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边境的一角,十几个铺着狼皮的毡房扎在一处水边,太阳光穿过其中一个破小的毡房门帘,透过碎布照进了屋子。
茅草拼凑的床前,躺着个面若好女一身破棉衣的男子,那人手里抱着个染血的包袱,睡姿豪放,一呼一吸间正发出极大的鼾声,若不是腿上有伤,军医巴福毫不怀疑他会潇洒地翘起二郎腿。
“你急急忙忙把我寻来就看这懒小子睡觉!”巴福点燃烟枪,握着送到嘴边,冷哼一声,“他的腿伤老夫敷了上好的金疮药,早能下地走路!你还不信不成。”
话虽如此,却也没有真的生气。
孙绣云跪在泥地上,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素衣裙,膝行至床前弯腰捂脸,又哭又笑:“巴福先生您是在世的圣人,绣云代家姐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谢就免了,若不是你是巴特的妻子,老夫还真不定会救这南燕书生。”
“寂儿天真纯善,连只蚂蚁也不敢杀,平日一心在家读书,如今猛然受此大劫定是被吓坏了......”
“这番娇生惯养和那异族军师一个样子,不过几鞭子就撑不住了,换我契国男儿都不用上药,照样上草原骑马射箭。”巴福不屑地一抖烟灰,帐子里一片乌烟瘴气。
涉及鱼兰誉,孙绣云立马止住口舌,低头不敢再多言。
劣质香烟又似厕所隔间的檀香飘进廖寂鼻尖,他被熏得闭气,憋得满脸通红,突然从床上弹起,爆出一阵惊人的咳嗽。
“咳!咳!呛死了,什么烂烟也拿出来丢人现眼,01赶紧让那孙子掐了!”廖寂还沉浸在梦中使唤小弟的日子,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揽住。
孙绣云如拨开美梦一般,牢牢抓紧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寂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腿疼魇着了,不怕不怕......”
轻柔的拍背像是哄一个婴儿,廖寂反应过来后,厚脸皮如他都不禁有些面红耳赤,但很快想起这女子好像是“廖寂”远嫁的姨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孙绣云会出现在这,但能这般关心还医治了他的伤腿,这姨母现在可是他的救命稻草。
廖寂眼中倒映孙绣云担忧的面庞,那张洗净后的脸唇红齿白眼带泪痣,神情有懵懂的怯,却生着个违和感十足的宽肩窄腰,他克制地推开姨母露齿含蓄一笑:“我梦见娘用柴火把房子点着了,您是绣云...姨母吗?”
“是的啊,寂儿不怕,有姨母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那迟疑的眼神看得孙绣云心都碎了,她不敢想本该参加会试的廖寂遭遇了怎样的磨难,连姨母也不敢认了。
"哼!"一旁将烟枪放进药草箱的巴福黑着脸冷哼,这小子一开口他就能看出这是个什么货色,孙绣云真是疯了把狐狸当羊救,“天真纯善?老夫看未必!”
廖寂早注意到边上这个一脸白胡子的老头,看他打开的箱子里一堆草药,立马打起了别的主意。
“是您救了我吧,老先生,我和鱼公子摔下悬崖后我还以为永远不能行走了。”他浮夸地抹了抹眼角。
“那还用说,整个营帐除了老夫谁拿得出这么好的金疮药。”巴福仰头摸了摸胡须有些得意,半晌,那张遍布褶子的脸突然反应过来,他刻薄道:“好东西总得物尽其用,只有废物才只会窝在女人怀里吃丨奶,小子.......”
"你,不是废物吧?"巴福阴冷地看着他,弯刀一样的鹰钩鼻丝毫不掩凶悍。
“卧病多日一直是姨母照顾,如今醒了正是晚辈报答的时候。”廖寂似乎丝毫没看出巴福的冷嘲热讽,对着孙绣云感激一笑,“姨母,以后您的差事就交给我吧,我力气大。”
“这怎么使得,你可是举人......”孙绣云突然意识到什么,捂着嘴不知所措。
她本不想让巴福知道这件事的。
“还是个举人吗?做那些女人的差事可太大材小用了,既是南燕的文官,那便来替我管教管教契国的烈马吧!”巴福噗嗤一笑,“看看汗血宝马听不听得懂圣贤书不将你的腿再踏折了。”
廖寂起身下床,看着巴福的目光似乎带着光,“荣幸之至。”
越是行动自如越是让他渴望,没想到古代还有这技术,都送到眼前了不拿还是他廖寂吗。
巴福没想到这小子真敢,看他那张小白脸又觉得是虚张声势,大喝向前:“有胆量,走!”
也是赶巧,两人到达马场时,正好有匹疯马在场上风驰电掣,尘土飞扬,四周围满人高马大的契国人,他们对着那匹马叫喝肆意鼓掌,一股灰尘卷着腥气向廖寂扑来,和狗一样。
廖寂后退一步避开,巴福却以为他怕了,抬手对正要开门的示意,那人便只开了锁。
巴福想到绣云便状似提醒道:“这马连二王子都不放在眼里,地上的南燕奴隶为了活命口出狂言说自己能驯服他,反倒被这畜生当玩物了。”
孙绣云到底不放心还是跟了过来,听他一说才发现这疾驰的疯马下竟还拖着个少年,那身体覆上黄土,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不时裸丨露的肌肤血肉模糊,骨头都冒出来了,那群契国人反倒喝得更高声了。
若不是巴福,还真看不见,孙绣云惨白着脸,疲软着身子几乎晕倒,她已不敢看那群畜生不如的恶魔。
廖寂却完全不怕,他像是也被引起了注意,舔了舔干燥的唇,兴致上来打开门抬脚就走了进去,孙绣云着急要抓住他,刚哭喊,就被廖寂一挥手拂开。
巴福拦住孙绣云,不着痕迹地护着她的肚子,低声道:“他要去便去,你自己的孩子还未出世,管那么多做什么!”
孙绣云一下变了脸色,低头眼中厌恶一闪而过。
“巴特已经死了,再如何这也是他唯一的孩子,你再胡闹我便把那小子还给阿亚尔!”巴福冷冷掏出烟枪又抽了起来。
孙绣云看着已到马场中央的人,那张柔美脆弱的面庞突然被一片死寂覆盖。
“你答应过不会让廖寂出事的。”
“女人就是多事,老夫自有分寸!”
廖寂走向马场的时候,一旁谈笑风生的契国人嬉笑着递来一根绳子,和地上少年的绳子没有任何区别,俨然也把他看作了上台供他们笑料的奴隶。
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廖寂长了张女人脸吧。
一个脸上带疤的大块头猛地拽住绳子另一头,像打量猎物一样上下扫视,见廖寂露出疑问的神色时,牢牢盯着他水红色的唇。
大块头用力一拉绳子,龇牙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我喜欢你的嘴,你紧张地一直舔它烈马也不会放过你,去我的毡房,舔点更有意思的吧。”
这话一下让身后本有些意兴阑珊的契国人炸开了锅。
“朝鲁,你真恶心,这是个男人吧!”有人打趣。
“还是个南燕人,别说长得比公主都好看嘛。”
“蠢货!这种奴隶怎么配和公主相提并论啊!”
“不都是洞吗?哈哈”朝鲁粗俗地开起玩笑,手臂肌肉上的青筋因兴奋而突突直跳,手里麻绳越收越紧,廖寂竟也笑着没挣扎,两人像是在这野兽之地调起了情。
所以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对那只烈马和快死的少年一下失了兴趣。
“你叫什么,你真是贱得可爱,我喜欢你这样的奴隶!”朝鲁激动地打颤,几乎要将廖寂拥入怀中。
廖寂笑得更高兴了,他摸上朝鲁的胸膛,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像是捉住家畜一般,朝鲁被提着扔进了马场,像是颗巨石,烈马被堵在原地扬蹄向着空中哀叫,那少年也停了。
就在这时,廖寂如火焰流星,翻身掷入马场,重重踩过朝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上了马。
烈马惊得踏断朝鲁的肋骨,在他死前,烈马发狂的最后一秒。
廖寂对上朝鲁惧怕的神色,阴鸷的目光如恶鬼。
他激动地亲上高高扬起的马脖,龇牙咧嘴地狞笑大喊:“贱东西,爸爸也喜欢你!”
话落。廖寂唰得举起匕首,狠狠向下一捅,血如瀑布般炸出来,热气腾腾的血溅了廖寂一脸,马和朝鲁都倒下了。
廖寂踉跄下马,高举双手,如绅士般双手开合谢幕,全场寂静。
下一瞬,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似要将马场掀翻!
“精彩!精彩!”
巴福激动得狂跳起来,孙绣云的身子抖如糟糠,几乎拉不住他。
他恨不得亲自跑过去接廖寂下马,这个南燕人的勇猛狂傲,像极了他死去的儿子巴特,他的骄傲!
至于朝鲁,谁会在意一个败者?
廖寂甩着匕首下场,走到哪人群叫到哪,他都一脸冷淡,似乎刚刚那个装逼全场的人不是他。
暗中,地上侥幸活过来的少年死死盯着他的身影。
廖寂在走回原地前,突然用匕首对着左胳膊毫不犹豫地划了一刀,他疼得龇牙几乎叫出来。
他哪是稀罕什么烈马,廖寂前世什么跑车没开过,一匹马罢了,还能跑得过钢铁怪兽?
廖寂刚到马场入口,孙绣云看着那渗血的伤口,立马流着泪着上前,捧着手嘘寒问暖,他一一笑纳,有半个孙绣云高的身子委屈后怕地抱住女人冰冷颤抖的身体:“我以为见不到姨母了,好疼啊——”
“哭哭啼啼撒什么娇!不过一点小伤,男子汉大丈夫。”巴福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似有欣赏怀念,“小子!待会回我的营帐替你上药,让你姨母搞点小菜,咱爷俩喝一杯!”
“老先生!”廖寂被拍得没忍住眼泪,不知道的以为是感动的。
“哭什么,和你姨母一个德行!”话虽如此,巴福眼角似也有泪光点点,他克制转身,先前阴险的老头似在一瞬间压弯了脊背。
这古代版麻醉,他拿定了!
廖寂笑得邪恶。
三人如一家人般走向另一个毡房。
“那是你的匕首吧。”二王子摸向酒杯一饮而尽,转头漫不经心看向吊挂着的人。
先前的黑衣湿漉漉地黏在青年的胸膛,裸丨露在外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鞭痕,青青紫紫数不胜数。此刻他低垂头,哪都雪白的人,露出的脖颈也是白的,上面痉挛颤抖着,几根细小的青筋在那里,无端生出一种魅惑。
他将人关这,倒没想到会见到这么有趣的一幕。
“一把匕首罢了,廖兄对我有救命之恩拿了便拿了。”青年强撑着抬头看人,那张异域的美人脸硬朗冷峻,一双丹凤眼上挑,绿眸中邪气横生,赫然是被抓的鱼兰誉。
二王子身体后仰,轻笑着对他身后的契人摇手,那熊精一般的人如山一般自暗影中走出来,手持带血的倒刺鞭子。
“真是条好狗。”在急促的破空鞭声中,二王子喃喃自语。
阁楼上,似有鹰啸飞过。
写得又爽又诡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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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