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少年 第3章 第三章

顾文广睁大双眼，咂摸着这身影好像是人身，且有几分男子身形感觉。

箫季康一个周天运转完毕，修长的睫毛上竟挂着水珠，随着睁眼，“啪嗒”落在木床上。床上盘坐着一个无害的少年，鹿眼清澈，容貌乖巧。不禁让顾文广联想到客栈北边的山泉湖，绿树绕围，清新亮眼。

不过随着少年一个横卧，高马尾甩到身前。他眉眼挑逗，肆意无畏，那份乖巧便去了九分，“怎么有些失望？若如你所想，我应该是看上你才貌，夜半来给你红袖添香的貌美姑娘？”

少年趁着书生没出声，歪头一笑：“嗯，可对？”

顾文广只是没想到，那存在是这样一个少年，而且应当是在京都打马游街的勋贵少年。

家里商铺也做衣着生意，少年外杉不说精湛的绣艺，只说原料就是寸布寸金的云锦，内杉应当是天蚕丝做的，虽素却流光溢彩，还有裤靴。就算此时月光已散去，那少年浑身还是发着光，而且是金光大盛。

顾文广神色正经，抱拳道：“在下顾文广，今科试子，我有想过仙家老叟或动植灵怪或蒙受冤屈的弱女子，实没想到是...是公子这般。”

箫季康无所谓，挥挥手，“罢了罢了，我叫萧季康，你好像早就察觉到我了。我想问你身上那银链是哪方贤士给你的？亦或是......”箫季康双眼微眯坐起，身子前倾，“亦或是你就是那高人，一直逗我玩？”

虽是人外表，顾文广却一直警惕。见对面人？有些气愤，忙否认道：“我非高人，这东西是我家中长辈所赠。在下从前也经历过异事，所以能感知到箫公子你。”

“是吗？那你家中长辈应当是爱子辈心切，才赠了你这个灵宝。你那长辈是做什么的?这宝物你长辈是从哪儿拿来的？不要骗我，这对你我都有好处。”箫季康面上高冷睥睨，手轻轻一挥，顾文广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头朝下，若说错一个字，感觉下一秒脑瓜就要砸地了。

后悔，顾文广现在就是后悔，好好的科举文偏被自己作妖弄成这般走向，遇事不决就先遁，怎么就昏了头？

“长辈是我祖父，生前老人家是观云道道长。这银链是家中祖传。我也不知它到了你嘴里竟是个护身灵宝，劳烦公子先让我站着。”顾文广一口气麻溜说完，气血上涌，脸通红一片。思索这少年应当是有求于他，至少目前还不会害他性命。

刚说完，少年手一挥，顾文广脚踏实地，心里松口气。

箫季康则暗暗心疼自己微弱法力，往常圆月夜是浅浅一杯底的量，今夜却是半杯了。自己灵玉在青竹厢房，那银链定是个大宝贝。

“生前？那观云道可还有道士？老道长可有道法传承之人？只要你帮我，金钱名禄绝少不了你。”箫季康无意夺人家宝贝，只要有人相助就行。

既然这“人”确有所求，顾文广便多了一份依仗。寻着椅子坐下，详细展开说明：“观是家观，祖父仙去后就无人打理了，本我和父亲也要学的。但父亲早逝，我要专心科举，就搁置了。”

“这么说老道长有秘法传下，不知我可否学？”箫季康惊喜异常，蹬蹬下床，也在桌旁拉了椅子坐下。

除了少年法力财力，旁的好像也与常人没什么不同，哪怕近了，顾文广也没什么担忧受怕。

而且这双鹿眼瞪得分明，刚还是高冷模样呢。顾文广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给对方，润口说道：“能是能的，我想祖父也是愿意有人传承。只是要公子心正，不能害无辜人，不然定有反噬。”说着顾文广略微低头转动着手中茶盏，余光却向对面看去。

“那你就放心吧，我是被害的。我只想报仇再回京看望爹娘，无论生前生后我可都是好的。只我这修炼纯粹是靠本能，毫无章法，回京千难万难。”箫季康因寻到修炼功法，笑得真切。下一刻却夺走了顾文广茶盏，邪笑道：“若你所言所给是真的且对我有益处，那你定有好处。若是害我的话，我也不介意手上染血，杀个秀才公。”

“公子有神力，我哪敢放肆。不过那书还在镖局运来的路上，大概要后日才到。”顾文广左手一直抓着银链，这会儿认真看了起来。他只当祖父那是普通杂书，全部都压在箱底，从没去翻看过，原来修真秘法竟在自己身边。

“你这链子是真的宝贝，你祖父或者说你祖上定是有真绝学。”箫季康也认真打量，不过不敢再近，怕被这银链伤了。

“对了，你还没说要什么好处呢，就我一人在那呱啦。”箫季康转身回床榻上躺着，好久都没有睡过床了，不过不如自己的金窝，可惜只有法力强时才有实体。

“好处？想问箫公子这银链究竟有什么妙处？还有我一桩案子想寻京中高官，公子可有人脉？”顾文广看也看不出什么，还不如问专业人士。

“就这些啊，后者好说，等你进京，我也要同去的。银链，到了夜间它能罩住你，应当非你所愿人、，不可入内，保你不受侵害，好像还能加快我修炼，旁的我也不知道了。对了，这段时间我要一直在你身边，你这银链对我修行大有裨益。我要修炼到有实体，才能在龙气中的京城行走。”箫季康伸了伸懒腰，脸蹭了几下，直接趴在被铺上，再留恋一下人间。

“好”顾文广爽快应下，双方隔空对视，确立了盟约。

成为临时伙伴的第二天，双方虽待在同一屋里，但都没有进一步了解讨论的想法，一个忙着读书写策论作诗，一个忙着修炼并...教学。

黑夜降临，顾文广花了三十文请陈嫂子做了一席味美佳肴。陈嫂子是柳秀才内人，陪着赶考。客栈吃着简朴，陈嫂子是自家做，每日柳秀才他们那一开宴，真真儿是“香不减，绕一日而绝。”

“快来，吃饭了。三荤三素并一盏鸡汤。下午陈嫂子夫妻俩听着我点菜，那瞠目结舌的样子看得我不好意思。掌柜的对我说‘顾公子，宽心为上，不要折磨身体。’”顾文广倒酒正欲喝，想来又有些有趣，作苦恼状哀叹：“唉，我该如何解释我这屋里不单我一张嘴？”

“我可没吃你菜啊！我是靠鼻子汲取精华！这些菜你统统都是你吃的。”箫季康有些恼怒，显了身形，剜了一眼顾文广。他发现熟了之后，这厮就得寸进尺，愈发待自己不尊重。前日的抱拳讨饶，统统丢进了京城的护城河里去了，那叫一个“深不见底”。

不过，箫季康也有自己说嘴的地方，“你不要光读死书，照本宣科，还要自己领会。万一殿考了，皇上抽你答题，让你说民生、说灾情处置等，笨嘴拙舌的，进了朝廷就是熬日子。不要只商贸上有些见解。进了京，要多打听看看皇上处理朝政的偏向手段，说的不如做的。”

狠吸了一下鸡汤，浓郁鲜香的滋味让箫季康乐得升高，斜眼看人。他有些想族学里的夫子了，通常是讲实例来教授书中道理，令学子记忆深刻、言之有物。

说到正事，顾文广也很是听进意见，放下筷，点头认同道：“说的不如做的，这我是忘了。可以借此看看皇上到底是想要哪种人才？会考虽大底在书本上，可出题却是人为的。”

看自己提点到位，箫季康眉飞色舞，手掌正拍下书生肩。结果手像被火焰融化，没落到实处，还变得有些透明。

顾文广飞快解释道：“银链我放在枕头下了。”

箫季康不敢置信地看自己的手，喊着：“我连触碰凡人都不得？资质魂力如此之差！”难过到隐身，整个鬼变成了夜晚暴风雨后的树木，灰郁暗沉，还往下“哒哒”滴水。

屋里阴风阵阵，烛火晃动，顾文广站起的身影映在墙上分外活跃，然后转瞬不见。

片刻后，顾文广回了房间，手里拿着一枚麒麟纹饰玉佩，成色为墨绿。他进来后，空荡无人但晃动的床榻停了下来。

顾文广含笑摇头，坐到床榻边，嗓音温柔道：“心情不好，就进去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取书。”

不久，房里响起一声沉闷“嗯”。

翌日天将明，朱掌柜睡在后院平房，正披上衣袍，就被清脆的三扣门声吸引。

门开了，钻出来一个散发的脑袋。

顾文广长身站立，歉意问了好，解释道：“掌柜的可否帮我借辆车？牛车马车驴车都行，还要赶车的老手。”

是顾秀才公啊！朱掌柜飞快理整衣冠，迷瞪瞪的眼瞬间清亮。顾秀才银冠束发，苍青衣袍，整个人是俊朗温和，让人感觉如面春风。

“公子真是好神采，这是要访友？附近村里只有牛车，老赵经验最足。您稍歇片刻，我让二石头去请人。”

“劳烦掌柜的了，这是车马钱。”顾文广递了一块银裸子去，至于人怎么分，就不关他的事了。

墨菊厢房里，箫季康盘坐在在空中修炼，清晨的万物生气也能使修炼更进一步。

顾文广推门进来，说：“进玉佩，我们出发。小二请来人在楼下等着了。”

“好，麻烦您嘞。”箫季康飘下来，站在文广面前翘脚作揖，脸上笑容快要咧到耳根。幸遇机缘，回家有望，可喜可乐。

随后一个猛子钻进玉佩里，整块玉佩亮光一闪，转瞬暗淡，但里面的绿色浓得像在流动。“搁这跳水呢？”顾文广手指敲敲玉佩，暗自欢笑，锁上门出发。

牛车没有蓬，不，应该叫牛板车。一位葛麻杉的老农嘴搭着烟，双手轻扯，引着老伙计上路。路上颠颠簸簸，虽然有小杌子，但四围没有围栏。

一开始顾文广保持优雅，盘坐在车上，后来腿麻实在不行，索性坐在板边，双腿耷下来一前一后地摇，两手撑在板边，同老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务农。

今年这时节，怪哉，雪已经开化。从山巅起，先是雪白，再是白青相融，后是绿意盎然。青山不断绵延，田野一片，偶尔还能看见深山村居。

直到泥泞小路变成了官道，顾文广才收了飞扬自在的心。

“赵叔，就在城门这下吧。前面人太多，您不是要犁田吗？今年这春耕比往年提前了好多。”

“好好，顾公子你回程怎么办？”

“您替我报朱掌柜一声，明日我再回。劳驾了。”

挥别赵叔，顾文广趁着没人注意，溜进旁边的小树林。前后仔仔细细侦看了一遍，轻甩了玉佩，低声说：“这城里人多，生气也多。要不你在这等我，等晚上我再出来带你进去。”

箫季康待在玉佩里，闷声道：“不，我很久都没听到市井热闹声了。哪怕不能看，听我也要听到。放心，待玉佩里无事。”

排了很久队才入城，顾文广寻摸着走向南方最大的镖局——隆盛镖局。

顺着孔武有力的小哥引路，顾文广找到了存放自己物品的库房。门口站着位鹰眼锐利的中年男人，一手拿笔一手捧着本册子；“户籍，凭证拿出来我对对。”

“有，都在这。”顾文广镇定从怀里拿出来。其实他心在颤抖，感受到玉佩也在腰间微动。

“行，都对。那‘奇变偶不变’？”中年男人勾画两笔，笔顺指到最后。

“符号看象限！”这是镖局对语，除了户籍，凭证，雇主还要出两句话，来拿货的时候，必须说出下句。不然要找到当初送镖的镖头来双方认证。其他的不是诗句，就是对联，顾文广敢打包票，他的对句无人能敌。

勾了最后一下，中年男人拿出钥匙开门，又拿出一张物品条子递给顾文广，“公子去点数吧。”

门大开着，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这点数要双方都在场。顾文广背对身，往里面走，手里把玩玉佩，这不好让箫季康出来，可惜不能一起拿出秘诀。

这寄送的物品有两波，先来的是些三箱书籍并一些生活读书常用物。这年头，书也是贵重物品，只将重要物品通清了一遍，旁的双方都默契不查验。

顾文广手里捧着一本薄书，书封是红底，上用水墨绘了山一座，水一湾，云一朵。书页大概一寸高，已经黄旧，但重量“堪比泰山”。

掩着激动的神情，顾文广低头挑拣了另外的四本书，起身面色如常道：“我先将这些拿走，剩下的我明日再拿。贵镖局行事妥切，待客周到。这龙头他人岂敢争风。”

“哈哈哈，承公子惠，好，那我将这些划去。明日我再等公子来。”

从容走出镖局，顾文广拐进无人的小巷，抱着书疯狂跳跃。欣喜若狂地按下已经在乱动的玉佩，安抚道：“不准出来，还是日光下。现在我们去登云阁，潞城最高的楼舍，离天更近，说不准修炼更有益。”

仰头看向万顷蓝天，顾文广满心期待，玉佩也翘起了朝天的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