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叶长 第61章 油灯将尽

谭丽上传网课在群里，是任课老师在希沃演讲的录屏。叶桓灵打开视频，还能听取咳声一片片。老师在这边：“你们懂了吗？”那边：“咳咳咳，咳咳咳咳。”

黎海生从七叔公房间出来，七叔公还在睡，他们回木屋上网课。

叶桓灵房间的书桌，黎海生在茶台，即将中午在阳光下不觉寒冷。见七叔公在他自己的木屋前晃悠，叶桓灵阖上作业，与黎海生一同前去。

七叔公坐在木屋前的板凳上，脱下长棉袄的他，枯骨如柴已不见旧风采，他以前还是个武生，现在这般枯槁，传神的眼睛变得混沌，看着刺眼的阳光也不眯眼。

叶桓灵给他盛粥，“七叔公感觉还好吗？吃点清粥吧。”

七叔公接过碗，端着鸡公碗愣神一下，回过神来时举起碗往嘴里送。

黎海生将苹果切成小块，“七叔公吃点水果，今天是平安夜，这是叶叔买的蛇果，很棉。”

七叔公用手拿起一块苹果，在嘴里嚼：“不脆的叫什么苹果，爱吃脆的，我还有牙齿。”

叶桓灵将自己那份递给他，“吃吧吃吧。”

“平安夜，圣诞节啊，洋节，小黎我没有圣诞礼物送给你，怎么办？”七叔公问。

“没事，只是说来听听而已，阳了过个平安夜，平平安安而已。”黎海生说。

七叔公想走走，但是走不动，黎海生背着他从木屋开始向山间走去。马路直通到山脚下，这山被开发了，在一处修了石阶，爬到三分一，黎海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落座在松树下的岩石块，红褐色的岩石上还落着松塔。七叔公认出这块地方，起身从一侧进入山林，叶桓灵与黎海生一左一右扶着他。

在一个陡峭的滑坡下去来到一个平台，七叔公说这是他太祖，荒草丛生的里坟墓，连着几座，像是连绵的山丘。

“那，这还有别的亲人吗？”黎海生问。

叶桓灵用木棍在方才的滑坡刮出踩脚地，七叔公在二人的助力下上去，他说：“当然有，不是在上面就是在旁边那座更高的高山，许多亲人都在，我以后也会在的。”

叶桓灵骂道：“怎么老说死的不死的，避谶避谶！”

七叔公扶着腰，说：“哈哈，孩子，我总有那么一天的，我们要学会接受，死亡并没有那么恐怖，要是人都不死，世间就站不下了。以前我们老一辈觉得人口多了好啊，却很少考虑人多了东西不够分。”

叶桓灵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人都会死的，但是现在健健康康的有什么忧虑的。”

黎海生扶着七叔公下去，阳光明媚的日子，山间鸟鸣，白鸟在池塘面上盘旋，站在高处俯瞰宁静祥和。

叶先河送来的饭菜，七叔公不想吃，于是叶桓灵炒了一碟空心菜和芋苗酸。七叔公吃了一碗清粥，病恹恹地躺在路边的躺椅上。

感染的人越来越多，不少老师在内，这个阶段又轻松又折磨。二人回到木屋，网课已经上完了，作业也没多少，黎海生在平安夜这天也咳起来，进入阳了的最后一个阶段。

黎海生抄起画笔，陪叶桓灵在茶台看电影。

“你送什么圣诞礼物给我？”黎海生问。

“送你三千万，”叶桓灵看着电影傻笑，“千万要……”

黎海生化身地龙钻进叶桓灵怀里：“哎呀，你就送我这个？”

“这不好吗？”

“不好。”

黎海生抱起叶桓灵，让他坐到自己腿上，他趴在他肩上，神情不悦的说：“你好狠心啊！”

“这不是没到晚上，没到圣诞节，你急什么？”叶桓灵转过去安抚小孩，摸摸他的脸。

黎海生抱着他，“真的吗？能不能让我亲一口。”

“不能。”叶桓灵捏捏他的脸，在他额头留下一个吻。

七叔公在路边睡到晚霞渐起，色彩明艳瑰丽。叶桓灵和黎海生散步到马路口，牵牛花藤在树上、地里盖了张被子。

黎海生对美的感知与生俱来，他牵起叶桓灵的手说：“牵牛花开的时候，这里肯定很美。”

“春天要到了，很快就看到了。”叶桓灵说。

他们徐步从路口散步回来，紫荆花树上只剩零散的叶，在晚霞西风里摇曳。

叶桓灵洗了自己，出去收回七叔公的衣服，“我先回了。”

黎海生在帮七叔公擦身，“我知道了，我洗完就回。”

李柳枝每天都在这个时间打电话问“今天好点没？”“还难受吗？”“七叔公怎么样？”“要好好休息”“不要吹风，不要洗澡。”

叶桓灵在归途中趴在马路边的栏杆上聆听，半个小时的通话结束，李柳枝会在最后说：“早点睡。”

今天她加了一句：“帮我和黎海生说节日快乐，礼物我会补给他的。”

挂了电话，叶桓灵转到树屋后面，用梯子在屋顶捡了一朵紫荆花。他在茶台上翻开练习册，在压平的落叶写贺语。

黎海生兴冲冲跑回来，没到门口他就喊：“叶子，我回来了。”

他扑进叶桓灵怀里，面含春风：“叶子，我的礼物呢？”

叶桓灵将自己用过的草稿本递给他，里面密密麻麻的是给他讲题的痕迹，“在里面，礼轻情意重，等我有钱了，出去了，我给你买个大的。”

黎海生正想翻开，叶桓灵按住他：“你去外面看吧，看了就放好，不要发表评价。”

黎海生知道叶桓灵的性子，“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嘛。”

叶桓灵的不好意思倍加他的好奇，他坐在门口，翻开草稿本那页，里面夹有一朵紫荆花和一片落叶，落叶正面写着：merry Christmas.

叶桓灵写英文还是那么秀气工整，黎海生浅笑一下，以为没有了翻到背面发现一首小诗。

我在池边想你时

一片叶子落在我身旁

如果你将来选择远行

请带上它

让它陪在你身边，同我一般。

黎海生跑进房间抱住叶桓灵，叶桓灵受宠若惊：“你干嘛？”

“我感动。”黎海生埋在他颈肩，轻吻他裸露的皮肤。

叶桓灵浅笑：“这你就感动了？那么容易满足？还是好哄？”

黎海生紧紧抱住他，没有一个人的拥抱能这么让他安心，他能感受到黎海生跳动的脉搏，如同破土而出不断生长的枝条，而那错综复杂的根深扎在他心里。

他们躺在被褥里，双手抚摸对方的脸颊。

黎海生说：“叶子，我好高兴，我睡不着。”

叶桓灵垫着他的手臂，“有什么好激动的，一个压根没花钱的礼物。”

“哎呀，叶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说情话。”黎海生知道他不喜欢甜言蜜语，收到他的青涩的情诗才真是不可思议。

叶桓灵也没想过自己自己写的是情话，只是当时想到了就写了，他说要礼物，他就顺水推舟给他了。

“那么说，要是我不问你要礼物，这首诗是没有见到日光的机会？”

他这么说也没错，叶桓灵说。

黎海生将人拉近搂紧：“你还有没有夹带私货，交出来。我命令你！”

叶桓灵被他逗笑，在他怀里笑得脸红扑扑的说：“没有了，我又不是大诗人，连庞琳都比不上。”

“真的吗？以后你写了第一时间拿给我。”黎海生彼时霸道。

“看我心情，我本来想买本书给你很久之前，但是现在阳了，出不去。”叶桓灵坦白从宽，他看到黎海生的书房有很多美术相关的书。

“什么书？”

“这还用问，世界名画，最适合你了。不行我就买一箱画纸吧，你把你买纸的链接发我。”

黎海生看着叶桓灵喋喋不休，他容易害羞也容易脸红，脸上不经意之间挂上一抹笑，他的爱人很可爱啊，只留给他的可爱。

叶桓灵睡了一觉醒来，窗外微微亮，暗蓝的天色。他们两个额头贴着额头，他能感受到黎海生均匀的呼吸，他不敢动，害怕将爱人吵醒。

不用光亮，他也能察觉到黎海生的唇距离他不过几厘米，他有一个亲上去的冲动。黎海生给他科普过很多这方面教育。黎海生说得对，若是旁人他没那个**，他从来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叶桓灵轻轻覆上去，而后转过身去，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他。黎海生说：“想亲就亲，跑什么。”

他抿了抿嘴，黎海生已经靠过来了，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眼睛。

黎海生从始至终都觉得他是美的，他爱他的“美”，这种不是常人只道的“美”。

他爱他的神态，爱他坚硬的外壳无意流出的憨态。他的线条、软肉和骨感都恰到好处。月光倾泄在他身上那一晚，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他，痴狂也就是这般了。

学美术史时，他总听到老师讲述名家与自己模特一来二去的爱情戏码，他觉得是不是老师讲得太随便了。那些老套的剧情为什么发生那么多次。

或许先有爱才有画，将爱人永远留在画布上，和他的署名一起流芳百世。

这也不过是他的猜测，他可没闲情逸致研究别人的爱情。他只知道自己，以前他对一眼定终生嗤之以鼻，直到他看到那个从门口走进来的少年脸上的绯红。

在黎海生眼里，他看起来像是被妈妈从被窝扯出来，带着起床气出来买菜的小孩，眉间的不耐烦不合时宜的浮现，但是他没有质疑其矛盾，他想他是一个灵动的模特。

叶桓灵让他的心跳动，思维活跃，爱果然伟大。

黎海生吻上他的唇，热烈，饥渴，仿若在沙漠穷途末路的人，吮吸水袋最后一滴水。

叶桓灵其实压根不会拒绝他的亲吻，但是他总先问，他要问，叶桓灵就说不能，因为能说不出来。比起亲吻他喜欢拥抱，黎海生睡觉抱他，进到房间从后面抱着他在房间里瞎逛，抱着他坐在腿上看动漫，看他画画。

他被圈在黎海生怀里，他用手箍住黎海生后颈，趴在跃动的胸脯上。

“早安，”黎海生说，“叶子你知道吗？你昨天有个单词写错了。”

“我不信，我查过字典了，”叶桓灵下床去翻书包，“你放哪了？拿出来看看。”

黎海生从草稿纸拿出那张叶子，抓着叶桓灵的手，“merry”改成“marry”，划掉“Christmas”，加上“me”，他说：“marry me，才是真的。”

叶桓灵脸红到耳朵，他说：“闭嘴，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样不懂英语？”

黎海生乐津津的，他在房间里发现一个旧时的火水灯，上面有一个快要掉落的喜字，他端过来给叶桓灵，“天时地利人和。”

叶桓灵放好火水灯，“这个是过年要用的东西，别搞碎了。”

黎海生调皮地用打火机点了一下，里面的酒精已经没了，点不燃了。

叶桓灵正好想起一件想问的事，“你月考数学及格了吗？”

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极好，黎海生过来抓住叶桓灵的肩膀摇晃，势必不把脑浆摇出来不罢休，“你连我的成绩都不关注？我数学就比你少十几分！”

叶桓灵连自己的都没记住，他压根不在乎，每次算分都大差不差，并且他看到他英语空前绝后的及格了，叹为观止，哪里记得别的。

“去去去，我光记我英语了，九十五啊，九十五，把我买了都不值那么多。”叶桓灵想起这个分数很自豪，不枉他对英语的死心塌地、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