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灵 第14章 第 14 章

被人告白的经历，有过很多次，严历都不为所动。

甚至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直到孟浪闯进了他的生活，一个从来不按章法出牌的树灵。

从孟浪情意绵绵的眼神，到他突如其来的告白，严历总有种恍如隔世，极不真实的感觉，所以在孟浪和他提到旧案时，他犹豫不决。

他在心里问过自己，对孟浪的感觉是喜欢吗？他从来没对谁动心过，他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吗？

自己都一直没有得出结论，又怎么能轻易对孟浪做出什么许诺呢，这是他自打孟浪告白以来，内心的纠结。

严历自认为不是能游戏人间的情场浪子，如果不能给对方以准确的答复，不如维持现状，不作回应，谁知道迷迷糊糊地就到了现在这样两难的境地。

孟浪担心旧案会成为他的负担，他也怕孟浪会和旧案有什么牵扯，尽管知道孟浪是树灵，可他身上自带的那种熟悉感，一度让他抓狂。

一个从没踏入尘世的树灵能够这么快融入这个社会吗？老练起来令人咋舌，更别说他的行为习惯会总会让自己看到唐林的影子。

心底那个疯狂的猜想曾经让严历不止一次的，在夜里辗转反侧。

还没有找到答案的他，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说出那句“你尽管说，不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呢。

“严历？”孟浪看严历沉默许久，叫了他一声。

严历握着易拉罐的手稍稍用力，易拉罐随即发出痛苦的呻吟。

“说吧，我想知道，”严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很明白无论是什么，拖延只不过是拉长了战线，而不会让事实消失，与其让那桩旧案一直梗在心头，不如一次性解决。

孟浪愣了愣神，严历的眼神清澈又难以读懂，明明会害怕，为什么还要执着下去，孟浪不由得心疼了。

“你想知道，那我就把看到的说给你听。程邦的密码箱里，有十五年前唐家命案的现场勘验资料，上面写了，唐氏夫妇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身上的那数十刀砍伤，就是致命伤，而当时厨房里正好少了一把菜刀，所以负责那桩案子的刑警判断，凶器应该就是那把不翼而飞的菜刀，而根据程邦记录的尸检结果来看，凶手身高应不足一米六，并且力气不大，因此断定如果凶手不是个女人，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程邦参与了尸检？”

“进行尸检的另有其人，程邦只是负责记录，有一点值得注意，当年的现场调查记录里，没有对指纹这一项的详细说明。”

“毕竟是十五年前，查案的手法和设备都不如现在成熟，没有指纹库进行筛选对比，那指纹采集就没有意义，单从记录上来看就旧案的凶手的手法和顾强案极为相似。”

孟浪认同道：“的确，不过在他们断定的凶手是女人或孩子这一点上，现在发生了变化，根据程邦对顾强的尸检来看，凶手的力气之大，应当是个成年男性，也就是说当年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

“你这是先入为主，把当年的凶手当成了杀害顾强的凶手了。”

“难道你没有这样想过？”

“我只看证据，就算这两桩案子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我都不会把两个凶手混为一谈。”

孟浪坚持：“如果凶手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他们也肯定认识，不然一般人没办法精准地模仿作案手法。”

“没错，所以我打算明天去找程邦谈谈，”严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想和他谈合作的事？”

“他既然把那桩旧案的资料带来这里，说明他心里也没放下对旧案的调查，顾强的案子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合作的契机，这时候向他提出来，我想他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吧。”

孟浪的神情变得狡猾起来：“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他嘴里的“帮”，当然是用超自然能力，但严历没答应，他微微一笑：“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会说。”

“好。”

聊完这么多，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各自洗漱回了房间，可谁也睡不着，直到天边擦了亮，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出意外的，两人都是顶着一副黑眼圈出的门。

他们心照不宣地都没提这茬儿，就算再怎么信任彼此，也有不能言说的话。

严历睡不着是因为思考孟浪和唐林之间的联系，平日里和孟浪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如同回放电影一般，想从平时可能被忽略掉的细节着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而孟浪则是在担心严历在旧案上会伤到他自己，即便他没说，孟浪也能感受到，那桩旧案对严历来说，就像心上的一道旧伤疤，一旦揭开，仍旧是血淋淋的。

到了所里，严历没找到程邦，特调组的人倾巢出动查找线索去了，根本都不在所里，看样子他们很重视顾强这件案子。

等到中午的时候，程邦他们才回来。

严历立在特调组的办公室门口，像个驻守在那里的卫士一般，当两个聪明人的眼神交汇的一刹，彼此心里立马就知道了，这场谈话势在必行。

杨浩看两人约定好了一样的，一起走开，气呼呼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了饭堂，闷闷不乐的表情全在脸上。

“你们也还没吃饭？”严历看特调组的其余人员往所里的饭堂走，顺嘴问了一句。

“嗯，”程邦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我请程法医出去下馆子啊？”

程邦瞥了严历一眼：“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要说的，我不一定能答应，所以这饭还是免了，饭堂就挺好，伙食不错的。”

严历也没有强求，和程邦一起去了饭堂。

等两人面对面地坐下之后，程邦开门见山道：“你是想要寻求合作？”

“我知道程法医和特调组各位兄弟的能力，陈三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告破，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顾强案显然更为棘手一些，凶手一点儿线索也没留下，想要侦破，确实有难度。”

程邦刚拿起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双目逼视着严历：“这件案子一开始就是我们特调组的人在跟，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我总有我的消息来源，”严历悠闲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对面的人，丝毫没有被他的强压影响到，“我不光知道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还知道顾强的死因。”

他不打算把所有的底牌亮给程邦，程邦这个人深不可测，说的越多越容易被他看出端倪，光是这些信息，就足够让他重视自己的提议了。

程邦嘴角微扬，脸的上半部分却纹丝不动，他开始动起了筷子。

这样的沉默在严历看来，是个好的征兆，说明程邦在认真考虑合作的事，所以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吃起来。

对于严历的提议，程邦其实早有考量，陈三的案子他就曾动过心，没想到的是陈三案解决的那么顺利。

就像严历刚才说的，顾强的案子显然和陈三案不同，凶手严谨的手法着实令他吃惊，堂里镇这样的地方，本就不大，九成以上还都是本地人，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

他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那时候他刚进入法医部，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唐氏夫妇被害案，家里十岁的儿子到现在仍是下落不明。

当时进行尸检的法医就伤口对凶手进行了推断，结果让他不寒而栗，没想到十五年后，这种感觉出现了第二次。

十五年里，程邦经手过不少的重案和奇案，可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或许，是自己对当年的那桩案子还没放下的缘故吧，凶手的作案手法和那桩旧案重合度太高了。

特调组是被临时调派过来的，对当地的人事知之甚少，调查起来，局限性很大，要是有当地的民警协助，就会事半功倍，而严历这个人，脑子好使，能力又强，要是能合作，会加快侦破案件的速度。

他迟迟没下决心是因为杨浩，他们此行的目的，在外人看来是为了破案，其实一行人都知道这是为了给杨浩铺路，如果贸然让地方民警参与进来，那到时候人多嘴杂的，上交的报告里就不能不提上一笔，那样一来，把功劳全算是杨浩头上的打算就泡汤了。

过了一会儿，程邦才说话，他脑子里有了不一样的思路：“你这么积极地要参与到这件案子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别敷衍我说是为了权和利，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当初就不会放弃更好的选择，而跑到这儿来，我想听实话。”

只要有了气口，那这件事就是手拿把掐了，严历知道程邦的意思，他要的是一个让他能够放心的保证。

“具体原因或许查明白了顾强的案子，不用我说，你就能知道，但是绝不是现在，我能说的就只有，不管顾强的案子结案报告上怎么写，我都没二话，而且我还能向你担保，我这边的人，也都不会往外秃噜这件事。”

两人没什么交情，更是第一次见，口头上的保证一般没什么用，除非对方真的是个在品行上足够令人信服的人，程邦相信严历就是这类人。

和尸体打交道，无异于是在和罪犯进行交互，从尸体上往往能看出罪犯的心理活动，因此，哪怕没见到人，程邦也能对人的行为特点有个大概的了解。

有了严历的保证，程邦就没了后顾之忧，于是答应了严历的提议。

“你们所长那里，我不会去说调用你们来帮忙的事，但只要他答应，我这边就没问题。”

严历眼角抽了抽，没想到程邦这个人会这么狡诈，想做既得利益者，又不想出一分的力，看样子，是自己太上赶着了，才这般任人拿捏。

这么一来，还要想法设法地去说服齐焰才行，明明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现在可要自己绞尽脑汁了。

严历在心里叫苦不迭，嘴上仍是满口答应，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有退缩的道理。

两人的合作也就此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