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浪 第38章 第 38 章

事实上，过去的一周，吴登峰被气的，真挺想打死周肃的。

在媒体爆出恋情之前，周肃请假去雪山时，他和姜伊人的事，吴登峰就已经知道了。

不仅知道，他还勒令周肃分手。

等到周肃从雪山回来，分手的消息没等来，周肃的恋情竟然被媒体捅得满天飞。

吴登峰生气，但还是保持着相当的理智。

他扬声问最心爱的弟子。

“刚进国家队的时候，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

看台之上，俯瞰台下一方水域，水浪丛丛。

吴登峰：“你说，那里藏着你的梦想，你说你的梦想就是成为奥运冠军。为了实现梦想，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都是你说的吧？”

吴登峰的声音，在空荡的体育馆，久久回荡。

周肃热忱，一如曾经少年。

“是我说的。”

“现在还作数吗？”

“作数。”

吴登峰点点头，“明年就是奥运年，从现在开始，到明年这个时候，是你最关键的一年。”

“距离你的梦想、距离职业生涯大满贯，就差一个奥运冠军，这是你等了多少年的机会，所以，周肃，能不能先把恋爱放一边，等奥运结束，你再去找姜伊人。”

周肃昂首跨步，站在座椅间，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了来自奥运赛场的掌声与欢呼，每个人都在庆祝奥运冠军的诞生。

而这诞生，必要经历一段极为痛苦的分娩。

周肃沉默许久，声沉如水。

“姜伊人已经等了五年，我不想让她再等。”

吴登峰脸色阴沉，“周肃，你再说一遍。”

“我依然可以为了梦想，付出任何代价，但姜伊人除外。“

吴登峰目光逼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周肃毫无退缩之意，平静陈述。

“六岁的时候，我立志参加奥运会，奥运冠军是我的梦想；到了十六岁，遇见姜伊人，于是我的梦想又多了一样，那就是和姜伊人在一起。”

“这十年来，每当身体坚持不住的时候，带我杀出重围的，不止有冠军梦，还有姜伊人。”

“对我来说，这两者从来都不是二选一的关系，她们同样重要，谁也不能取代谁。”

不管吴登峰此刻是什么表情，周肃再次坚定表达他的态度。

“教练，如果您对我的成绩不满意，我愿意再拼更好的成绩，奥运冠军也好，世界纪录也好。”

“您为我设定的目标，我会尽全力完成。”

“唯独一件，我不会和姜伊人分手。”

游泳馆里，湛蓝依旧，周肃的青春与热血，一并写进这个粉蓝色的夏日傍晚。

他静默而立，眼里既有迎接怒火的坦然，又有捍卫梦想的坚决。

此刻的他，是赛场上无往而不利的名将周肃，距离曾经的青葱少年，已经过去了十年，梦想于他，也有了全新的阐释。

吴登峰看着周肃，他一手培养的爱将，一时让人又爱又恨。

打量片刻，最后他嫌恶挥手。

“给我滚，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周肃转身，拾级而下，身后再次传来吴登峰暴怒的声音。

“冠军赛，拿不出成绩，咱们走着瞧！”

……

“所以，按照你说的，只要游出好成绩，泳队和吴教练就不会拦着我们谈恋爱了？”

姜伊人半信半疑。

因为周肃在叙述时，太过轻描淡写，怎么争取的，怎么挨骂的，他一字没提，姜伊人当然觉得难以相信。

毕竟福芳说过，吴教练可是会棒打鸳鸯的人。

周肃却笑说，“本来我就是运动员，又不是僧人，我的主业是训练和比赛，不是恪守清规戒律，谈恋爱不算什么禁忌。”

“所以咱们的事，教练没有强烈反对。”

听听这话，像不像为了调节婆媳矛盾，而两边说好话的丈夫？

姜伊人忽然想到这个画面，忍不住轻笑一声。

紧绷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轻松起来。

“既然你那边已经过关了，我就放心了。”

她是真的放心了，本来还想和周肃商量买热搜，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周肃没受影响，两人感情坚固——她最看重的事，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姜伊人突然就不想跟舆论较劲了。

至于面子，刚才她雄赳赳气昂昂，誓要维护的面子，也不是非要不可。

舆论就是这样，一开始来势汹汹，看着铺天盖地能把人淹死，但其实，熬过前几天的煎熬，它伤人的后劲就很有限了。

周肃恋情的热度也一样，持续了一个星期，泳队和当事人均不回应的态度，渐渐让网友失去了兴趣。

后来，某年轻歌手未婚产子的消息一出，周肃这头就彻底没人讨论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姜伊人班照上，恋爱照谈，主编也陆续给姜伊人安排了新任务。

事情看起来已经翻篇。

又逢周六，泳队夏训结束，今天包机回北城。

姜伊人把这一天戏称为周肃下山的日子。

她发微信说，【我去机场接大师，好不好。】

周肃回了一个，好。

看不到表情，但姜伊人能猜到，周肃在阅读这一回合文字时，那皱着眉微笑的表情，应该可以媲美地铁老头看手机的经典画面。

三个礼拜没见面，姜伊人好好打扮了一下，出门时，不自觉哼着歌。

她也不知道什么歌，一路人工单曲循环，开到机场。

她在停车场泊好车位，给周肃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了，在停车场F9003，你来找我。】

之所以不去接机口，是因为怕遇见吴登峰。

姜伊人现在对吴登峰有严重的心理阴影，怎么形容呢，就像偷了别人东西的小偷，每次见到失主，都会心虚一样。

她不想高高兴兴去给别人添堵。

姜伊人坐在车里等，安静而窄小的空间里，她无所事事，这时手机响了一声，她以为是周肃回短信了，拿起一看是新闻推送。

她随手点开小视频，只看了两秒，表情沉重，呼吸骤紧。

……

十五分钟前，飞机落地。

周肃推着行李车，随大部队从闸口出来，一直在看手机。

夏训结束，队员们会有一个礼拜的修整假，林永林正和人讨论一会儿去哪玩。

扭头看见周肃，他喊了一声，“师兄，怎么不走，咱们的大巴在这个方向。”

周肃抬头，“我等姜伊人。”

普普通通一句话，炸得小伙子们一片春心荡漾，大家各种内涵微笑，但碍于周肃师兄的咖位，大家都忍住了，然后不约而同去看吴登峰。

果然，吴教练脸黑的要命，刀子一样的眼锋，狠狠剐了一遍周肃，转身走了。

林永林十分佩服。

“连谈恋爱这事，他都忍你了，师兄，受我一拜，整个泳队，老头子就拿你没办法。”

周肃没什么表情，“我先走了。”

几个师弟嘻嘻哈哈地，一起跟周肃挥手，他们走左边，周肃走右边。

姜伊人短信里有定位，周肃一路往停车场走，因为高大的身形，明显区别于普通人的气质，周肃一路走来，总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他淡然颔首，并未停留。

来到电梯厅，原本不大的一块地方，他刚站定，忽然围上来一堆人。

人人举着手机，七嘴八舌发问。

周肃顿了一秒，才意识到，这群人不是普通泳迷，而是记者。

和专业体育记者不同，他们问的问题，和游泳毫不相关——

“请问周肃，你刚刚曝光的恋情，对你的训练状态有影响吗？”

“对啊，周肃，你和女朋友据说是工作认识的，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肃，和我们聊一聊吧，网上关于你们的传言很多，大家都很感兴趣。”

“官方一直很避讳在役运动员谈恋爱，周肃，泳队给过你压力吗？”

周肃保持沉默，可这票记者却不肯放过，电梯到站，他们也跟着进了电梯。

封闭空间，气氛拥挤浮躁，吓退普通路人。

周肃有些厌烦，但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冷静，“不接受私下采访，有关我的训练状态，泳队到时会统一公布。”

“周肃，你可以不回答训练的问题，我们只想知道，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泳坛名将被拉下神坛，网友们都要好奇死了。”

“说说吧，周肃，传言都说你的新女友手段很高，你怎么看？”

周肃岿然如山，却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扬了扬冷峻眉。

“姜伊人不是我的新女友。”

顿时记者受到鼓舞，“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不是新的，难道是旧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泳队领导给你压力没有，你们的关系，未来将会怎样？”

电梯速降，抵达停车场的楼层，这也意味着，姜伊人就在几十米开外的位置，如果不驱散记者，让他们一路跟着……

周肃的目光忽然变得郑重。

……

新闻客户端，消息推送很及时。

往往一场比赛，电视上稍微卡顿，手机的新闻推送就能抢先一步，报告比分。

就在五分钟前，周肃被记者堵在电梯里，正面回应恋情的新闻，迅速刷新了新闻客户端，

姜伊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视频定格在最后那句话上。

周肃说：“我和姜伊人，谈过，正在谈，还会继续谈。”

他眸色沉沉，不知是习惯性的认真，还是他一直都以这样的目光看待她、以及与她相关的事。

姜伊人到今天才发现，周肃这种不善东躲西藏的人，给她的爱，根本不可能是打折减价的处理品。

爱意如此分明，使得她前不久对周肃的质疑，有矫情的嫌疑。

姜伊人为此感到一瞬间的羞愧。

然而，很快，这种羞愧转化为持续不停的渴望，无法形容，又如此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