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了,星不起月不升,不灭火山一片昏暗,只有岩浆河流散发着明明灭灭的暗红光线,在广袤的大地上划下道道裂痕。
上清着一身烟灰色长袍,站在山巅,静默不语,若不是一头白发光洁耀眼,几乎要与这黯淡的夜色融为一体。
太上徐徐从云端降落,站在弟弟身后,看着他银发披肩,心疼地叹口气,“还在担心?”
三兄弟降生之初,他老迈平和,元始壮年锋锐,通天则一头乌发,青春年少,肆意张扬。
可是自从那年独自从野外捡回多宝之后,他们的幼弟一夜之间青丝尽成白雪,整个人也性情大变。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弟从不肯与他们细说,其后又用幻象掩盖了这一头银丝,依旧以旧日面貌示人,恍若无事发生。
但通天对多宝的上心,他和二弟元始看得却是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这师徒两个,到底是怎样一场孽缘……
太上心中暗自叹息,他对自己能在此处找到弟弟,那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上清转过身来,对着太上拱了拱手,神态平和得很,“大兄。”
他自是担心的,不过倒也不只担心明日之行。
太上安慰他,“你放心,我与你二哥此去,必定以多宝安危为要……”
上清闻言笑道,“我岂会信不过哥哥们。”
他叹道,“我只是怕多宝任性妄为罢了……”
太上拍拍幼弟肩膀,“怕也没用,你当年不说过么,年轻人,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磕个头破血流,吃了教训,才能记住。”
虽然老仙翁并不明白,南墙为啥那么特殊,能叫他二弟提上一嘴,不过这个说法还是很生动形象的。
上清就笑了,极具俊美的面庞终于有了些活泼气,“那就拜托大兄,等我家多宝要撞南墙的时候,拉着他些,免得撞得太狠。”
太上也乐,“那是自然!”
老仙翁捋捋胡子,“咱家如今就多宝一个孩子,他不止是你徒弟,也是我三清传承所在,放心吧,他伤着了,不止你,便是我和你二哥,那也是真心实意的心疼。”
三清传承所在?
上清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大哥,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您二位,麻烦还请自己去收徒弟好嘛?
多宝不是碧游峰上清大弟子?当初拜师礼上,是这么与盘古父神祷告的吧?是吧?
怎么这会儿却来与我抢多宝?
上清觉着今天要是不掰扯明白这件事,保不齐这辈子,他大哥二哥真能把自家传承都丢给多宝去!
毕竟今生多宝叫他养的样样出色,在洪荒小儿辈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便是做三清首徒,也完全担得起。
他并未轻举妄动,平缓了一下心绪,使出圣人神通,落脚点并不放在多宝身上,只将三清命盘凝神推演了一番,结果不消片刻,便发现果真叫自己猜着了!
他的多宝,果然成了真真正正的,三清首徒……
一股郁闷之气顶得上清胸口疼。
他纠结片刻,思来想去,便下定决心,要跟哥哥捅破这层窗户纸。
多宝是他一个人的!!
他的!
想要徒弟,自己收去,不要来抢他的!
上清清咳一声,低声与太上道,“大兄,实不相瞒,我对多宝,还有些别的心思……”
知道弟弟心情不好,安静地站在一旁陪他看夜景的太上很是不解,扭过脸来看着弟弟,“什么心思?”
上清眨眨眼睛,一脸正色与纯澈的无辜,“就,那种心思。”
老仙翁一脑门子雾水,茫然地道,“那种心思,那是哪种心思?你预备把多宝逐出师门?”
太上话一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可乐,就往日里自家三弟把多宝当眼珠子看的那个架势,怎么可能将人逐出师门?
上清再次甚为无语。
亏他大哥平时挺通透一个人,怎么这会儿脑筋不转了呢?
竟想美事儿,他把多宝逐出师门,然后你跟二哥跟在后面捡走,是吗?
他又咳了咳嗓子,“那倒不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差不多……”
上清话音才落,见太上脸上显出震惊愤怒的神色来,生怕他大哥不管不顾地吵嚷起来,也顾不得羞,连忙直言道,“我是想多宝做我道侣的!”
做了道侣,自然师徒名分便如同虚设,跟逐出师门比起来,也算殊途同归。
什么?
咔嚓一声,老仙翁下巴掉一地,眼珠子弹出三尺远!
上清试探地道,“所以,您跟二哥,还是自己收个徒弟的好……”
太上胡子都揪掉几根,回过神来,言辞愤愤,“小气鬼!”
便是不想他们与他抢多宝,不用连道侣名分也占了去吧!?
听太上这般骂他,上清心神陡然一松:是了,这时候,天地万物都无秩序,血亲亦可结合,没谁站出来规定或是反对,师徒不可修成道侣,他大哥自然不会说什么。
想来二哥也是。
道侣又如何,道侣反倒更亲密些。
只要他们有情,又不耽误修行,不会误了正事,那修成道侣,只会是好事一桩。
总归在许多年前,多宝便进了三清的家门,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想到此处,上清越发坦荡,对着太上一揖到底,恳求道,“只不过,还请大哥为我保密,多宝年纪还小,性情未定,我也不想早早便用情爱困住了他。”
想了想,又羞涩地道,“过了今夜,还望大哥就当不知此事,以后还拿多宝当亲侄儿疼爱,可好?”
太上回了住处,落寞地叹息一声。
元始与他同住,闻言探究地看过来,“大哥怎么了?叹什么气?可是担忧明日?有多宝在呢,无需担心的!”
太上看看跟自己一般无二,也是形单影只的二弟,再想想隔壁屋子里的三弟,如今徒弟也有了,道侣正在养成中,可真是……
输了啊!
老仙翁不无惆怅寂寥地拍了拍元始的肩膀,“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早点寻到合用的矿石,我们也好早点儿回家。”
等回家了,他也去收徒弟!
二弟也去!
做哥哥的,岂能落于人后,被弟弟比下去!?
元始:???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第二日一早,太上很是郑重地对上清道,“你放心,我跟你二哥一定会安全把多宝给你带回来的。”
老仙翁把不明所以的元始拉走,回头嘱咐还是侄子的侄子道,“多宝跟你师父道个别去。”
好歹叫他弟弟再看一眼自己的眼珠子吧。
免得他们带着多宝走了,通天再忧心而死!哼!
多宝只以为自己被大伯当做了离不开师父的小孩子,羞得很,手指悄悄来拉上清的手,黏糊糊地撒娇,“师父……”
上清在哥哥那里将自己的心意过了明路,可是面对多宝,却依旧还要做个正正经经的师父,不可越雷池半步,他面容严肃地给多宝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又问他,“含在口中的玉石呢?”
多宝一张嘴,雪白的门牙咬着一颗沾着口水的玉石,他含糊地道,“在嘴里呢师父。”
鲜红的舌尖一晃,那雀卵大小的玉石很快又被多宝勾回口中,青年笑嘻嘻地拿起师父的手来摸自己的面颊,“师父你摸摸,我含了一早上,脸都凉冰冰的啦!”
上清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手心轻抚,确实凉凉的,“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头痛吗?晕不晕?”
寻宝鼠虽体温偏高,不耐热,可也更不喜寒,若是气温过低,便会陷入昏睡。
多宝一摊手,神采奕奕地道,“没有呀,你看,我这不好好儿的!”法衣和玉石上都刻着调节温度的阵法,不会随随便便就将温度降到他受不住的程度的。
上清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不似困顿萎靡之态,多少放了点儿心,又叮嘱道,“到了下面,若是热得受不住了,便告诉你大伯二伯,叫他们带你出来,切不可硬撑,知道嘛?”
多宝连连点头,“知道的!我若是把自己热坏了,岂不是更耽误事儿?师父放心。”
这话说得上清额角青筋直蹦,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从袖中把小公子揪出来,递给多宝,“叫它陪你一起去吧。”
若是多宝有糊涂的时候,这傀儡娃娃能保他一命。
多宝抱着小公子,有点纠结,“地下都是岩浆,火星四溅的,若是把小公子烧到了怎么办呀?”
上清甚为冷酷地道,“莫要担心,师父会修,就算它掉到岩浆里化成了灰也不要紧,师父还能给你做个新的。”
多宝打了个哆嗦,紧紧把小公子抱在怀里,用力摇头道,“不啦不啦!师父,我不要新的,我会好好照顾小公子的!”
他可舍不得跟师父一模一样的小公子有半点损伤。
更别说化成灰啦!
只想一想,多宝就觉得自己难过得要哭了。
上清脑袋更痛,他指挥小公子爬到多宝头顶去,抱着他束好的发冠坐下,“小公子比你机灵多了,不用你照顾,你呀,到时候把自己照顾好,师父跟你伯伯们就谢天谢地了!”
说罢,上清便朗声与远远躲在一旁的太上和元始道,“大哥,二哥,时辰不早了,你们出发吧!”
再啰嗦下去,他真怕自己忍不住跳岩浆里洗冷水澡去!
岩浆:我有700~1200度那么高哦!上清你不要胡吹大气!
上清:呵呵,本尊身体冰冷,但心火比日星温度都高,区区一千二百度,牛什么!
(跟边台师父比起来,我们多宝就是个体温略高一点点的正常崽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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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