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帝与沈皇后亦是一脸严肃,皇帝忍不住问道:“珏儿,你之前怎么不说?”
太子低头道:“太医只说是儿臣昏睡太久了所致,休养一段时间便好,只是……儿臣并未感到好转。”
皇帝重重一拍桌板:“太医院真是一群废物!”
玉洁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面前这种情况,她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书中并未记载过……
不,或许有,“使众人闻之无香,可解余毒”,玉洁悄悄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心想或许可以试一试。
这次去江南,除了抓人,他们也查获了不少天南星,想着利用天南星作恶之人众多,玉洁便请求刘瑞留下了一部分。
刘瑞自然同意了,将从宜昌郡主府上顺出来的那个荷包,直接交由玉洁保管。
看着少,其实用处极大。
皇帝发了一通火,才在沈皇后与太子的安抚下平静下来,问道:“华安,太子此症,可能解?”
玉洁将荷包攥紧,凝了凝神,才道:“回陛下,既然是天南星的毒,那自然有能解的方法,只是前人未曾试过,臣女需要时间调配出解药。”
皇帝似是有些迟疑,太子则直接道:“孤信你。”
“……你需要多久?太子的症状在这中间可会恶化?”皇帝尽力放柔了语气,问得却毋容置疑。
玉洁肯定道:“陛下放心,只要太子不再接触毒物,这症状便不会恶化,至于时间……臣女也说不好。”
太子也帮她说话:“父皇,这毒过于诡谲,便是没有解药,儿臣能捡回一条命也认了,况且,只是比从前差了些,并不影响儿臣生活。”
沈皇后亦道:“是呀,陛下,洁儿定然会竭尽心力的,若最后实在无法了,珏儿也仍是健健康康地陪在您身边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试着……只可惜慧远大师仍旧没有消息。”
何剑就没有停下寻找过,但偏偏,慧远大师就跟失踪了似的,顺着他的去向去寻,却是了无踪迹。
太子平静地看着他,有些担忧:“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会恶化就好,天下之大,朕不信寻不到能人,不过……如何判断太子的状况没有恶化?”
玉洁灵机一动:“这好办,臣女写下几张药方,让殿下每旬背诵,记下所需时间便可。”
沈皇后让墨竹去备好了纸笔,玉洁很快写下两三张药方,将第一张给了太子,这些药方字数、难度相同,余下的,过几日再交予太子,便能试出有无加重了,若是她能研制出解药,也能以此判断解药是否有效。
太子从前从未接触过药方,粗略一扫,便面露难色,待到完全背下之时,已是过去了一柱香时间。
皇帝看着那仅有一页纸的药方面色凝重:“珏儿的记忆的确大不如前了,这般篇幅的文章,你从前扫一眼便能背个大概的。”
太子忍不住辩解:“文章与药方不同……”
“嗯,那便背篇文章吧,朕记得,你十二岁那年,背诵林太傅的《早春夜宴赋》,仅用了一刻钟,便背了下来,今日不妨再试试?”皇帝命郑全去取了记载着此篇文章的诗集。
到底是太子曾经背过的,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影响,皇帝让刘瑞现场仿作一篇。
刘瑞稀里糊涂地到了桌案前,看着那篇《早春夜宴赋》,却是毫无思绪,他本就不善诗文,也不喜诗文,这段时间东奔西跑的,更是连拿书的时间都没有。
他完全没有料到,述职竟变成了考校,这到底是考太子还是考他啊?
玉洁也看了几眼,她一直知道自家祖父文采极佳,这篇文章,虽是在一次寻常的宴会上所做,却仍是别有意境,浅读两句,便觉口齿留香。
不过,让刘瑞仿写,的确还是为难人家了。
玉洁同情地看了刘瑞一眼,正欲趁着无人在意她的时候,悄悄溜到沈皇后身边。
她这几年沉迷医术,未将心思放在诗文上,让她写文章,她也只能是脑袋空空了。
沈皇后笑着揉了揉玉洁的脑袋,轻声道:“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文章也写得极好,得了林太傅的几分真传。”
皇帝听到了这话,也道:“不错,朕记起来了,玉洁小时候那篇《咏荷赋》,就写得极好。”
回忆起幼时,皇帝的态度不免亲近上了几分。
但玉洁也仍是汗流浃背了,她如今能体会到刘瑞的心情:“陛下,姨母,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臣女这几年钻研医道,在诗书一道上,的确是生疏了。”
皇帝也能理解:“能做好一件事便很难得了,”但他仍然道,“朕看瑞儿也是写不出来了,玉洁不妨一道去琢磨琢磨,回头,朕再让翰林院的人写吧。”
沈皇后拍了拍玉洁的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玉洁心情沉重地去了。
这下成了他们俩的考试了,明明让太子记药方就好了,怎么就变成记文章了?
要是明安郡主在就好了,两个许久没看诗文的人面面相觑,连刘瑞都难得地怀念起明安郡主来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沈皇后见两人迟迟没有写完,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起身,踱步过去,便看见了两人琢磨了许久落下的句子。
语句是华丽的,仿写是合格的,但一眼望去,便不知所云,这样的文章,别说拿给记忆力下降的太子背,便是拿去国子监给任何一个正常的学子背,都很难在短时间内背下来。
玉洁本就没有信心,见沈皇后凝重的脸色,心中便愈发打鼓了:“姨母?”可有不妥?
沈皇后笑了笑,柔声道:“你们这是进入误区了,皇上是想让你们仿写文章,而不是仿写字句。”
玉洁琢磨了下这句话,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而刘瑞,依然茫然,并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这文章是围绕着宴席来写的,你们仿写,便可另择一事、一物,来写,而非单纯地将林太傅的遣词用句给换了。”沈皇后道。
一旁听着的皇帝亦点头道:“不错,诗言志,文章,一定得有要表达的主题。”
玉洁顿时灵光一闪:“多谢姨母,多谢陛下,我明白了!”
说着,刷刷在纸上写下——《学医有感》。
刘瑞震惊地看向她,这、这、这……这能行吗?
随后,刘瑞便看着玉洁下笔如有神,方才憋了小半个时辰才写了小半,这会倒是一刻钟不到便写完了。
行文构造,篇幅排列,都与林太傅的《早春夜宴赋》相差无几,沈皇后亦暗自点头,这便是一篇极好的仿文了。
皇帝亦是点了头,将文章给了太子,并让郑全开始计时后,有些疑惑:“这不是写得挺快吗?方才怎么半天都写不出来?”
刘瑞也看着玉洁,所以,方才是在陪他玩吗?明明一会就能写完的,那些清逸华丽之词,就像不要钱一样就写出来了,明明大家都一样很久没看书了,结果脑袋空空的只有他自己?
玉洁也有些说不出口,好在沈皇后会为她解围:“洁儿是会错了意,将这当成是仿写词句的练习了。”
皇帝看了她们之前写的,恍然道:“原来如此,拆开来看,倒是写得不错。”
玉洁羞愧地快要无脸见人了。
“瑞儿,你呢?”好在皇帝很快转移了重点。
如芒在背的变成了刘瑞,直到离宫后仍未缓过来,玉洁见他在马背上坐立难安的,好笑道:“世子,再乱动,小心掉下马去。”
“我便是在马上跳起来都摔不着,”刘瑞愁眉苦脸的,任何事都无法使他开心起来了,“除非你帮我写一篇,我就掉下去。”
玉洁带着马,远离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刘瑞,才道:“这是世子的功课,怎能找人代写?”
是的,皇帝最终让刘瑞回府后写一篇,明日他要检查。
“我是真不爱写那劳什子文章,”刘瑞又凑过来,理不直气也壮,“人本来就不可能样样精通,我又不用考科举!”
玉洁失笑:“还有六部的大人们陪你一道呢,你只要写出来,皇上就不会为难你,可他们写不好,就丢人了,弄不好还会丢官。”
刘瑞长叹一声:“那怎能一样?”
玉洁耐心道:“你多读一读旁人的文章,自然而然就能写出来了。”
刘瑞耷拉着死鱼眼,压根不想理她了,他再也不相信玉洁口中的类似话语了。
两人在林府门口告别,刘瑞依旧不死心,眼神朝门内瞟:“你哥哥在家吧?我去找他们帮我写文章。”
“不在,大哥去和昌书院了,二哥三哥四哥也要上学。”玉洁严词拒绝了他。
刘瑞几乎是哭着走了。
玉洁无奈地摇了摇头,翻身下马,玉洁与刘瑞进宫之时,沈皇后便提前使人来林府说过她要回来,因此,门房即便是认不出许久未归的大姑娘,也并不拦她。
玉洁刚要进去,便被冲出来的沈端怿拉住了:“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