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叶长 第1章 初见古镇

2021年

南方的四季总是没那么明显，九月的海城镇与炎炎夏日并无差异，但清晨有丝丝凉意。

日光耀得叶桓灵睁不开眼，来不及细看近来古镇的变化，拎着印有“某某地产”的红色布袋涌进早市。

古奥的小城镇生活节奏缓慢。这不比徽式建筑清雅，没有四合院布局规矩，人们恬静自信的保留着一代又一代的风貌。

早市已是人山人海，人群凝滞不动。吆喝声、讨价声不绝于耳。周边的花树晃动，下垂的花朵摇起铃铛。

“铃—铃—铃—”

“哥哥仔，让一下道。”推着载满的新鲜蔬菜的二八大杠的大爷在后头拉铃铛。

叶桓灵一激灵，不巧踩到一处积水，裤子上沾了些许污水。

“不好意思，请过。”他双手插在绿色中裤兜里，生硬冰冷地说着抱歉的话，满眼嫌恶看着裤子。

大爷刚吸一口长烟，看见叶桓灵一副混混样，双眉压低怒气横生，直勾勾盯着自己惹出的祸端，大爷收起云淡风轻的模样，咳了一声，掐灭烟神速融入人流。

“大爷，这——”

一阵长烟刮起挂起叶桓灵手肘上的布袋。

“青菜怎么买——”

那么大年纪跑那么快，生意不做了？身体不要了？叶桓灵停在原地，抖动裤腿。

旁边的路人看见了纷纷远离，心里嘀咕着这混小子是不是宿醉想到菜市场犯浑。

叶桓灵完全忽略旁边人目光，摸出叶妈昨晚罗列的清单，为了准备中秋，巴掌大的纸写得密密麻麻。

九点多艳阳高照，化石一样的小城每一寸街院都被灼烧。

正当要采购完的叶桓灵，还没腾出手脱了薄衫，姐姐叶杉薇的短信和十几个快递取件码泉水泊泊一样。

姐姐：善良大方、勤劳勇敢的的好弟弟，快递老规矩，别丢件！速来！

叶桓灵两手东西并作一手拿，看到短信就猜叶杉薇熬夜看本子，刚起……关掉一顿彩虹屁，女人所有的谎言都包裹着糖衣。

镇上的快递会放到一些店代收，他拽起黄色的背心擦擦脸上淌着的汗水，随着人潮涌动，在推搡中打开了“冰室”的门……

或许这里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刺激，叶桓灵方才淌汗的汗腺一收，憋红了脸。

冰室在冰柜后支了货架。他历经几处拐角来到了冰柜面前，抬眼间就看到了眼前侧身猛灌矿泉水的少年。

有些人站在那就是一副画。少年与古镇格格不入，他身着开襟英式衬衫，衣物的暗纹可见主人金贵挑剔，长发半扎，如同航海归来的西欧贵族。

叶桓灵以为是一个优雅的人，看到掖上去的羊腿袖花边沾染了乱七八糟颜料，他嫌弃一下。

他或许是来这里旅游的外国友人，只是路途奔波些许狼狈了。

叶桓灵的目光让外国友人发觉，他转过头冲着叶桓灵一笑，叶桓灵愣视他的明眸半秒，又连忙避开。

“H……”

叶桓灵生硬地撇过脸，落荒而逃到货架后找快递，全然不顾外国友人在后头欲说出口的话、想抓住的手。

外国人，他该不会是要问路，虽然我国人民都友善、乐于助人，可他英语白痴。要紧的是，他刚刚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他快速将包裹塞到袋子里，提着东西飞快消失在早市，早市浪潮退去，没有人挤人肩碰肩，只有心跳越来越快，心脏将要冲破躯体。

慌张一早上，饿了，先解决温饱问题，他希望永不相见，结束尴尬。

何记。

叶桓灵熟络的点了早餐后就寻找位置，来逛早市的人吃得接近尾声，忙早市的人放下手里的活才开始填饱。放眼望去何记座无虚席，食客大多听曲、看报，悠哉悠哉，伙计忙不过来，有些位子上还留着残羹剩饭。

何记老板娘端着整整一篮子早茶出来，见到叶桓灵说：“想吃什么自己去后厨看看，现在何姨有点忙。”

叶桓灵主动帮忙收拾碗筷，“不用何姨，我先帮帮你。”

还有一个位有碗筷，他过去见到收拾干净，连用过的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叶桓灵莫名对那个食客产生好感，可惜人去位空，四眼望去未见其人。

他熟稔擦桌，刚刚那个贴墙角落，位置挤，摆弄椅子时叶桓灵撞到一个东西，寻找一番竟是一个黑色的包，颠起来感觉是笔。

不知道谁家的小孩落的，叶桓灵想着擦了桌子再交给店伙计，但愿能拯救一个哭得失去灵魂的小孩。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弯着腰，低着头钻到他脚边，翻看那个包，确认过后又从他身后走了。

叶桓灵反应过来时，转头张望，那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曾出现似的，什么东西从我身边出现了？那个包，他的东西？我擦得那么入迷吗？

何姨端着托盘过来说：“桓灵早，这么多东西要买，你妈妈格外重视这次活动。姨送瓶牛奶，补补钙，还有得长。”

叶桓灵道谢，埋头就吃。

人潮散去一半，店里的伙计忙得来，何姨和他聊上几句：“慢慢吃啊，待会来店里，姨有东西给你。”

旁桌一食客，气度不似镇里人，熟络地搭话：“现在能起早吃早餐的年轻人屈指可数，像你这种就更少。”

食客主动搭话，为了不影响何姨的生意，叶桓灵只好笑笑。

店里的手工云吞皆受到好评，熟客都要点上一碗，里面包的肉在哪吃都没有那个味道。食客一直夸赞，叶桓灵一直低头没看人。

食客始料未及，不死心还在搭话：“你知道附近还有哪家店味道正宗？哪里好玩？”

叶桓灵夹起一大口云吞面放到嘴里，他余光扫了那食客一眼，想必是旅行探店之类的人，他身旁那位镇里的拉住他：“哎，小孩不喜欢说话，你招人家干啥。”

那食客抄起桌面上的纸巾，擦擦汗。

“你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你是老板的亲戚？”食客穷追不舍。

“不是。”叶桓灵吞下面，有点噎住，大口喝汤。

何姨顺带加了一碟桂花糕给叶桓灵，何姨：“等会记得来店里一趟。”

她转身和食客说：“不好意思，镇上的小孩都不喜欢和外人讲话的，有什么问题问我们店里的伙计，我给你叫来。”

食客身边那位，常带游客来店里，和何姨特别熟：“不用不用，我还不知道这，我带他去就行，这次挺不巧的，百林园没开，他有些失望。”

他们正要收拾东西付钱离开，未等食客开口，何姨抱歉道：“是还真不巧，不过我们中秋节有戏曲公演，规模很大呢，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要来啊。”

何姨让伙计发宣传单，转向店里的食客宣传：“中秋节我们镇上的大剧场有表演，我店会在本镇戏台提供免费茶水糕点，欢迎感兴趣的食客前来捧场。”

一熟客眼间一转：“何老板娘你这次下血本了，性情中人啊。”

何姨赔笑道：“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众食客笑呵着应好，一些熟客的目光不断在叶桓灵身上游转，他讪讪地埋头吞咽。

路过了百林园，树叶哗哗，清走了所有炙热，百林园也是近年修复的娱乐场所之一，顾名思义，园里百种古树，近年海城镇热门景点。

他倏然想起和何姨的约定，还没喘，径直走向保安亭向里望去，试探喊一声：“七叔公……在吗？”

“我在。”身后一道声音吓得叶桓灵魂飞魄散。

“七叔公，我抄近道去何姨那。”叶桓灵扶着门框。

七叔公越过叶桓灵，坐到椅子上，打开收音机，大手一挥。

叶桓灵得到神旨，抄起一串钥匙，进入百林园抄小道。

不到十分钟，叶桓灵又到何记，食客不见几人，何姨见了，招呼人歇息，“还以为你忘了，你再不来，我就去你家了。”

叶桓灵顾不上喘气：“何姨，东西呢。”

何姨递过一大袋糕点说：“你妈昨晚说想吃桂花糕，让我留一盒，拿去吧。”

早市边沿，杂草丛生，一处修竹映入眼帘，修竹后是破旧生锈的栅栏——百林园的一隅，叶桓灵正想掏出静静躺在兜里的钥匙时碰到自己的肌肤。

怎么回事，放钥匙时还没破的裤兜，现如今悄无声息地破了，钥匙掉了，连声都没有。穿压箱底的衣服，肠子都悔青了。

叶桓灵在草里寻找一番无果，生无可恋站在铁栏栅前腹诽，钥匙掉了不好交代。

一只手就从背后搭上了肩膀，叶桓灵惊觉回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事不遂人愿。

他不会因为刚刚那事而来吧。

外国友人先来了一句礼貌用语，“Hi，哈喽啊。”

叶桓灵心里忐忑，表面拿出上课回答英语老师的经典台词：“sorry，I don't speak English ……”

外国友人诧异，而后明白，看着叶桓灵笑盈盈：“朋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中国人。”

听到回答，五雷轰顶。叶桓灵此时此刻只想将脸割下出售，他表面维持冷淡，回应一个哦字，内心闷一口老血，转身想离开炼狱。

“我是市里来写生的，”外国友人死死抓住叶桓灵的肩膀不让他跑，前言不搭后语道，“保安老头说，百林园最近不开放。”

毕竟前科在先，叶桓灵好声好气官方解释：“百林园的奇珍异草要人看管，不让小孩动。最近中秋节，镇上有活动，人手忙不过来，节源开流，所以就不开。”说话间，慢慢挪开少年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那外国友人，黎海生，在此寻到修竹茂密处一块大石躲避日头，他的手又搭上去拶着他说：“朋友，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看你面善，要不你帮我个忙，你不是从里面出来吗……”

“谁说的，你看见了？”叶桓灵看着他，打断他的话。

“我看见了。”

“……”

黎海生从角落丢出大包拿着小包，手袖撸上去：“我刚才一直在哪里乘凉，还以为这个后门可以偷溜进去。”

他哪知道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会一直坐着一个人。叶桓灵上下打量额前发丝被汗湿的人，“我没有权利放你进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会的，你看我们三番五次相遇，”黎海生笑了笑，“世间哪有这等巧合，你就是天注定。”

黎海生添油加醋说完自己有多辛劳才到这，为了写生鞠躬尽瘁——他手搭在叶桓灵的肩上，语重心长：“既然上天让我们屡次相遇，一定有特别用意。”

叶桓灵听完黎海生的老奶奶裹脚布般自述，膀胱抗议，说：“不知道你什么用意，不过我现在有点尿意。”

“那我们开门进去吧。”黎海生撸起滑下去的羊腿袖，扶腰。

叶桓灵将手里的东西丢铁栏栅前，“很不巧，钥匙掉了，只能翻进去了。”

铁栅栏将近三米高，黎海生跟着他：“这么高怎么翻，叠罗汉？”要不是铁栅栏太高，他环了一圈也不见好进处，不至于在角落凄凄惨惨。

叶桓灵记得之前有一块很大的垫脚石，在杂草丛生间寻觅。他着手操作扯开藤蔓，踩着垫脚石，十几年的爬墙经验在此刻得到浓缩，顺滑无比翻铁栅栏戏上演。

黎海生站在巨石上眼疾手快一只手穿过铁栅栏，拽住叶桓灵的衣服，耐不住叶桓灵的下滑，生锈的铁栅栏掉下不少铁屑。

“等等，别走！”黎海生谄媚说，用脚勾起旁边写生包。

“你不放手，我怎么走。”叶桓灵攀在栏杆上。

黎海生滑下巨石，叶桓灵为了保护质量不过关的衣服，跟着黎海生下蹲，“你就不能先放开吗。”

“不能。”

黎海生伸出腿去勾包，抬头见不远处草丛里闪闪发光，他回头说：“你看两点钟方向，五米处，刚刚我出来的角落，是不是有东西闪闪发光。”

叶桓灵艰难转身，远处确实如此，“该不会是钥匙吧。”他好像没往那边去啊。

黎海生快刀斩乱麻，果断说：“这里荒无人烟对吧，更不用说垃圾了，你想想，钥匙掉的时候能是不是没有听见声音，要是落在草地上当然没有声音，而一路上也没有人提醒你，你掉了钥匙，说明一定不是在路上掉了，我是不是说的很对。”

“肯定是对的了。”黎海生头头是道。

听黎海生那么一分析，叶桓灵想想还真的有可能，他说：“那请你帮我去捡回来，好吗，你进百林园的事情我当做不知道。”

“你帮我把我的东西搬过去，我就去捡。”黎海生拽着叶桓灵衣服的手又收了收，叶桓灵的衣服扯到变形，“想清楚了，反正不是我掉钥匙，而且你掉了钥匙不好交代。”

叶桓灵以为黎海生机灵，转念一想，有钥匙干嘛不开门，非得翻来翻去，不累吗。脑子有了，只是有点空。

“别犹豫了，快接住。”黎海生塞过一个包，得有十来斤。

黎海生站在巨石上，阴影笼罩叶桓灵，他给一个推力让包掉下来。叶桓灵顷刻抬手感觉身体一重，他看着另一边的红色塑料袋：“还有我的桂花糕。”

“别急。”黎海生去捡起钥匙，“钥匙在我手里，乖乖听话，不然我就丢到别的地方了可没那么好找。”佯装抛出去。

叶桓灵无比相信，这位用叶杉薇的外貌评分标准打分能爆表的人，脑子肯定不行，救人一时胜造七级浮屠。

控制好想上翻的眼睛，不耐烦的接过黎海生一个又一个的包，叶桓灵发问：“写生带那么多东西？你偷渡？”

“就三个包，”黎海生回，想又说，“里面有吃的。”

叶桓灵跑来跑去已经够累的，现还要被使役，日头换了个方向晒，不免懈怠，“还有吗，自己抛过来，我不想爬了。”

黎海生嘿嘿一笑说：“垫垫脚啊，那么矮。”

叶桓灵回怼：“大家都一米多，有什么可骄傲的。”

叶桓灵出气，将黎海生最后一个黑色的包摔着地上，趁他不注意，又踢了一脚，黑包发出笔碰撞的声音，这包……有点耳熟。

“轻拿轻放，”黎海生指着握在手里的钥匙，警告道，“我听见了。”

叶桓灵捡起黑包，放在别的包上，脸不红心不跳：“好的，钥匙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身体匮乏，膀胱抗议，只得蹲下来玩弄野花，许久没人回应，待叶桓灵抬头时，黎海生已经翻过来，带好耳机，拿着手机滑动。

叶桓灵抱着桂花糕，起身伸出手。

黎海生轻浮样，笑嘻嘻：“西红柿炒蛋，别着急。”

“什么西红柿炒蛋？钥匙快点。 ”叶桓灵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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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