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允走出程家所在的小区,走向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里,之前就早早开过来,等着载他回家的车旁边。
“崔总。”
车边站着的助理小宋见到自家老板回来了,赶紧先一步打开车门,迎老板上车。
“这个电话,你打过去,跟他说我要一部定制手机,类型和功能必须是跟我手里这支一模一样的。后天下午2点之前送到我手上。”
崔允将一个手机号码发给助理,然后安排道。
“另外,帮我立刻找一位水准高一些的心理医生,主攻抑郁症这方面的,跟他预约最近的时间,跟他说我要咨询一些问题,长期性的那种。如果对方有空,或者方便,我可以随时登门拜访,当然,网络形式我也接受。”
小宋点点头,看手机上崔允刚发来的电话号码,立刻拨通了电话,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被称作“小宋”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小”,而是已经三十好几岁了的青年人了。
是这样的,小宋是崔允用不算多高的价格,虽然看似普通,但明显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条件才刚招不久的助理,而这个“不久”,也不过一天而已。
本来小宋觉得挺意外,自己在之前的公司里也不是做助理之类的职务,待的更是不痛快,刚好最近跟上司闹了不大不小的矛盾,实在受不了,就离职了,才两天呢,本来都有点后悔当初的冲动,结果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被人赏识,还花了比他之前高出三分之一往上的薪酬聘用了他,还是让他做他从来不曾从事过的助理职位,关键还在于,就算只这一天的相处,他也觉得跟这位看着年纪实在够轻的老板相处,是件非常契合愉快的事。
新老板不像旧上司那样,会废话忒多,但似乎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安排事情永远又忙又乱,抓不住重点还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破样子。新老板可比旧上司厉害得不知道多少。他有一颗逻辑非常清晰的脑袋和一身似乎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应该干什么,以及,该让身边的人去干什么……
要知道,要明白这三个“干什么”,对于商界的太多人来说,可能是一生都不一定学得会的难题。
而新老板显然太明白这三个“干什么”了,比好多他见过的所谓的“大老板”“商界精英”都要明白的多。
再者,新老板真的好年轻。光看脸,大概就跟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两样,可新老板看着真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有的样子。
好吧,在知道新老板是哪家的小孩之后,小宋对于这个疑问就有了完美的解答。
没办法,从那样的家族里出来的小孩,还是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怎么样都该是极其优秀的。
当然在小宋看来,自家新老板的优秀未免也太超乎理论值好大一截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他见过的市面不够多吧,也许,那样家族出来的继承人,就应该像新老板这样,具备超乎想象的优秀呢。
崔允并不知道助理小宋在无聊时,都脑补了多少关于他的八卦新闻和神秘天赋,当然了,他也不会去花时间在意那种事的。
对他来讲,此时此刻要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啧,挺烦人的一件事。
不过没关系,对于那件事,他已经有全盘计划了。
……
程树树在床上呆了一天多,在温香和崔允特意安排留下来协助的两个护士的细心照顾下,渐渐好了起来。
至于死者父亲——
好吧,也算他名义上的人类身体的爹——
程以棠在崔允离开之后不久便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程树树正在睡,就没有过来“看”他。
啊,没有搞错,就只是“看”,看见的看,可没有“望”的。
反正第二天程以棠才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方慢吞吞不太情愿似的,走进了程树树的房间,带着一副正儿八经,仿佛负责面试小学生入学的校长一样的板正表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坐在床上,正喝着温香煮的浓粥的程树树,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我跟你讲,我娶老婆回来可不是让你霸占的。”
然后程以棠用那种类似小学生间要吵架的前夕,互放狠话时可能会说的话的语气,跟程树树这样说道。
程树树没听懂。
程以棠:“……别跟我装傻,没用好吗?我跟你讲,从你大学毕业那一天,你就是个大人了,我对你已经不用承担抚养责任,你也不能再完全依赖我——还有,也不准依赖我老婆!总之,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别再让我老婆照顾你了就是!”
程树树:“……”
好像听懂了一点点。
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意思是说让他别再麻烦温香,以及,程以棠是不是在——吃醋?
至少记忆好像是这样跟他说的。
“你现在病好的差不多,下一顿饭,就别再跟我继续躺床上等着我老婆端饭给你,知道了吗?”
程以棠继续说道。
程树树:“……知道了?”
程以棠眉毛一挑。
“疑问句式几个意思?给老子我重新回答!”
记忆里关于程以棠的部分少得可怜,毕竟死者先生跟程以棠认识,也是在程树树14岁亲妈病死后,他的抚养权依法转移给了程以棠,而被程以棠从国外接回来,所有的相处的记忆自然也是从那时开始。
所以啊,光靠记忆是看不出更多参考答案,而看着明显“做”出来凶巴巴模样的程以棠,程树树又觉得好像自己并不是很需要所谓的“标准答案”。
“我知道了。”
顿了顿,记忆里程树树习惯回答程以棠的画面浮出来,程树树想了想,还是在后面补了一个称呼:
“爸爸。”
程以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听话,那你明天可以再多休息一天,但到了后天,你就必须自己起来做饭吃……放心,我跟我老婆都不会吃你做的东西的,你只要负责把自己喂饱就行,别毒死自己就好。知道了吗?”
程树树:“……知道了,爸爸。”
“还有啊,你现在毕业了,该自己养活自己了,后天,你就赶紧给老子出去找份工作开始养活你自己,知道了吗?”
找工作?
哦,好吧。
记忆对程树树的疑问疯狂的点头。
看样子做人就是得工作才能活下去啊,好吧,那就找吧。
“我会去找的,爸爸。”于是程树树回答。
程以棠更加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休息了。记得把粥都喝光,不准浪费一滴!”
“……好的爸爸。”
……
不过,虽然程以棠的命令是这样下的,但还未到那第三天,程树树就已经下床,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去找工作了。
而就在当日,已经消失了两天的崔允忽然来了。
“你要出去啊?”
门口,看见程树树的样子,大概猜出程树树想做什么的崔允随口问道。
“啊,我去找工作。”程树树回答。
其实就算程以棠不说那些“责任”“义务”什么的,他也打算去找一份工作来做。
毕竟他找过自己记忆里关于钱的那些部分,最后伤感的发现,自己几乎身无长物,现金极少,连压岁钱这种小孩儿都有的玩意他都没有,而据说手机里有电子支付的款项,结果能“变”钱的手机已经尸首都不一定找得到了,至于通过其他方式登录账号转移款项这种操作——对不起,那条件至少得是他卡里有钱,而他唯一的一张银行卡中余额少得可怜。
另外,程以棠现在每个月只给他1000块的“零花”,还声明绝不会多给——
没办法,为了可以通过吃东西这种方法早日恢复力量,继而找到树体,他只能去找份工作挣钱了。
毕竟这两天他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肚子早就饿极,如果不是那点做人的理智还撑着,他估计已经要吃兴大发,化身成大胃王,做出点不太形象,或者,不太像是人类的事了。
听到程树树的回答,崔允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
“正巧了,我也在招人呢。”
程树树:“……?!”
崔允解释道:“忘跟你说了,这两天我成立了个公司,不过有点小——总之你不嫌弃的话,你要不就别找别的工作了,直接过来帮我吧。”
这下是程树树愣住了。
成立新公司?
记忆里关于成立一家新公司,即使很小的那种,好像都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吧。
可真看不出来,看着崔允跟自己一般大,却已经能自己创业,还这么快就成立起了一家公司了。
啊不对,他跟崔允可不是一般大的,是崔允跟死者一般大,他跟崔允比,那是远比后者年岁大。
只是这样想好像更觉得自己真比不上崔允——
嗯,也不对,自己是习惯当树来着,又不是想当人,虽然做人比不上崔允,但如果崔允是棵树的话,那自己肯定比崔允更厉害吧?
零零总总的不由的想的又远了些,崔允也不着急唤程树树回神,就安静的看着程树树在那瞎想着,他自己则很是安静的样子。
而这幅样子,则被二楼的温香看在了眼里,心里不免有了计较。
“是小允来了呀。欢迎哦。”
温香一边下楼,一边微笑着说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气氛。
程树树这才回过神来。
“树树是要出门吗?”
看见程树树的装扮,温香又跟着关心一般的问了一句。
“啊,是的,温姨。”程树树没打算瞒着谁,自然从实回答。
“那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盒番茄吧,就门口超市卖的那种盒装的就行。对了小允,今天中午要不要在阿姨家吃个便饭?阿姨做的番茄牛腩味道不错,你时间合适的话就留下来尝一尝吧。”
崔允这次来本就已经跟家里那老头说好了,从他公司成立开始,他的时间就自由分配,而温香的邀请,对他来讲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立马答应道:
“当然合适,谢谢温姨!”
温香也不再多话,只是嘱咐程树树在外面别待太久,免得被热坏了,继而就又回了二楼房间。
看着“长辈”离开,程树树总算能好整以暇的穿鞋准备走了。
“对了,树树,来我公司帮我忙好不好嘛?真的,我最信得过你了,你要来的话,我可以给你以最高标准发薪水,好不好啊?”
看程树树那样子,崔允就知道程树树是完全没有把自己刚才的“邀请”放在心上,八成是直接忘掉了,于是再问了一遍。
他倒也不觉得不耐烦。毕竟找的好几个心理医生都跟他说过,中度抑郁患者记忆力不是很好,可能前一分钟说过的事,后一分钟就给忘了,很正常的现象。而身边的人在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刻意去提醒患者的“失忆”行为,以免过分刺激到其对负面信息的意识和关注。
从这两天始终打不通程树树手机,到找人查了程树树手机的定位点,再到回忆起程树树身上那些明显是被树枝和岩土划出来的许多细小伤痕,崔允不难推测出失踪的那一个夜晚里,程树树极有可能经历过什么了。
光是一想到“程树树可能已经自杀过一次,只不过很幸运失败了”这种事的时候,崔允就会觉得呼吸不过来。
他知道程树树一直都想死来着,只是他始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现在,由不得他不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