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崔允对程树树的关注度已经点到了最高级,连带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有关程树树的行为,都是在反复跟医生聊过、确认过后,才敢对程树树说出来和做出来的。
虽然医生跟他说过,已经自杀过一次的中度抑郁患者,如果之后表现的跟从前不太一样,甚至截然相反了,不管是不是所谓的“正常”,那都可以说是个很好的信号——
说明患者身上的药效发挥了作用,一切都好起来了。
而一旦有这样改变,那相对治愈就是个时间问题,希望也就更大了。
崔允不信。
他不敢信。
他怕自己信了,结果信错了,程树树就因为这个错真的死了,那他怎么办?
那样的可能性他半点儿都受不了的。
所以,打定主意要盯紧程树树的崔允,其实现在恨不得把程树树干脆囚禁起来,好让程树树每天都能在他的视线下,在无处可藏的地方,好好的活下来,就跟他一起。
可惜,这是办法不可行,不管是医生在听到他的“建议”之后,立刻给出的否定的答案,并且警告他不要做违法的事,亦或是在冷静些许后,他的理智回归,告诉他这样做对程树树是有害的……总之,不可行。
他只能像现在这样,想尽一切办法,在他能盯着程树树的时候就自己盯着程树树,在他时间不空的时候,就找了几个专业的负责盯人。
他想好了,等他的羽翼再丰满,力量再强大些,他就换个法子,更好的法子,来确保程树树的安全。
“——游戏公司?什么样的游戏公司?”
程树树终于开口问到了关于工作的事,崔允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笑容,任谁也看不出他想了更多更可怕的事,就那样带着微笑回答道:
“就是游戏原创公司。手游跟网游我都有做,主创人是我。之前我已经开发了一个项目,现在正在走程序,等过了基准测试就上线,大概也就这周内的事吧。”
那个游戏已经通过了业内测试,其评分拿到了原创游戏里的最高。当然,他非常自信自己做的“第一款”游戏的前景将会是创造历史的好,而至于所谓“专业人士评价”这种玩意儿,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顶多只是把它们当做自己游戏宣发造势的一个手段罢了。
程树树则不太懂这些“专有名词”,虽然他附身的这个对象之前是学习相关专业的,但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大学四年好像也没有记住多少有用玩意儿,结果现在,记忆里关于专业的部分空空荡荡的,能拿出来跟崔允接上话的少之又少。
想了想,还是拒绝好了。
“你了解我的,我成绩真的不好,你的公司刚刚创业,肯定还是需要能帮你的人,我看我还是就不去添麻烦了吧。”
崔允却摇摇头。
“不麻烦,我也没说让你给我做游戏测试员或者开发员之类的呀。其实我是想请你考虑一下,能不能给我做助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对陌生人的时候脾气大部分都不怎么好,像是助理这种比较亲近的职位,还是得找个知根知底,我信任,对方也信任我,还不容易把我暴脾气的事儿到处乱说的人,对吧?”
程树树没吭声,他在消化崔允说的这番话的意思。
而崔允则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笑。
“想来想去,我觉得就你最合适了。你也知道,大学四年,我也就处了你这一个朋友。”
记忆倒是知道凑热闹,“听”见崔允这般说,过来就撺掇程树树,直接让他别拒绝了,还是答应崔允好了。
毕竟,崔允同样也是程树树唯一的那个朋友。
“……酬劳的话,你刚才说的还算数吗?”
程树树才不会就这样听了记忆的蛊惑,不过,经过思考,也已经认同了崔允说的理由,而且,他也意识到现在自己最好的选择还真是应了崔允的“邀请”。
毕竟,一个刚毕业,专业不熟练,技能欠奉的毛头小子,可以找到的能够满足他吃东西需求的工作的可能性,小的很。
不过,如果崔允给的酬劳太低了,他就拒绝好了。
对,他就是一个唯钱是从的人。
没办法啊,要想吃“饱”饭,就必须要钱嘛。
“算啊!就按行业新人助理最高标准,时薪的话就一个小时150块,每天至少工作3个小时,每周至少工作4天;周薪的话就每周3600块,工作时长总计不超过每周20个小时;月薪的话——”
“行!就时薪好了。”
程树树大概了解过当代人的薪资水平,听到崔允的“报价”,就知道崔允已经抬高了至少一半水准,既然是朋友,虽然他爱钱,但也不能太过分,所以在年薪还未被崔允说出来之前,他就打断了崔允把那似乎越来越高的薪酬说完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他算过的,每天自己吃个500块左右的高热量食物就够半饱了,而崔允给的酬劳光是时薪的话,每天就有450块——如果只工作3个小时——那自己再贴补些零花钱,基本上是能满足日常能量恢复需求的。
白鸟教导过他,“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者从来未有什么好下场,而就算吃半饱也能恢复一些力量的,只不过速度会慢上许多,但是,还是别太贪,适可而止的好。
而得到程树树表示同意的答案,崔允自然高兴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兴奋的说。
“好啊,说定了。”程树树回答。
“那明天你就来上班吗?”崔允接着又问。
程树树想了想,点点头。
“可以。对了,你公司地址在哪?要求几点上班?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之类的?”
崔允连忙摇头。
“没有那么多无聊的要求啦。至于地址,我待会儿发你手机上吧……啊,还是别那么麻烦了,刚好上班的地方跟你家在一条线上,我也要从你家门口过的,干脆就我明天开车接你一起上班吧?”
咦?
这……老板每天早上接助理一起去公司合适吗?好像在死者的记忆里,明明应该是助理每天吭哧吭哧起个大早,想办法提前到公司,好能在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迎接老板吧?
“你可不要拒绝我啊,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接受!你是我朋友,我就顺路接送我的朋友上下个班,就这点小事,都不行吗?”
这话说的,如果他真拒绝了,那是不是就相当于在说自己不是崔允朋友了吗?
又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的程树树只好回答:“行吧,谢谢你啊。”
“不客气!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早八点二十我从家里出发吧,起床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顺便叫你起床。可别睡懒觉啊。”
“知道,我不会的。”
听见程树树这么“乖”的回答,崔允不由笑起来,下意识间,抬起手摸了摸程树树的头发,像是在顺毛一样。
“嘿,我这小助理可真听话,好喜欢哦。”
程树树:“……”
崔允忽然反应过来,讪讪的缩手回去,不好意思的道歉:
“对不起啊。”
程树树理解的笑了笑,“没关系啊,这有什么嘛。”
想摸就摸呀,当初他那只小白鸟也是想跟他表示下亲近时,就靠近他,还时不时会帮忙啄一啄他的树皮,捉点啃他树叶的小虫子什么的,很正常,他理解的。
闻言,崔允有种被砸了一脑袋幸运的错觉。
“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也可以摸你的头发嘛。”
说着,程树树微微垫了垫脚尖——他比崔允矮了一点(或许不止一点吧。)——很温柔的摸了摸崔允的头发。
“你看,对吧?”
崔允:“……”
有种可以原地爆炸的错觉。
看崔允那略显奇怪的表情,程树树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记起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说:
“走啦,磨蹭了这么久,该出门了。”
回过神来的崔允不由看了看天,此时阳光灿烂,简直能要人命那种,转头跟程树树笑眯眯的讲:
“现在工作的事儿也解决了,你还是别出门了吧。不过刚才温姨不是叫你带盒番茄回去吗?干脆你也别去了,天太热,我担心你受不了又中暑就不好了,还是我去买吧。”
“没关系,我还是要出去的。我想买个手机,之前那个摔了,用不了,还得补办卡呢。”
今天事儿挺多的,也不能件件都麻烦崔允啊。
崔允听到“摔”这个词时,心跳不自然加快了好几拍,可面上愣是半点都看不出反应来。
他还能带着点亲近的笑意,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你手机坏啦?怎么坏的?”
程树树完全没有看出崔允的不自在,自然的回答着:
“就前两天我不是出去瞎玩吗?走夜路摔了一跤,就摔坏了。”
他想了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
“你上次不是问我身上那点小刮擦是怎么回事儿吗?就也是那次摔出来的……不过都不碍事,差不多都好了。”
这话却是让崔允感觉胸口一滞,呼吸都快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哦,那就好。”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着。
“你要一起吗?”
程树树并未注意到崔允的奇怪,只是在走出门时,才发现崔允好像还留在原地,就下意识问了一句。
崔允回过神来。
门外的光亮下,程树树在光线中正平静安宁的看着自己,而视线的主人面色温润,呼吸平稳,好好的就站在那里,正是自己想过太久太久的画面。
程树树没有自杀成功,他现在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呢。
崔允眨了眨眼睛,满腔庆幸都被死死缩在心里最深处。
于是他笑起来:“好啊。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