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长星星了 第12章 清风拂山岗

军训每天吃饭的碗是由每个班的同学们轮流来洗的。这天轮到了二班的同学。

许愿他们吃完饭就起身把碗拿到食堂后边临时搭建的小篷子下，堆在了水池里。午后的阳光**刺眼，但篷下的这处阴影却有自己的局部风煽动又起。

年少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群人在一起洗碗，都有数不尽的欢声笑语，都比盛夏的阳光还灿烂热烈。一部分同学负责运输，端来没洗的碗，送出干净的盆。一部分同学在外边整理桌面，倒掉剩菜饭，清出要洗的碗盘。一部分同学在水池边奋战，油脂入水，肥皂泡飞。白色的泡沫在阳光下不时泛起彩色的晕辉。

许愿站在水池前，一边装模做样地洗碗，一边和程阅阅热聊。不用害怕声音大，不用害怕笑声吵，因为一篷子下全是水声哗哗。

风偶尔吹过，许愿只觉得时光在这里被放慢，无忧、无愁。身旁就是好友，眼下便是彩虹。

不知何时，许愿旁边的水池里水逐渐涨高，而水池前本该站着的人也不知去向。许愿瞅了一眼旁边的水池，之间腻烂的菜叶堵塞了下水口，一池的污水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油脂。许愿想帮忙，却有点不知如何下手，毕竟平时在家里最讨厌干的事就是洗碗。

许愿正犹豫着，张皓突然出现。

他看了一眼无人的水池，便挽起迷彩外套的袖子，没有犹豫就把手伸入水池，三下两下就将下水口的菜叶全数摘出，池水呈螺旋下降迅速消失在下水口。他打开水龙头，洗了下手，就这样离开了。

这个过程很短很短，快到似乎只有许愿注意到了这一池脏得有些膈应的水是被张皓放走了。他轻轻挥了挥洗完手沾上的水，两袖清风，但做好事不留名。

很多年以后，许愿再回想，不过是清了个水池子的小事，怎就会让当时的她久久铭记于心。或许，在意气风发的十七岁，人人皆张扬着想成为超级英雄，班里吵闹的男孩轮番要当王者。而他，缄默地带着笑，从不声张，只是做着觉得对的事，唯一的外露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时摇摆地晃。

洗碗结束，大家回到宿舍简单小憩，下午是大家都很期待的划船项目。

两点钟，太阳**滚烫，许愿的汗水早已打湿额前的刘海，湿哒哒黏糊糊地粘在帽子里，感觉很不好受。二班的队伍赶往湖边，还未到，远远的，许愿便瞧见了湖里飘浮着的五颜六色的小船只。向前走着，湖陆风愈发明显，带着湿气的凉风从湖心送往许愿身上，走进树荫的那一刹那，清凉席卷全身，爽！

此刻，许愿再昂首朝湖边细细观察，小船简单质朴，像一弯黄色的月亮，又像一只刚刚成熟的香蕉。教官招呼着他们穿上救生衣，便可陆续下水。

许愿拉上程阅阅，选了一只明黄色的小船，摇摇晃晃地上了船，便开始划起了桨。

盛夏的日头很大，但是湖面上的温度却宜人不少。塑料制的船桨入水，泛动圈圈涟漪，湖光晶莹剔透，像撒满一颗又一颗水光潋滟的宝石。许愿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那句歌词——“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正想着，下一秒坐在前边儿的程阅阅就哼出了声。许愿一惊，不禁喊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首歌！”

“可能因为，我是你脑子里的蛔虫吧......”

笑声铃铛入湖。

划完一圈回来，许愿和程阅阅蹦跳着回到树荫下。说话转头的间隙，瞥到了他的身影。

张皓拍拍衣角，正在树荫下到处游走，东看看那边，西凑凑这里，随机插入任何一拨人围起的城墙里。许愿说着说着愈发心不在焉了起来，眼睛虽然还在城墙里，但心早已飘忽到别人家里。

“诶，划船好玩吗？”怎么着也该轮到插入我们这的城墙了吧？许愿想着，就见张皓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处在讲故事的激动里，许愿比平时大方了不少。“好玩！贼好玩！你一定赶紧去试试！”

“那，会不会很危险啊？”张皓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紧张，攥着衣角的手都紧了几分。

许愿面上有些憋不住笑，但又只觉得对方可爱得发紧。

“一点都不危险......你坐直别太乱动就行！真的很好玩，还很凉快！”许愿手舞足蹈地蹦了两下，特别激动地试图伸手推他一把。

张皓点了点头，像是心中有了点底气，转头就招呼了一个男孩，准备一起前往湖边。

许愿走过人群，来到湖边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反手一撑，就坐到了石头上。灰得发白的石头还渗透着些许凉意，许愿盘腿坐在大石块上，眼睛虚焦地盯着湖心岛，思绪却不知翻飞到何处去。偶然一阵凉风袭来，只觉困倦而美好。

没过多久，张皓划着船回来了。远远地许愿就看到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一蹦一跳地上了岸。走近一些，许愿看清楚了，是一束不知名的粉色野花。有几个人围了过去看他的花，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和他同坐一条船的男孩。他手里拿着一大束摘来的姹紫嫣红的野花，满面春风地径直朝一个女孩走去，虎头虎脑地把花塞给了人家。起哄声顿时响起，似乎要炸破这被女娲修补的天空，再炼一颗这血气方刚的五色石。

许愿跳下石块，朝着人堆悄悄移去，她想看看张皓手里的那束花，却又害怕看到，它落到某个人的手里。许愿把自己隐入人群，两只眼睛悄悄地注视着花的去向。

张皓捧着花，远离了嘈杂的人群，走向了刚刚那块灰得发白的大石头。透过枝藤叶蔓的绿色，许愿只能隐隐看到，他将几枝野花轻轻地置放在石头上。这时，教官突然走了过来，喊了男同学去帮忙运输船只。张皓听到招呼，二话不说就赶去帮忙了，只留下一抹粉红色的幻影。

几个调皮的男生刚上岸，嬉笑打闹地坐上了石头。许愿心头一紧，刚迈出脚想上去说点什么，余光中赶来了一个更着急的身影。

“亦邯啊...”张皓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痛心疾首，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被拍肩膀的亦邯紧皱眉头，缩了下脑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坐到我的花了。”张皓嘴角抽动了一下。

“？！”亦邯瞬间跳了起来，一回头，只见石头上被印上了一层扁扁的粉红，花瓣与绿枝悄然分裂。

“......”

“兄弟，不好意思啊......”亦邯不是很有诚意地抛下了这句话就拉扯着兄弟走了。

石头边上，又只剩张皓一人，还有他的花儿。

张皓轻轻挑起那几枝已然不太好看的花，浅浅抖落几下，便把它们重新放回了石头上。动作很轻柔，像是对待易碎品。

日落时分，太阳内蕴着滚烫的能量，却在这时表现出极致的温柔，收敛起温度，只有明亮的光流淌在大地万物上。

我们走了，而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