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无人处,沈尚嘉将东西收进纳戒,单留一些水果糕点,不好意思地回头向清竭笑了一笑。
清竭尚在疑惑中。
沈尚嘉已右手做喇叭状,一阵“哇哇哇——”,引得一阵“呜哇哇哇——”,猴子们成群结队从山林四面八方下来,有石阶飞奔下来的,有拽着藤条荡下来的,还有从山坡滚下来的……壮观不得了。
山匪打劫估计都没有这阵仗十分之一,一时间尘土飞扬,迷人眼,要不是沈尚嘉提前捏净尘决。
沈尚嘉欢喜道:“哈哈!孩儿们!想我了没?别急哈!都有都有!包够分的!”
猴子争先恐后,恨不得将人衣服都扒下,清竭眸子一暗,猴子们顿时缩着脑袋向后退,不敢再靠近。
“别怕啊,我朋友。”沈尚嘉一边将东西往更远的地方分,一边偏头对清竭说:“你别吓唬它们,这里的猴子很有灵性的,它们听得懂。”
当然有灵性了,懂得别人的威吓。
一只狐狸喊一群猴子孩儿,也只有沈尚嘉不介意,以及这一群还不会化形的猴子听。
各个领了食物,见俩人手里空空,自觉分开往两边散,拥挤的一处瞬间开阔,露出上山的石阶。
沈尚嘉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叉腰对石阶一扬下巴,让清竭跟着自己上山。
“总共三千零一十四阶,难不倒你吧?”
清竭摇头。
上山先喘的还是沈尚嘉,最后几步清竭稍微扶他,才撑到石庙门前。
山里本就安静,更别提在山上建庙,香火定是不旺盛。
然而站在门前也能嗅见一丝香,灌着树木清爽丝丝缕缕飘来。
门前老妪早已等候多时,一脸和蔼可亲,慈善眉目在沈尚嘉上上下下打量,又慢悠悠转到清竭身上。
沈尚嘉甜甜地喊了一声:“麦阿婆。”
麦阿婆就又高高兴兴转看沈尚嘉,应了一声,说:“今儿还带了谁?”
“我哥哥。”
“原来是兄长啊,”麦阿婆转身要去给他俩先铺床,“一路上也累了,先歇息。”
沈尚嘉忙拉住麦阿婆,向清竭招手进来,清竭从自己背篓掏出大包小包,将一张方桌堆的满当当。
麦阿婆道:“来了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沈尚嘉笑:“不给您,我也要吃要用啊,再说麦阿婆做饭最好吃了,先做饭好不好?我们自己会铺床。”
沈尚嘉长相本就少年气十足,再一撒娇,完全和凡间别人家孙儿一样,麦阿婆耳根子本就软,又喜欢沈尚嘉这孩子,当即哄的笑着去后厨。
“这里天天斋饭难得你乐意吃,还念着……”
“这一走好几年,还学会了铺床,长大了,不再是只睡褥子的孩儿啦……”
麦阿婆声音渐渐远去。
沈尚嘉回来一看清竭站在桌边,也不坐。
“东西我来收拾,麦阿婆放东西习惯放在哪好找到我知道,先带你去房间。”
设了术法禁止猴子靠近包裹,沈尚嘉熟门熟路领清竭到一间房,“麦阿婆有洁癖,东西就算不用也会拿出来洗干净晾晒几天,干净得很,旁边柜子褥子拿出来铺就好。床单在褥子下一个格子里。我走了。”
“我就歇在你隔间。”临近门槛,沈尚嘉又道:“有事好照应。”
清竭铺好被褥,沈尚嘉依旧未归。
窗户打开通风,粗壮的枝干上有两对大小猴,右边母猴在帮小猴子抓背,小猴子乖乖不动,偶尔惬意眯眼。左边母猴惬意躺在枝干偶尔睁眼又每次闭上,淘气的小猴子多动,不停在枝干上上蹿下跳,始终缓解不下背后瘙痒,不慎踩在一根脆弱的枝干,“趴挞”一声落地,清竭甚至没来得及施法,小猴子重新坐起来背对清竭,在清竭的视角里,小猴子抬头又低头,手指不在身上游走,而是扣地。
看起来特别委屈。
清竭兀自看了半晌。
隔壁依旧没有动静。
沈尚嘉回来时,喊清竭过去吃饭,麦阿婆已经做好饭菜。
清竭点头。
沈尚嘉问:“你怎么了?”
清竭:“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不自在?”不知道沈尚嘉想到了什么,安慰清竭:“你不用担心,麦阿婆人心善,她唯一的儿子已经不在了,独自一人在这修行,我偶尔会来陪她,山下的猴子一见我猴王早就将消息通报过了。”
“没有。”
“好吧,”沈尚嘉嘻嘻笑道:“不过麦阿婆做菜是真的香,我不骗你!”
“嗯。”
吃饱喝足,沈尚嘉忽悠麦阿婆去看自己整理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碗筷,当沈尚嘉挽起袖子,清竭还没反应,直到沈尚嘉端来一盆水,清竭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说:“麦……”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实在不好意思喊比自己年纪小的叫阿婆,于是僵硬开口:“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不陪她,她很快会回来。你去陪她。”
“麦阿婆就这样,从前她就不让我碰这些凉水,碰那个重活,后来也习惯了,就由着我去……了?”
清竭也不让他碰凉水,对沈尚嘉摇摇头,将他拨远,“你去陪她,好久不见,你们有很多话聊。”
“是有很多话要聊,但是我们不是要在这待上一阵子吗?来日方长嘛。再说了,我走了,腕谁洗?”
清竭说:“我来。”
沈尚嘉震惊:“你来?!”
“嗯。”
“不是?!”沈尚嘉从来没见过神仙洗碗的,也舍不得心目中的神仙这么干,当即表示不行。
“你忘了我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沈尚嘉顿了一下。
来吃苦的。磨练意志。
片刻停顿,清竭已经挽起长袖。动作竟不比沈尚嘉生疏!
“去吧。”清竭说。
沈尚嘉看着清竭露出来白皙健硕的手臂,心情复杂,表情复杂,一步三回头消失在后厨。
晚上,回到房间,关上没多久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沈尚嘉端来一盘洗净的水果,放在清竭手边,道:“清竭哥哥?我的被褥是你帮我铺好的吗?太感谢你啦!”
清竭又露出白日不自在的样子,
哦,偷偷帮人铺被子的好神仙不好意思了。
垂眸时落下的眼影像蝴蝶翅膀映在眼底。他说:“见你许久未归,顺手罢了。”
沈尚嘉将盘子往他那边靠,“那也要谢谢清竭哥哥。”
“不客气。”
接下来几日,俩人上山下山捡柴火,辟木头,堆满了整个柴房,麦阿婆一看,她以后半辈子都不用出去捡柴火了。连忙叫停俩个大小伙子。
俩人上山下山挑水,石庙所有能装的水缸都被俩人装满,麦阿婆一看,连忙叫停俩个人。
后来俩人改成挖曲,将山上自来泉水引到石庙后山,又挖了一口井,之后麦阿婆也不用去好远的地方打水。
麦阿婆笑骂俩人闲不住,又心疼俩人,顿顿大餐伺候,跟着俩人同食,自己的胃口都变大不少。
晚上,沈尚嘉在清竭手腕上烙印戳了戳,道:“怎么看起来没有变化?”
清竭收回手,放下袖子,这种情况他也不意外,总不能刚下凡就期待有变化,这烙印跟随了他千年,不是说消就能轻易消除的。
“是不是还不够苦?”沈尚嘉问:“那要怎么办?”
怎么会有妖,比自己还担心自己?
本来应该受到安慰的人变成安慰的人:“没事。”
“怎么会没事?这是大事。”沈尚嘉忧愁道:“我们得另想他法了。”
“嗯。”
“不过这一条黑的,是不是变短了一些,我看?”
沈尚嘉不由分说拉起清竭的手,扒拉下袖子,指着这一点□□。
“这一条代表什么?”
“恶。”
“恶?”沈竹鑫问:“为什么它会比其他颜色的要短?难道之前你就经历了不少类似蜘蛛精的事?”
没什么好隐瞒的,清竭坦荡承认:“是。”
那这得经历了多少,才能消掉这么一段?相比之下,也就是说清竭再次之前一点其他感情都不曾感受到?
怎么会有神这样?
在成神之前他不应该是人吗?
沈尚嘉想事情,眉毛就会不自觉皱起,清竭抬手在他眉心一点,沈尚嘉一愣。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突兀,清竭清咳一声。
沈尚嘉倒先解释起来:“我想事情就爱皱眉。”
“……”
四目相对,片刻,清竭:“嗯。”
“我以后改,”沈尚嘉不知道说什么,着急忙慌走出去:“有点晚了,我先走了。”
小狐狸落荒而逃。
独留清竭兀自在桌边摩挲食指,良久。
大清早就有人要上香,沈尚嘉打着哈欠出来伸懒腰。
空气里是经久不散的香火味,草木香彻底被遮掩,也不知道是来上香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麦阿婆人再好,嘴角都笑麻木了。
不得已,沈尚嘉在第二日告知麦阿婆要走的消息,麦阿婆笑僵了的嘴角此刻毫无生气,只是挥挥手和他们告别。
眼神依旧和蔼,只是多了血丝。
沈尚嘉握着麦阿婆的手,道:“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麦阿婆:“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的哥哥。”
即使解释过俩人的关系,麦阿婆依旧这样称呼清竭,麦阿婆慈善长辈的目光流连于他时,清竭只能点头。
下山时,沈尚嘉告别麦阿婆,留下一群山上女子恋恋不舍的目光,可能是第一次碰见的那一位女子上山上香看见沈尚嘉眼前一亮,看见清竭眼前又是一亮,在沈尚嘉要开始帮忙供香时飞奔出去,自此僻静的山上石庙多了不少香客,女子居多。石阶路途,路过冷冰冰的侍卫,大小不一的轿子,不知道吹跑了多少帕子,俩人终于到达山脚下。
沈尚嘉感叹:“太可怕了!!女子太可怕啦!!!”
清竭摘下沈尚嘉头发上残留的丝娟线条,说:“接下来我们……”
头顶感受到力道,他的仙君哥哥摸他的头了?!
沈尚嘉一个激灵,指北方:“接下我们就要前往——北方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