻注意脚下。

等到达坡顶后，伊塔白竟有些恍惚。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精力不足，黑暗让大地变的模糊，可是相反的，他的记忆却愈加清晰。

伊塔白轻轻地晃荡一下自己的头脑，尽力把自己的杂念去掉。他越过那棵大树，朝下面的河流奔去。

他走向盛满记忆的那条河流。

『“爸爸！”

顺着下坡，小伊塔白在鲜花的簇拥下迈步，然后在距离男人几米远的地方停住，然后一跃而起，扑向那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五官很硬朗，然后，两双浅蓝色的眼睛对视。

男人无奈的笑笑，然后，他用英语说:“伊塔白，这样很危险。”

“布特！”突然，一个面色柔和，与伊塔白有些相像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挑眉:“刚刚我看到了。”

“我以后不会了，妈妈。”伊塔白忽而转向她，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摸了摸伊塔白的头，笑了笑:“没有人会责怪敢于尝试的勇气。”

“不过以后还是要扑向一个你永远信任的人。”女人一边说，一边看往旁边目光温柔的男人。

天空把温馨传向远方。』

跨过岁月，顺着下坡，伊塔白在月光的簇拥下迈步。

他跑向坡下的，含笑的一家三口。

然后，他越过他们，打破那人、那花、那蔚蓝的天空。

回忆终究停止，他们湮灭于藏起来的星星里。

伊塔白突然向后面望了一眼，一片寂静，一切安宁。

他垂眼，又向前走了几十步，接着，他到达了那条河流前面。

这条河流在月光的作用下泛着粼粼微光。几块石头横贯其中，在它的对岸，是永远挺立的白墙红瓦。

伊塔白依托这石头组成的“桥”通往对面。恍惚间，他看见年幼的自己也越过这条河，他赤脚踩在石块上，笑着奔过去。

然后，在他踏向对岸的一刹那，一切戛然而止。

月光越发浓厚，绿草在看不见的地方翩翩起舞。

尘封的记忆逐渐打开，眼前的房屋与回忆重叠。

伊塔白神色凝重。他感到了更加汹涌的危机感正在向他逼迫。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仔细观察四周。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簇簇”声从右边传来。伊塔白立刻向右看去，可是意外的，除了被风摇动的风铃草外，什么都没有。

不对。

伊塔白再次看向那个方向，这时，云层开始退散，月亮终于显露，月光倾斜，最后落在那片风铃草的领域中。

伊塔白瞳孔一缩，他看到了，在张扬的植物中，有一截被碾压的，还在扩大的痕迹——很明显，魔灵正在慢慢接触他。

伊塔白取出了佩在他腰带上的枪，然后，毫不犹豫的，他扣下了板机。

“砰！”

“咚！”

宿谌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因为刚刚的冲击力而发痛。他倒在墙壁上，刚刚还抓在手里的枪松了下去。

几分钟前。

“靠，还是什么都没有。”宿谌走在街上，见自己依然一无所获，他忍不住抱怨道。

道路上没有人，店铺都还在安静的沉睡。

“救……”

这时，一个微乎其微的人声袭入宿谌耳帘。他立即集中精神，努力找到声音发出的地方。

“救救我……”

声音再次响起，宿谌毫不犹豫的向前奔走。既然大道上任何东西没有看见，那么魔灵一定藏在某个小角落里。

他一边循着刚刚的求救声，一边朝他所见到的角落里张望。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他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待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后，他只感到一阵恶寒。

在这个小巷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黏糊的怪物正压着一个人，他的身体已经模糊不清，而这个魔灵，正抓着从他身体里被挖出的内脏，用触手，把这些器官放入它的身体里，然后消化。

这个人的四肢已经不在，甚至无法辨认出性别。在血肉模糊中，在星夜月的照耀下，宿谌却能看见他或她的眼睛，那是一种绝望的眼神。在这个人的眼睛里，宿谌似乎再次听到了他或她说:“救救我。”

宿谌愤怒的看向这个魔灵，可当他看向这个魔灵的人类体时，他注意到的，却也是一双空洞的双眼。

“魔灵是由人变的。”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毕华的这句话。的确，他应该所厌恶的，不是魔灵，而是让人变成魔灵的原因。

他原本想拿出枪，可是又想到自己打偏的那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不满的想:我射击明明是全班第三，我还是很厉害的，只是因为伊塔白太强。

他接着取出了那把剑，等锋利的刀刃出现时，宿谌的自信心又达到了顶点——他一定会赢的。

在思考了0.01秒后，宿谌迈出步子，朝魔灵的方向跑过去。

因为他的“只要不攻击魔灵，魔灵也不会攻击你”的体质，他顺利的来到了魔灵的前面。他尽量无视脚下的尸体，接着用力跳了一下，然后他对着魔灵的最上方的黑色圆脑，一下子挥了过去。

他的身高有186cm，再加上他的弹跳能力一直很好，尽管魔灵很高大，可宿谌还是顺利的砍下了它的“头。”

不过，意料之外的，结束后这个魔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变为水蒸气，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于是，魔灵停止了它的”进食”，挥起它的触手，狠狠地把宿谌扇到墙壁上。

宿谌差点吐血:不是大哥，你半个头都没了居然还没有死？！

这时，魔灵黏稠的触手朝它挥过来，宿谌见状不好，他连忙起身，刚好躲开了攻击。

可是，宿谌盯着魔灵仍然没有移动的身躯，他看向刚刚的地方，发现魔灵竟然还在收拢触手！

看来没有半个头后动作和思维都慢了许多。宿谌如此想道。

他呼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用力跑向魔灵，同时握紧了剑柄。

魔灵终于回过神，它也毫不示弱，一下子伸出好几条触手冲向宿谌。

宿谌知道自己无法全部避开，他直接挥剑，竟一下子便把冲向自己前面的触手斩断！

幸而魔灵的反应力下降了许多，它无法立刻改变触手的攻击方向，就在宿谌暂时没有障碍的时间里，他冲向魔灵，接着一鼓作气，砍向它的身体。

顷刻之间，魔灵的身体突然泵发出大量的血，终于，几十秒后，魔灵化为蒸气，它的血液消失，一切重归平静。

不过，宿谌怜悯的看着那个人所留下的残骸，他还是来晚了。

“嘶—”

刚刚被撞到墙壁所留下的伤口又开始作痛，宿谌忍不住出声。他望向不再那么暗淡的天空，想道:仅解决一个魔灵就付出了这么多力气，那天亮前他还可以和伊塔白会合吗？

飞鸟在天空鸣叫，叫唤起天地的苍茫。滴滴血液溅在草丛里，压弯了原本挺立的叶。

“砰！”

伊塔白朝后开枪，于是，刚刚隐匿于空气里的魔灵显出身，然后归于死亡。

几乎同时，他又举起左手的剑，向左方向用力挥动，把旁边一个正朝它举出黑爪的魔灵砍成两半。

然而，就在伊塔白喘气的时候，在他的右后方，一个高大的魔灵出现，它伸出它的利爪，朝伊塔白的后背刺去！

伊塔白立即反应过来，他向前奔走，可是尽管如此，他的后背还是被击中，他的衣服被利爪划破，白晢的皮肤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伊塔白的额前还在流血，这是刚刚被一个魔灵所扑倒在地上所磕破的。而此时，他又努力忽略新来的巨痛，他举枪，连续朝多个方向扣下板机。

多次的射击让刚刚右后方的魔灵被击中，同时，在其他几个方向的隐身的魔灵也因为被击中而出现，然后通通化为水蒸气。

伊塔白朝那个拥有利爪的魔灵挥剑——尽管被子弹击中，可是它却还在活动。他躲过魔灵的攻击，锋利的剑刃劈中核心，终于，这个魔灵死亡了。

可伊塔白依旧不敢松懈，他知道在这个村庄里还存在其他的许多魔灵。就在不久前，当他解决那个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隐身魔灵后，他就发现:这里的魔灵一定比以前见过的危险的多。

果不其然，当他走到村庄里后，他发现几乎所有房屋都是开着的，里面传来很浓的血腥味。

接着，他便受到了几十只魔灵的攻击:其中不仅有会隐身的，还有拥有利爪的，甚至还存在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魔灵。

“砰！”

伊塔白朝前开枪，可是就在子弹即将接触魔灵身体的那一刹那，魔灵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伊塔白暗骂一声，他现在只恨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不是他。

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提起来，伊塔白被抓到上空几米远，然后，他先向后开出一枪，接着抓住那个提着他的黏糊的利爪，在感到力度松懈的那一瞬间，立马转身挥剑。

然而，就在这个魔灵消失的那一刻，已经处在上空几米的伊塔白因为没有支撑点而直直的掉落了下来。

“扑通——”

伊塔白只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震了出来，他想起身，可是后背的伤口又开始发作，他的左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抽搐，他知道自己全身上下都处在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

可是我不想输。

他头痛剧裂，恍惚间，他看到了以往每次和密安斯他们练习时，自己总是最后一名的时刻。

可是我还不想输。

伊塔白逼迫自己站起来，可是，就在此时，一个魔灵突然冒了出来，它用触手，把伊塔白拍到地上，让他无法动弹。

伊塔白吐出几口血。

他奋力挣扎着，可是全身上下都使不出一点力气。他感觉到了其他魔灵的逼近，可是此时，他的手居然没有力气了！

突然，触手圈起他的脖子，紧紧勒住。伊塔白只感到自己呼吸困难，他太疲惫了，眼睛渐渐的垂下去。

我不想输。

“嘶。”

就在此时，缠在他脖子上的触手消失了，伊塔白一边发出“咳咳”的声音，一边抬头看，不可思议的是，刚刚的魔灵竟然直接化为水蒸气而消失不见了！

“你好，伊塔白。”

一个温和却十分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伊塔白回头，却看见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人。

那是他自己。

准确的说，那是更加成熟的他。他穿着米白色的风衣，站在月亮下。他的身形更加修长，他的脸依然很俊秀，可是轮廓却比现在的伊塔白更加明晰。

可是不同的是，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是伊塔白眼睛以前的颜色。

一蓝一红在月光下对视着，一切的一切似乎消逝了。世界静默，死亡与杀戮一下子散场。

微风把此刻延伸的如时光般绵长。

他说:“很高兴见到你，叶川伊塔白。我的名字是:伊塔白·蓝斯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