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 第2章 哪家好人不想考第一

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虽有面具遮掩，但确实能看得出，是位美人。见苏子卿看得津津有味，李绞笑问：“苏兄怎知台上女子是栾娘？”

苏子卿托腮欣赏着舞蹈，漫不经心地答：“刚在大堂等你的时候，听他们说的，栾娘容貌世间罕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舞姿更是一绝，如清风拂柳，如雨打娇花......”

听着苏子卿娓娓道来，见他看得入迷，全然没有顾及面前还坐着个大活人，李绞语气微酸：“哦~苏兄中意？”

苏子卿眼角余光瞄了李绞一眼，目光又回到台上：“谁会不喜欢这样容貌美艳，身段柔软的女子呢？”

“我见普普通通啊......”李绞也看着台上的节目，平淡道。

苏子卿轻笑了一声：“许是李兄出身名门，从小到大眼前无数美女，环肥燕瘦，都看腻了吧......我这种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李兄别见怪。”

“苏兄若是中意，我可为您引荐。”李绞提议。

苏子卿摇摇头，笑道：“人虽美......但我可负担不起一个大活人啊......”

看来还真是非常中意呢......但他们在此，并不是为了看舞啊......李绞故作不在意：“那你考虑一下，入我李家做幕僚，这样不就有底气了？”

苏子卿回头，瞪眼看着李绞：“李兄......你们堂堂将军府，招幕僚都不需要考察的吗？您才认识我多久？再说了，不入你李家，待我中了科举，一样有机会飞黄腾达不是？”

“我现在不就在与你谈此事吗？你从刚才就没正眼看过我，说不定我以后可能会是你主上呢！”李绞急切道。

“我就奇了怪了......”苏子卿转身正对着李绞：“莫说这整个皇城，就是着春风楼，有才识之人都不在少数，您为啥就死磕我呢？难道......您早就调查过我了？”越往后会所，苏子卿越小心翼翼。

李绞摆摆手：“苏兄您别误会......我并未盘你底细，这段时间一直在城中物色......但那些人，多是些庸庸碌碌之辈，我见您与他们不同，您在城中这段时间，不仅是在客房中看书，还在城中四处考察，城中作息，人流出入，每日粮草蔬菜入城时间，您都有记下......”

果然还是观察过自己的......苏子卿冷笑道：“李兄就不怕我是细作？”

“怀疑过......”李绞老实交代：“所以苏兄不在客房时，我进去看过苏兄的笔记......”李绞这话，让苏子卿有些怒了，瞪着李绞欲言又止，李绞忙接着说：“此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看看李绞这从小习武的壮硕身材，再心中打量了一下自己......苏子卿只得压住火气，缓缓说：“所以呢？我的笔记深得李兄青睐？”

“确实。”李绞说着：“条理清晰，论点准确，分析脉络清楚......最重要的是，几种解决方案都十分适用......只是......”

苏子卿很清楚自己写过什么，也知道李绞想要什么，见李绞犹豫，他接上话：“只是，我收集的都是护城治理的资料，李兄想要的是攻城与防守之法是吗？”

苏子卿字字句句说准了李绞心中所想，李绞钦佩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哪懂这些......我只是个少不更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考生而已。”苏子卿见李绞有些激动，忙敷衍着。

李绞见苏子卿在跟自己胡说八道，放缓语速，好言相劝：“我知道苏兄有自己的顾虑，眼下局势帮谁，确实不好抉择，苏兄是应该好好考虑，但是我李家诚意十足，若是苏兄能来帮我们，加官进爵我不敢担保，但在这岌岌可危的局势下，我李家定能保苏兄一家老小平安......”说着转头看向舞台：“苏兄若想抱得美人归，也不算什么事情。”

苏子卿也看向舞台上的栾娘，第二曲舞，不似第一曲柔美，是那种张力十足的舞，玄黑水袖挥舞，脚下步伐有力，仅她一人，却跳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沉默了片刻，苏子卿回：“我这些年为了这场考试，劳心劳力，跋山涉水，苦读诗书，还望李兄容我考了科举，这也是给李兄您一个考察的机会，若我榜上无名，那也没有资格为李兄所用了。”

李绞笑道：“我不会看错人的！不然我且问你，我入冬之后，便会带兵去北方平原，那边的地势，一望无垠，天寒地冻，战场毫无遮掩，对方......”

李绞描述这，苏子卿听着，皱了皱眉，打断李绞：“李兄去的可是伽蓝地界？”

李绞点头：“对！苏兄知道？”

苏子卿得到确认，笑着说：“北方伽蓝地界，并非毫无遮掩，伽蓝人几年前与我朝对战时，挖过沟渠，筑过土壕，虽过了几年，我估摸着还残留不少，派人修一修，可为你所用。”

“伽蓝人自己修的，他们不会自己用吗？”李绞反问。

苏子卿挑了挑眉：“几年前您二哥已经把伽蓝逼退百里地，那片战壕已被伽蓝荒废，李兄......您二哥送给您的礼物，就安心收着用吧。”

李绞看着眼前这人，年级不大，眉宇清秀，却满眼算计，算计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废料......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见李绞盯着自己算计着，苏子卿以为自己话多了，忙停下刚才的话，小心问：“我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李兄您别见怪......”

李绞摇摇头：“没有！我是觉得苏兄您的见识，与您的年龄有些不符啊......伽蓝的事情您都知道......”

原来如此......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犯了李绞忌讳就好，苏子卿舒了口气，说：“前些年在北方呆过一阵，听闻过您二哥的事迹，当时年纪尚小，没机会一睹李将军的英姿，只是听说李将军英雄气概，以一敌百，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遗憾呢。”

“那还不简单！”李绞豪放道：“只要你入我李家麾下，我二哥，大哥，甚至是父亲，你都能见到！”

苏子卿噗嗤一笑：“李兄这话说的......我只是钦佩李将军的英雄事迹，你这么说，倒像是我图你们李家的样貌了。”说着又看向舞台......

已经是第三曲了，跳过两曲，栾娘也是耗费了不少体力，这第三曲委婉悠然，凄凄戚戚，同一个人，同一身舞衣，演绎了三层不同的舞蹈......每一层，都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难怪皇城内的皇亲贵胄甘愿排上几个月的队，挥掷千金，也要一睹栾娘的舞蹈......即使见不到栾娘的真容......不过能看一场如此精彩的表演，栾娘的容貌已经不是重点了。

见苏子卿看得入神，李绞打趣道：“果然还是美人有魅力......美人面前，苏兄对我说的事业简直毫不在乎。”

被李绞这么说，苏子卿抱歉道：“李兄原谅我这个乡巴佬，第一次来皇城，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绝伦的舞蹈......一时入迷，怠慢了李兄。”

“可惜啊......”李绞遗憾道：“栾娘我也赎不起......若要赎她，得把整个春风楼买下来。不然招贤苏兄的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买下来？”李绞的大口气，让苏子卿不知所措，光听到这三个字，苏子卿心中就颤抖。

李绞倒是满不在乎，点点头：“是啊！栾娘既是春风楼的花魁，也是春风楼的老板，要赎她，不得把春风楼买下来才行啊？”

“倒也不必......”苏子卿心虚道：“舞虽美，但不至于......”

李绞没好气道：“那还不是为了苏兄您这个人才！若是您好说话些，我也不至于考虑这么费钱的事情。”

苏子卿尬笑着：“临近科举了，李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待我考完，再议可好？”攀上李家固然是好，但若进了李家，那便是站了队，以后的路可就不是那么随心所欲了......且走一步算一步，拖些时日，考虑清楚再说。

见苏子卿好像有些松口，李绞高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待出榜时再议！若苏兄食言，我可是要去翰林院抢人的啊！”

苏子卿无奈道：“您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高中？”

“我观察过了！”李绞自信回答：“这些人之中，无论哪方面，这状元之位，都非你莫属！”

苏子卿拱拱手：“李兄抬举了。”

秋风瑟瑟，顺利结束了科举，不日便到了放榜的时候，榜外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苏子卿所住的客房，正好能远远看见那片人潮，窗前的紫檀树，金黄已褪去，郁郁葱葱的叶子开始有了枯萎的迹象，随风摇曳着，树上的少年在绿叶中依旧扎眼。

“李兄，今日风大，不嫌弃的话进屋一叙？”苏子卿朝着树上的少年喊道。

李绞应声站起，纵身从树上跃下，落在苏子卿窗台上：“还是子卿会疼人啊......”

听李绞直呼其名，苏子卿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适应了一会，笑道：“李兄真是越来越不见外了。”

许是武将世家，不拘小节，李绞确实越来越不见外，一个翻身进入屋内，坐在苏子卿对面，转头也看向人群：“苏兄好像对金榜不是很感兴趣啊？”

苏子卿笑道：“倒也不是......反正三鼎甲是要喊出来的，围在那也是多此一举。”

“也是啊！”李绞点点头：“苏兄怎么可能是三鼎甲之外呢。”

说话间，街道上铜锣响起：“探花郎出来了！探花郎出来了！”随着街道上人群的欢呼，苏子卿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李绞倒是淡定自若，他对探花不是苏子卿这件事好像胸有成竹，自如地在苏子卿房间里转悠，还给自己斟了杯茶。但苏子卿的表情却很不自然，微微皱眉，有些难以置信。

李绞没注意到苏子卿的神情，直到他听见街道上铜锣再次响起，小厮喊道：“榜眼苏子卿！”苏子卿的表情转移到了李绞的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走到窗边，只见小厮真的手拿皇榜，朝着春风楼跑来，眉头微皱，十分不悦的李绞看向苏子卿，发现眼前那人竟表情轻松，如释重负一般，很是生气：“不可能啊！难道科举有黑幕？不应该啊！”

“李兄急什么？”轮到苏子卿淡定自若：“榜眼不也挺好的嘛？三鼎甲。”

李绞不服气：“以苏兄的学识，金科状元非你莫属！”

“哪有什么是非我莫属的。”苏子卿像是得逞了一般，笑着。

随着屋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苏子卿的门被敲响，他应声开门，遵照礼仪接受皇榜。屋外的人围作一团熙熙攘攘，交头接耳着：“这是谁？哪家公子，我怎么不知道春风楼住了这么一号人物？”

“看起来年纪不大啊！这就考上了？”

一套礼仪，接过皇榜，给小厮打赏了些银钱。送榜的小厮掂了掂手中的银钱，恭贺道：“恭喜苏大人，才十五岁就高中榜眼，真是年轻有为！以后还要仰仗苏大人多多提携。”

苏子卿朝着小厮作揖：“哪里的话，在下以后也是要仰仗大人多多关照的。”

“多少？”二人的对话，让看热闹的人群更沸腾了：“十五？”

“科举有没有黑幕啊！”

“瞎说什么！小心杀头！”

听着嘈杂的议论声，苏子卿缓缓将房门关上，把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挡在了屋外。

屋内的李绞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子卿：“贤弟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苏子卿拿着皇榜，坐回屋内：“我可没有戏耍李兄的意思，李兄一直没问，我以为您并不在意。”说着，表情还有些似笑非笑。

这表情，分明就是故意的......但李绞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现在最在意的，便是苏子卿的名次：“你考试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会......”

苏子卿看了看榜上的名次，轻笑着：“没什么事......本想着中个探花就好，没想到还是估量有误......”

原来苏子卿是故意的......李绞不解：“为何？人人都想得高位，你却要故意为之......”

苏子卿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皇榜正往状元的住所送去，后面跟着的，是长长一队各门各户的家丁：“我怕被榜下捉婿......”

李绞顺着苏子卿目光看去，那小厮的身后，长长的队伍，家丁们手里都抱着贵重的礼物，跟着小厮跑着......好不壮观，李绞不由感叹：“这也太疯了......”

苏子卿点头：“是啊......那也不能怪他们，谁家不想让自家女儿能有个好归宿，自己也能有个好靠山......状元郎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自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说着长吁一口气，为自己不是这场闹剧的主角感到庆幸：“我年纪尚轻，可当不起这靠山。”

“别啊！”李绞忙说：“我李家以后可要仰仗苏大人您了啊！”

话又说到这里，苏子卿无奈一笑：“深秋了，李兄也要赶赴前线了吧？”

“是啊！”李绞骄傲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入营练兵了！还好今日放榜，不然我就看不到这个好消息了！”说着，手指了指皇榜。

苏子卿想了想：“明日......可惜我要去翰林院复命......不便相送了......”

“无妨！”李绞摆摆手：“来日方长！区区伽蓝，都已经败给过我李家了！此去我定能速战速决！”

“李兄还是不要这么自信。”苏子卿笑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权衡，苏子卿觉得，先与这向自己抛橄榄枝的李家合作，确实不失为一条捷径，只要不明确入他们麾下，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只是个话有些多的登科举子，到时在随机应变，找借口周旋，至少能保住一条命......所以，他向李绞畅所欲言：“伽蓝节节败退，却屡次来犯，并不是他们傻，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北方苦寒，他们需要南方温暖的容身之所。”李绞应答着。

“这是其一。”苏子卿分析着：“他们一方面骚扰北方，另一方便又自知兵力不足，在寻求更平和的解决之法。虽然他们各个凶神恶煞，骁勇善战，但他们也知道那蛮力，只最易破解的。”

“那能怎么办？”李绞疑惑：“总不能联姻吧！”

“正是。”苏子卿回答：“我猜测不过几年，他们会求与我朝联姻，若此次李兄过去就将他们一举歼灭，到时候您怕是要被献祭助兴了。”

“我？”听了苏子卿的话，李绞好像也想到了什么，难怪这次让他一个新人带队冲锋......原来其中还有这层关系。

苏子卿点点头：“想必李兄也猜到了，用您，是因为你身上无战功，在军中无威望......若有需要之时，当个弃子，也没什么损失。您虽为李家的孩子，但李家子嗣众多，对于君主来说，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对政局没有太大影响......”

听完苏子卿的话，李绞倒吸一口凉气......自己险些被算计进去.....想了想，他沉重地说：“那这次......我只能拖了......”见李绞挺开窍，苏子卿点点头。但李绞的脾气，实在是忍不了：“这也太憋屈了！”

苏子卿宽慰道：“您也说了，来日方长......拖到双方联姻，您也算是胜仗凯旋，还少些冲杀，您的弟兄们也少些死伤，共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李绞思索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所言极是......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