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剪子堪堪碰到颈上雪肤之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宁清容还没反应过来,剪子就被猛地夺走扔在了地上。
随后一只穿着布鞋的脚猛地踹在赵余堂满是肥肉的肚子上,赵余堂发出一声惨呼,方才还紧紧握着宁清容的手脱离而落,肥胖的身子也重重落在了地上。
宁清容有点惊愕地抬起脸,只见眼前的面容眉眼如画却神色冷峻,一双眼睛淡漠疏离到不带一丝情感,他见宁清容朝自己望来冷冷地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药塞到她手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竟是昨日跟着那大夫来看诊的那个俊美少年!
宁清容反应过来忙紧紧拽住少年的胳膊,不顾礼仪体统紧拖着他不让他走,一双杏眼抬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公子救救我,你若走了,这人还会强迫于我的。”
少年心底觉得厌恶,他方才只是看不下去才扯了一把,可他心底不愿跟这女子扯上任何关系。他们二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也知晓了眼前这个紧拽住自己的是个怎样的女子,他看也不愿看她一眼那张故作梨花带雨的脸,刚想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开,却感觉到被他按住的那只小手正颤颤发抖着,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感受到了那只小手上滑嫩细软的触感。
少年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慌忙将那只小手从自己胳膊上扯下去,随即神色冷冷地看向宁清容:“这光天白日,你若不愿大声呼喊便是,又何以用得着我来救你?”
宁清容看着他有点发愣,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原来会说话啊...
少年眉头一皱,随即便走,宁清容忙拉住他,他个子极高,她仰着头才能看清他出尘绝世的面容,她声音小小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襟透出些商量之意:“你帮我一把,我给你好多好多银子,留给你娶媳妇用,怎么样?”
少年好看的墨眉微微挑了起来。
“好你个贱人,原来真是外面有了姘头,”赵余堂废了好大的劲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当初你个贱人收了爷多少好东西,这才不到两年,你就在外头养起来小白脸了。还有你!你竟敢打爷,你知道爷是什么人吗,爷是平昌伯府的世子!你居然敢打我,就等着官府将你抓起来杀头吧!”
少年原本还神情淡漠,听到这话居然斜了斜嘴角,虽然只是惊鸿一刹的笑颜,却华丽惊艳到令绚烂春光都丢了颜色。
“平昌伯府?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赵余堂世家公子哥的尊严瞬间被挑了起来,他虽然样样不行,却一直以自个的身份为荣耀,当即就撸起袖子朝那少年冲了过来,“爷今日就收拾了你!”
看着赵余堂像一个肉球似的尖叫着朝他们冲过来,宁清容真有些怵了,就算赵余堂什么也不会,光他那体格就足以将他们两人砸死了。
她下意识地朝少年身后躲,只听见“嘭”一声响后,就再没了动静。宁清容从少年身后探出脑袋来,只见赵余堂死鱼一样挺着肚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宁清容突然有点害怕,扯着少年的袖子小心翼翼问道:“他不会真死了吧?”
少年觉得这女子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很是讨厌,他刚想扯开她,突然看到了从她藕荷色衣领子里露出的紫色淤痕,他前几日就听说这家小姐为了男子上吊自杀,这么一看果然传言非虚。
那紫色勒痕就像是上好玉器上的瑕疵,纵使他不想刻意地去注意,还是会显眼地横亘在他眼前。
少年将眼睛转开:“你想怎么办?”
看他这样子是愿意帮她了!宁清容忙趁热打铁道:“我听说咱们村子外面那座山下有一窝土匪,但只劫财不害命,如若公子能帮我将他绑过去,那群土匪傍晚之时绝对能发现他。他身上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到时肯定会被扒得一点不剩。这赵余堂性子急躁,定不愿意吃这么大的闷亏,到时候若是闹到官府可就不一样了,平昌伯觉得丢人,一定会急急将人带回去,这事儿也不会再与我追究。”
“你想的倒是周全,”少年有些嘲讽地咧了咧嘴角,“只是这样你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只要这人活着,就会记恨你,虽然可能会忍一时之气,可日后定当会报复你。”
“那我要如何,”宁清容觉得一阵憋屈,“我又不能当真杀了他。他来这儿也不是无人知晓,只盼着能先将这一会糊弄过去,来日的来日再说便是。你到底帮不帮我?”
“我为何要帮你?”
“我说了我给你银子!”宁清容有些急了,赵余堂来这儿定是让小厮在哪儿等着了,但是万一有谁察觉到事情不对寻来,她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这位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吧,虽然看起来比我是小了那么一点,可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你叔父这么辛苦地帮你攒银子,你总不能...”
“玺哥儿,你怎么在这耽搁了这么久?”
宁清容的话还没说完,昨日为她看诊的那个大夫突然出现在了院儿门口,他看见宁清容和少年站在一起有些意外,随即便瞥见了少年明显不好看的脸色。
“喜哥儿?原来你叫这个名字,这名儿倒是起的喜庆。”宁清容见状撇下少年,朝那大夫行了个礼道,“还烦请大夫和这位小公子帮我个忙,救我一命。”
*
郑巧儿出生在平昌伯府,没几岁时举家就来了荔水村为平昌伯府看管庄子。庄子作为陪嫁跟着赵氏去了定远侯府,他们也因此成为了定远侯府的人。只是这对郑巧儿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定远侯懒得管下面的闲事,这庄子他也是一次都没来过。
虽说郑巧儿只是个家生子,跟着父母也入了奴籍,可父母是庄子上的管事,她在这儿可以说是小姐般的待遇,那些佃户仆妇哪个不对她恭恭敬敬的。就拿那个被丢来庄子上的定远侯府四姑娘来说吧,自打来了之后被娘打压的又哪有一点小姐的样子,不过那女子也只是个表面厉害内里软弱的,就算被欺到头上了也不敢反抗一下。
郑巧儿穿着鹅黄色轻绢衣裙,衣裳剪裁的极为修身,勾勒出她弱柳般的细腰。郑巧儿对着黄铜镜子照了照,又从珠宝匣子里拿出一个碧玉镯子套在了手腕上。正巧于妈妈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女儿一身黄裙婀娜窈窕,摇曳生姿,不觉眼睛都笑弯了,走过去挽住女儿的胳膊道:“瞧瞧我闺女这样子,比那些个大家小姐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郑巧儿微微有点儿脸红,将胳膊从于妈妈手里抽出来:“娘,你又打趣女儿了。你怎么在这呢,那边的事,不需要你盯着吗?”
于妈妈每年就收收钱,指挥一下佃农织妇,平常日子也是安闲的要命,因而吃的一张脸又圆又胖,她当年迟迟不能怀孕,快三十岁才生下了郑巧儿,如今这年纪也不小了,满面油光,脖颈上满是褶子,看起来与她女儿郑巧儿真不像是母女。
“那里又那需要我盯着了,巧儿你这就不懂了,贵人们办那种事,是不想叫旁人看着的。”于妈妈似乎心情颇好,从桌上的篮筐子里拿出一把花生边吃边说,“我今日可是想了法子把绿翘采雪那两个丫鬟都留下来了,等到明早事儿就成了,到时候嘿嘿...”
郑巧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听到这话感觉害羞,忙将于妈妈打断:“娘,这事儿能成么,毕竟我们现在是定远侯府的人,你这样...上面的知道了,是不是要怪罪于你啊?”
“我这样吃里扒外,对不对?”于妈妈冷笑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来戳了戳郑巧儿的脑门,“你这个没良心的妮子,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谁啊,还被你这么说。”
“娘,我没这个意思,”郑巧儿慌忙拉住于妈妈胳膊撒娇道,“巧儿只是担心娘罢了。”
“你这就不懂了,我们虽然是定远侯府的人,可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家太太并不招讨侯爷喜欢。”于妈妈将花生皮扔的满地都是,想着待会要指使绿翘那个不服管教的给她收拾了,“我和你爹兴许要在庄子里待一辈子了,可巧儿你不行啊,你样貌这么好,又这般精明会办事,老天叫我生出来你,就是给你做贵人的命。为娘的就算拼了什么都不要,也要为你谋划一条好前程。那宁四姑娘再不讨人喜欢,可毕竟有个侯府千金的名号在那摆着呢,她和小伯爷的事一出,肯定就要去了那平昌伯府,到时候你就以丫鬟的名义跟着她,平昌伯府里贵人多,又何愁没有个出头之日了。”
“可是那四姑娘她是个庶出的,真的能嫁给小伯爷做世子夫人么?”郑巧儿犹豫地问道,“娘不是经常说平昌伯的眼光极高,四姑娘又是做出丑事了的,他怎能愿意四姑娘这等女子呢...”
“她若命好,或许能博个平昌伯府大奶奶做做,但就算坐上以这等子不光彩的手段,怎么都是受人冷眼和欺诲。若是命不好,”于妈妈冷笑一声,“估计就只能做个妾了,反正这位主子性子软好拿捏,到时候你跟着她,手上又有她的把柄,不愁她不好好听你的。就算傍不上世子,那平昌伯府里也是满门子金贵,只要你随便能抓上一个,下半辈子的安稳幸福就来了。也不用像爹娘这样,一辈子为奴为婢了。”
郑巧儿犹豫了一下,随即便想到了以前小时候还在平昌伯府时那泼天的富贵,吃饭用青花葡萄纹盘,小姐夫人的妆台上满是琳琅满目的珠玉首饰,就连漱口的盆子都是金雕纹的...
若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那这一辈子才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