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夜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于桌上示意她坐下,那小姑娘本来有点犹豫,许是实在经不住银钱的诱惑,左右看了好几眼,确定老板没有注意她快速收下银子坐了下来。
“姑娘是想打听什么事吗?”显然这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你们老板是本地人吗?”
女子神情比方才放松了些,“姑娘也是瞧上了我家老板了吧!”她笑着说到,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
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有人向她打听她们店老板了,果然听她继续说道:“经常便有姑娘向我们打听老板呢。”
对于她的误会,知夜并未多做解释,这样反而可以省去不必的口舌。
知夜未表态,一旁坐着的析无眉头微不可见的皱着,似乎有点不高兴。不过知夜并未注意到。
那女子继续说到:“我们老板不是本地人,不过来此处也许久了,大概是在五六年前吧。”
五六年前啊,是挺久的了的呢。
知夜单手撑着头,一副懒散的模样。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桌面,“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开的这间茶馆?”
析无瞧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心情很好,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如天际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知夜未发觉,可是其他一直或明或暗关注着他的姑娘们却是没有错过,一时只觉得心跳加速。
就连方才还在因为自家老板而自豪的侍茶女也不禁红了脸。“老,老板是从四年前开的这间茶馆。”
这姑娘这般崇拜老板吗?只是说说,不但红了脸,连说话都结巴了,这也实在是害羞了些。
知夜不禁摇摇头,再次抬眼却对上了店家礼貌的笑眼。
他走近,玩笑般的说到:“雀儿,若是再这般偷懒,兰儿她们又要与你闲话了。”
这位叫雀儿的女子腾的站了起来,神情慌张:“我马上过后。”抚身一礼,提着裙子便欲小跑过去,却被锦衣男子拦了下来,“慢点,小心滑倒了。”
雀儿咧嘴一笑,端着手规规矩矩的走了过去。
这般迫不及待的过来,是在怕什么呢?知夜端着仪态嘴角上扬却带着点点的冷意。
“店中侍女性子比较活泼让两位见笑了。”男子拱手施一礼,“在下萧衍生两位若是不嫌弃,这茶我请了吧。”
知夜心道:好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这般进退有礼,温文尔雅,实在是和这种小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这等好茶倒是劳公子破费了,方才也是我绊住了雀儿姑娘同我闲话了几句,公子店中之人甚好。”知夜没有拒绝他,原因嘛,穷。
“那便不打扰二位了。”萧衍生又见一礼才离开,谦和有礼怪不得会有这么多姑娘喜欢。
知夜与析无相望无言,两人都心照不宣。在一众女子恋恋不舍之下出了茶楼。当然,她们不舍的对象是无双公子析无。
前方的知夜停下脚步,等着落后她两步的析无走近,两人并肩而行。
知夜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调侃析无的机会,她眉眼含笑道:“析无公子风采依旧啊。”
打趣析无是知夜少有的乐趣之一。
说了这话,就不禁又想起了多年前析无初回珉凉山之时,山上的女弟子们皆惊叹于他的天人之姿,竟是堵得道路水泄不通。
仍记得当日珉凉山上所有弟子都跑到大殿之外偷看析无,平日里个个都勤奋的弟子们竟是无心于修炼,实在是美色误人。
其后三天之内,珉凉山的弟子们总是能在各种地方“恰巧”的偶遇到析无。
书戚上仙知晓后呵斥了一众弟子他们才不得不收敛点,析无总算是清净一些。
为何说是一些呢?因为这些个弟子们不围观改送情书了。总不能不许见面还不许写信吧!
这次书戚也没了法子。
知夜知晓此事之时直乐呵,专程赶去析无院中瞧热闹,谁知竟还真瞧见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一位男弟子羞着脸,拿着一封信函递给臭着脸的析无。
析无的院中有一棵梅树,一年四季都开着花煞是好看。知夜靠在门口处抱着双臂勾唇一笑,道:“析无公子魅力十足啊!”那语气满是戏谑。
那时的知夜风华初现,模样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可是却已显出倾城之姿。
析无竟是看走了神,他的眼中溢着淡淡的柔情,似在看知夜,又似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只是那柔情实在是太快,几乎一闪而过,知夜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有析无身边那名弟子感觉到析无的神情柔和了些许。
析无皱眉,显然那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好了,说正事。”知夜微侧过身子,露出那店门外探出的半个脑袋。不是萧衍生又是何人?此时的他一脸冷清,哪还有方才的谦和有礼。
许是察觉了知夜回眸,萧衍生快速的退了回去。显然他不知,即便不看,析无和知夜两人也是知晓他在偷看的,知夜回眸单纯的就是想挑衅一下,谁让她心情好呢。
“他不是作案之人。”
他当然不是了,就算他不是,此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进去见到萧衍生的第一眼哪怕是知夜法力低微也能瞧出他那满身的浩然之气,那是龙子才有的。他只怕是个皇子。
设想有哪位皇子会闲来无事跑到一个穷乡僻壤来开茶馆,只怕是别有用意。
再者,皇者之气向来是大多小鬼所畏惧的东西,照理说除非是魅者之上,否则轻易接触龙气,哪怕不是元神寂灭,至少也会伤其本源,长此以往,元神寂灭是迟早的事。
然而这作祟者几年下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日益嚣张。萧衍生在这个地方待了四年左右了,这片土地方圆几里早已经沾上了皇者之气,那鬼祟还能这般的行动自如,唯一的解释就是它和萧衍生关系匪浅。
可能就是因此,知夜才同雀儿聊了几句他便急急赶了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皇者之气也称龙气,能镇压鬼祟,而皇者之血却能使鬼祟的修为和法力皆有所增长。
析无和知夜住进了小镇的一间小客栈中。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今夜的月色很美,却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悠悠醒来的知夜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心理十分无奈,原本傍晚之时还在调侃析无晚上记得把门窗关好,可莫给鬼祟抓去了,而此时析无不知在何处,她却是出现在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
知夜扶着墙缓慢的起身,轻拍身上的灰尘,垂着眸子轻叹一声,这难道就是报应?
知夜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这是在一个山洞之中,洞壁很光滑,似乎是人工打成的。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夹杂着血的气息,很浓厚。
凭着自洞照射进来的淡淡的月光,勉强能看清洞中的情形,扶着墙一点一点向外走去。
她尽量的放轻脚步不弄出一点声响。
知夜并未立即出去,他们既然掳了她来,便不会只是简单的把她扔在这里。
果然洞外有动静。知夜放轻呼吸将自己隐藏在洞内阴暗处,听着他们的谈话。
听说话声,外面应当有四人,她只能看见两个人,一位素衣女子,脸色惨白虚弱得很。还有一位便是茶楼老板萧衍生。
知夜能感觉到那女子的生命力在逐渐流失,她的灵魂在一点点消散。
隐约瞧着是个可人的姑娘,脸色惨白,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不禁生了怜惜之意。
萧衍生也早已没了白日的翩翩公子模样了,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不让他倒下,似乎又怕太过用力,这样一下紧一下松的,显得十分无措。
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怀中的女子。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想要救她,还差点东西。”因为他的方向被山洞挡住了,所以知夜未能见到其人,只听见了他的声音。
萧衍生的急切显而易见,他急忙追问:“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姑娘与他关系匪浅,只是不知到底是何身份。知夜反倒有点好奇起来了,她大概能猜到他们是何关系,让她感兴趣的是他们身后的故事。
在这般情形下还能这般胡思乱想,除了知夜也没谁了。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说:“她被鬼界之人打至重伤,灵魂受了重创,本该消散,却因得了你的精血才得以勉强保住了一缕残魂,可她的内脏已经严重受损,即便修复了灵魂,她还是会死。若想救她,便需要你的心头之血为她重塑肉身。”
皇子的心头血的确能重塑肉身,可从她得了皇子的精血那一刻起,她便成了鬼。即使重塑了肉身,也只能成为一个有着肉身凡体的鬼,不伦不类,不人不鬼,比魂飞魄散更加痛苦的活着。
女子惨白的脸上满是拒绝与担忧,她艰难的冲着萧衍生摇头,颤抖的说:“阿衍,你别再为我做傻事了,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她温柔的笑着,眼眶中却溢满了眼泪。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陪着他了心便狠狠的痛着,她终是哭了出来:“阿衍…我死后,忘了我好吗?”
相比于死人,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死了就什么都忘了,而活着的人却会记得所有的快乐与痛苦。
忽然想到了以前,他策马奔驰,她打马在身后追,一身蓝衣迎风飞舞,那时她的脸上满是笑容,短鞭挥舞,说不出的潇洒,萧衍生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份洒脱。
如今却她连多说几句话都会虚汗连连。
萧衍生伸手盖上她的眼睛,柔声哄她道:“清挽,没事的,我是龙子,不过是取一滴血罢了,不会有事的,清挽乖,听话,等你好了我还要带你回家呢。”
“不要,阿衍,我不要你的血。”清挽不傻,知道这只是萧衍生在哄她罢了。
她挣扎着,原本就虚弱的灵魂经过这般剧烈的运动几近透明,她微喘着终是倒在了萧衍生的怀中失去了知觉。
萧衍生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了起来,动作轻盈宛若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将她靠在一颗树上指腹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脸颊,终是带着不舍与眷恋起了身。
知夜再次看见他时,柔情已是尽数散去只剩下了无尽的淡漠。
“想清楚了?”
他点头:“想清楚了。如果我和她注定只能活一个,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以我灵魂为祭,许她半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