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容清癯,说起妻子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言谈间尽是思念。
在回忆中,时仲和用略带悔恨的口吻道:“其实,关于这个秘密,我知道的不多。哪怕舒月临终前叫我照看好媱儿,不要叫她受伤,我还是如混沌未开般愚笨。”
“一开始,我不知道舒月是何意,但渐渐的,每当媱儿受伤,有鲜血溢出时,便会吸引妖物至家中,纠缠不休,让她惶惶不安,惊惧交加中缠绵病榻。”
“我非武者,更非术士,求助云华观的道长后,对方给了两个解决办法,一是送到至阳之地,一是送至观中。彼时云华观无法随意出入,所以我就将她送入了……”
“军中。”时媱看过去,“你将她寄养在了靠近军队的地方。”
时仲和惊讶了一瞬,接着点点头:“没错,你是如何知道的?”
时媱看向门外,青奴挺拔的身影映照在上面,没有丝毫的晃动:“她很特殊,是个练家子,但是又没有江湖人的松散,丫鬟扮得实在是不像。而且,将我推下悬崖的那个男子也是如此,是党派之争吗?”
时仲和惊异于她的敏锐与聪慧,眼中透露着赞许,接着晃了晃脑袋,一直被掩藏得很好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外溢,带着恨意,他道:“不是党派,是通敌者,是叛贼。”
他有意跳过这个话题,调整好气息继续说着:“渐渐地,阿媱的身子好转,虽还是不说话,但人变得开朗起来。我欣喜于这种转变,便会纵容她如一般孩童一样,去外面玩耍。直到这次,她再次受伤,因为害怕,当青奴与妖物纠缠时,慌张躲藏,遇到了你口中的那两个人。”
或许是不小心偷窥到二人的床笫之事,又或者是听到他们交谈秘要,可怜的‘阿媱’成了这件事的牺牲品,湮没于故事之中,连个路人甲都算不上。
《伏妖》全书围绕着祁晟捉妖展开,半点儿朝堂的事情也没有涉及,这让时媱开始觉得有些无力。
时仲和话中透露出来的,是她无法为之分忧与解决的,她帮不到他,更无法为她复仇。
能做的少之又少,时媱有些怅然。
斟酌了几分,没有再问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而是摩擦着虎口的位置,若有所思。那里是刚刚痊愈的伤痕,藤树精为了汲取更多的血液留下的。
“只要流血,便会有妖物被吸引?若没有伤口呢。”时媱道。
如果说藤妖是被芸娘和常宏的血液吸引来的,那么她被拖走真的是无妄之灾吗?
时媱有所怀疑的回忆着,时仲和听后,眉头如峰峦般攒起:“月娘未曾提及过,倒是我忽视了这一点。”
思索良久,他将视线挪到了桌上袅袅燃起的香篆上,被碾碎的合香如丝如缕的升起,带着淡淡的苦意,萦绕其间。
“平洲府有家私人香铺,藏于闹市之中,面上是卖香印的,每日只给相熟的主顾送香,所以很容易被忽视,要仔细留意。”时仲和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掏出一个章子,递到时媱面前,“你拿着这个去,让章娘子给你调个香,做成香囊随身携带,遮掩气味,以防万一。”
“谢谢。”时媱双手接过,诚恳的说着,面露感激,“让您费心了。”
时仲和略显疲惫的揉着眉间,想起什么,又立刻着手写了封信,十分不放心的样子。
写下最后一个字,他动作微顿,没有抬头,沙哑着声音说:“我不会强行留你在这里,所以……如果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问题,或是被什么人伤害了,欢迎你回来,这里永远向你敞开着。”
墨迹晕染了信笺的一角,时仲和略显慌张的撂下笔,折好信纸,放入锦盒中,见时媱妥帖的放入怀中后,他有些彳亍的问着,声音微颤:“你能不能……唤我一声爹爹。”
时媱站在书桌前,不发一语,她注视着面前这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说不出话。过了很久,她郑重的站直身体,双手交握,深深弯了下去。
“抱歉。”
话毕,她转身离开,不忍去看。
阖上门的一瞬间,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隐隐传来,时媱觉得胸口闷闷的,格外的难受。
青奴依旧站在外面,举着灯笼纹丝不动。她的手冻得通红,见时媱出来后,立刻跟到身侧。
“我送姑娘回去。”她轻声道,眼眶微红。
昔日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领着时媱回到房门口,才转身离去。
女子清瘦的背影逐渐隐入黑暗中,直至那一点点摇晃的烛光都消失不见。
时媱收回目光,推开门。
甫一踏进去,就被稳坐在桌子前的影子吓了一跳,定睛瞧去,赫然是先前稳坐主位的祁晟。
“你怎么在这儿?!”
祁晟没有回答,身后的尾巴甩得啪啪作响,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一种不悦,还有那种危险的力度。
时媱吓了一跳。
借着月光,她打量着祁晟的神色,见没有异常后,稍稍走近了些。
略微收敛了自己不满的语气,再次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困得厉害,想要睡觉。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直接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强撑着再次询问着。
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祁晟还是咽下了想要询问她和时仲和说了什么的心,低声道:“子蛊入夜后必须和母蛊待在一起,你迟迟未归,它在体内有些躁动。”
他低眉垂首,连耳朵都弯了下来,带着一股可怜劲儿。
时媱这才恍然,愧疚感激增:“抱歉抱歉,我忘记了,我见你在宴席上无异,以为你能压制的住蛊虫。”
祁晟眉毛微微挑起,眸光晦涩。
其实时媱猜的也没错,他早就压制了子蛊的躁动,如今只是借半妖之身外泄压力而已。
带着他自己都说不明的情绪,来到了这里,等待着,等着她的归来。
他咳嗽两声,站起身,尾巴蔫哒哒的垂落着,毫无精神:“你说得对,我还是能压制的,打扰了。”
时媱慌了神,见祁晟这就要走,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袖:“别啊,你……你别硬撑着,我都是胡乱猜的,做不得数,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先前魏明泽也说过,牵情蛊书中的记载很少,有什么弊端和伤害也不是很清楚。万一发作的时间过长,或者压制太过反弹,导致半妖之身回不去,无法保持人身可就糟糕了。
牵情、牵情,祁晟控制不住自己,闯进房间也是情有可原的。
祁晟拉开她的手:“没关系,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歇息吧。”
这哪成?这不成。
时媱当机立断,抢先一步走到门前,挡住他的去路:“今夜你哪都不能去,就在这,等什么时候你恢复了,什么时候再走,我绝对不会阻拦你。”
她说得急,语气颇有命令的感觉。
祁晟却莫名心中有些开怀,凝视着她的脸,沉吟片刻后说:“那就先这样,最多明日傍晚,云华观那面就能回消息。解蛊的事有眉目后,再做商议,总不能一入夜就叨扰你。”
他说的冠冕堂皇,言行举止恰如其分,可真正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对他来说,这蛊解与不解无异,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带着她回京城,对她负责,娶她为妻。
早在重生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想藏匿内心深处的**,遮掩的结果,不过是一再失去和被伤害。
就是不知……时媱的想法是什么?
祁晟探究的看过去,将所有情绪收敛殆尽,低声说:“早些睡吧。”
过了一夜,还未及正午,魏明泽就举着信回来了。程思嘉跟在后面,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忧愁。
“掌门回信了,说是药王谷封谷已久,他也联系不上谷主,但是他将药王谷的地处所在给了,里面还有信物,能让你们顺利进去,不会受到阻拦。”他挠挠头,“毕竟去求医的人还是很多的,只是都被赶了出来而已。”
时媱轻咦一声,道:“封谷了还有人去求医吗?他们如何知道的位置。”
程思嘉答:“达官贵族,江湖门派在药王谷封谷前就常去求医,知道在哪不奇怪,只是像我们这些小喽啰不知道罢了。”
魏明泽将信交给祁晟,问:“指挥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和思嘉要去平洲府处理狐妖的事情了,可能没办法陪你们。”
祁晟展开信笺,上下浏览着。闻言,没有回答,反而将信纸平摊在桌子上,指着末尾的部分,问:“在外游历的弟子是?”
“哦,他啊。”魏明泽不以为意,“听说是个浪荡子,喜欢钻研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唯一一个经常在外出没的药王谷弟子。好像叫……叫游熠。”
“游熠?”祁晟不自觉的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眸光微闪。
“对,不过他挺神出鬼没的,而且医治水平忽上忽下,不少人在他手里吃过亏,所以还是直接去药王谷找谷主比较稳妥。”他建议着,语气诚恳,显然是听了不少传闻,对这个人心有余悸。
祁晟偏头看了看时媱,问:“你呢,你怎么想?是多停留些时日等等游熠的消息,还是直接出发去药王谷。”
第二卷结束!!!撒花??ヽ(°▽°)ノ?
关于阿媱的身世,不算是剧透吧,想要提前说明一下。
时媱就是时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她小时候不说话,是因为灵魂不全。我写到这章的时候才发现伏笔埋不进去了,毕竟改纲改的太厉害了,导致这版出现了些小误差。
后续看能不能补进去~
小声说,现在搜这本书的名字,还能搜到最初的那一版。
(我在自言自语个什么劲儿,没人看啊啊啊啊[害怕])
以及……我还想剧透更多的东西,比如这章埋了2-3个剧情点的伏笔,写着的时候都拍案叫绝(然后写完就蔫了,再然后发现很小儿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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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