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电竞】 第2章 第 2 章

方叙白到国内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NGU的基地在四川成都，成都，同时也是他的老家，他生长的地方。他站在机场地面上，头一次感受到了上学时学过的近乡情却是什么滋味，他站在原地握着刚提来的行李箱，就这么木愣愣地站着不敢动弹，茫然无措。

来往行人投来视线，却又匆匆移开，两年没有回国，方叙白已经忘了很多，甚至于，他连路怎么走都忘了。他这次回国也没人来接机，他当年在国外东西都被人偷了后便和很多人失去了联系，至今都没加回来，新手机里全都是SNS战队队员以及其他国外战队成员。

哦，还要先去办一个国内的电话卡。方叙白想。国外的电话卡虽然可以在国内使用，但有些软件却用不了。

还有……明天要去一趟联盟总部，去完联盟要去找谢虞。

他在心里勾勾画画，最终将办电话卡这件事放在了第一位，去联盟总部放在了第二位，找谢虞排在了第三位。

有了计划后他便有了动作，拉着两个行李箱往机场出口走，但出去后，他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营业厅在哪。

更要命的是，他不认路。

方叙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想死的心达到了顶峰。

从前在SNS的时候，不认路语言不通的时候出门都是队长带着的，后来认路了学会俄语了就能自己行动了，他的思维现在还停留在两年前，他以为成都还是那个成都，还是两年前他没走之前的成都。

可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成都也不是两年前的成都了。

两年，七百多天，国内的变化很快，快到他现在望向对面已经看不到他两年前出国前吃的最后一家面馆了。

他在机场附近唯一熟悉的地方也没了。

才过了两年而已。

方叙白眼中逐渐涌起雾气，雾蒙蒙地，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些闷，摘掉脸上的口罩，他鼓着腮呼出一口气来，迟来得有些犹豫。

所以，NGU还会要自己吗？

一旦挂牌便会被各大俱乐部争抢到开出天价的明星冠军选手方叙白难得地迟疑了起来。

如果他还是两年前的方叙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踏进NGU基地，可他不是了，两年过去了，他不能保证NGU内部不会有人对自己当年失信而心生怨怼。

“这是哪家的小朋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口哨声，轻佻散漫带着笑意：“怎么在这一个人待着？好可怜啊。”

方叙白拧拧眉，心说你眼瞎吗？我哪里像是小朋友了？

他不耐地转过头，看到身后的人是谁时彻底地愣住了，他张了张唇，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呆愣在原地看着男人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男人脸上带着笑意，眼神温柔一如当年。他望着这个人，忽然之间发现他们已经一样高了，他也不需要像四年前那样需要抬起头看谢虞了。

他已经不再需要仰视谢虞了。

他鼻尖酸涩，眼泪差一点掉了出来，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看着格外可怜。方叙白的眼睛是网上说的那种无辜眼，看着很小白花，含着泪的样子很是可怜，谢虞心刺痛了一瞬，心想明明是他等了两年，怎么转头来像是他欺负了方叙白一样。

方叙白这个人眼中含泪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误会了。

“傻了？”他低低叹气，到底对这个人生不起来什么狠心来，伸出手，拇指指腹温柔地擦过方叙白的眼角将那滴泪拭去：“回神了。”

“方叙白。”

方叙白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去和谢虞讨论什么傻不傻的问题，他转移着话题：“你怎么会在这？不会在这等了一天吧？”

“老林和小乔都在担心你。”

谢虞接过方叙白的行李箱，带他走到了尽头的黑车旁，他弯腰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放进去后拍了拍手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担心我什么？”

方叙白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自己和老林还有小乔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不管是离开前还是离开后，他唯一关系好的都只有一个谢虞才是，老林和小乔不过是有些交集，应该不至于关心他吧？

“担心你看不上NGU然后跑了。”

谢虞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偏头笑得合不拢嘴。

方叙白眼睛睁大：“啊？”

“我可是为了你强压了两年不准他们安排替补的。”谢虞又转到前座，替他拉开车门，格外绅士地拿手挡在方叙白头顶让方叙白先上了车，他关上车门，从另一头上了车：“因为上个赛季老林手伤的事情，高层对我已经不满了起来，让我尽快选一个替补上去替老林，但我没让。”

“一是上赛季是老林的退役之战，我不想让老林坐饮水机看着我们打，他却只能抱憾终身。”

“二是……”谢虞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望向方叙白，眼神复杂：“我怕某个胆小鬼因为知道了NGU有替补所以不会来了。”

“但幸好。”他眉眼又绽开笑意，仿佛刚刚的情绪不复存在：“我没输。”

他说得轻巧，两年之内面对的压力只用了一句幸好来结尾，中间的所有辛酸也只用了一个不满，但就是这样轻松的态度却让方叙白内心酸涩不已。方叙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方叙白了，他在SNS基地是着重了解过这些的，高层的施压很少会有选手选择硬抗下来，那很难抗，选手实力强还好，高层会给几分薄面，如果选手实力不行还要跟高层作对，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雪藏。

谢虞的家庭普通，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家庭，是斗不过NGU的高层的，他不敢想如果谢虞的状态一旦下滑，面临谢虞的又是什么。

他还记得十六岁的那个夜晚，十八岁的少年在电脑那头冲他说“我一定会拿冠军的”的坚定和决心。

少年凌云志，嚣张又狂妄，但谢虞最后做到了。

“你真是疯了。”

方叙白说他，他被气笑了：“你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来赌吗？”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真的爽约了看不上NGU，你会怎么样吗？”

“没想过。”谢虞很诚实地说：“但如果你真的爽约了没来我们战队，我也想不出来我会被怎么样啊。”

他这开玩笑的语气引得方叙白一阵火大，要不是顾忌着谢虞还在开车，他早早便给了谢虞一拳哪里还能让他就这么轻松说话。

“你好好说话。”

他低声警告谢虞。

“我说真的。”谢虞很是无奈：“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实在是想不到NGU雪藏我的理由，我，人帅，技术好，是曙光联盟的明星选手，他为什么要雪藏我呢？不过是会在把我的价值榨干后把我卖了而已。”

谢虞从出道那天就是明星选手，再加上打比赛时一手刺客秀出天际奠定了自己曙光第一刺客的位置之后人气便一直都是曙光联盟亚洲赛区的第一，还是断层第一的那种，NGU确实不会放过他这颗摇钱树，除非他们是疯了。

方叙白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他偏过头背对着谢虞叹了口气，真是被谢虞气疯了竟然连这些都没想到。

“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拿我的职业生涯做赌注。”谢虞莞尔，假装没看到方叙白的动作：“我还没有这么疯，我敢这么做是因为这件事情在我的可控范围内，如果真的抗不住了，我会第一个提出要替补。”

“而且，就算你真的爽约了没来，那我也不会再等了。”

方叙白彻底松了口气，那就行，虽说他了解谢虞，可也远没有那么了解，他是真的怕谢虞一个脑抽真的选择硬抗到底而落得一个惨烈下场，现在看来，谢虞脑子还是有的，就是有但不多。

不然傻子才会选择硬抗。

“诶对了，我怎么觉得我刚刚见你时你有点不对呢？”谢虞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又转移了话题去问方叙白，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方叙白，忽然明悟：“你不会没认出我来吧？！”

他的语气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方叙白心虚地移了移视线，试图转移话题：“我们来聊聊你的队友吧，我记得弩/枪手好像还是我认识的那位，铁盾性格怎么样啊，我不太了解他。”

“你别转移话题。”谢虞看着他，眼神阴恻恻地：“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方叙白：“……”

“……毕竟我们都两年没见了……”

“是一年。”谢虞纠正他的话：“去年世界赛半决赛舞台上我们就是被你抬走了的，3：2，你严谨一点！”

“好好好。”方叙白十分熟练地顺着他，就差上手摸摸谢虞的头发了：“一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在记人的这方面记忆力不太好。”

“你没看过我们比赛吗？！”

谢虞质问他：“难不成也没想过看看我们直播？”

“……”方叙白妥协了：“对不起，我的错，我只看过你们的比赛但也仅仅是比赛。”

所以说，什么赛前垃圾话赛后采访这些他一概都没看过，甚至包括NGU战队成员的直播，他也没看过，他上一次听到谢虞的声音还在在去年的世界赛舞台上，一年下来他早忘了谢虞声音是什么样了，而且就算他记得，他也听不出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记不住别人的声音。

索性谢虞也知道他的毛病倒也不怎么计较，只是缠着方叙白让他必须将NGU两年的所有赛后采访全都补了，方叙白应下后他便美美地回答起了之前方叙白问的那个问题——“你不会在这等了一天吧？”

“这倒没有。”他扬着眉，得意洋洋地开口：“我把你的照片发给我不在圈内的朋友了，然后给他们一人一千块钱拜托他们帮我在各大机场出口盯一天，其他机场都没看到你，刚好这个机场出口帮我盯着的朋友临时有事我就自己来了，刚到半个小时，现在看来我运气真好。”

方叙白愕然：“我戴着口罩，他们认得出来？”

谢虞眨眨眼：“我把你戴口罩的样子也发了过去，而且你个子高啊，那么显眼，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方叙白：“……”

行，牛/逼，他方叙白服了。

“现在需要去做什么？”谢虞看他这样暗暗发笑，咳了一声止住笑意：“先去办个电话卡？”

“嗯。”方叙白点点头：“现在天也不早了，先办电话卡吧，明天我去一趟联盟，我的账号已经转到亚洲赛区了，明天去登记一下。”

曙光联盟跨赛区转号转过去后必须要选手亲自去联盟登记一下确认是本人，不然即使转了回来账号也没办法用，但现在天色晚了，方叙白也有些饿了，他便打算明天再去办这件事。

“多大点事。”谢虞将车开到附近最近的一家营业厅，和方叙白一同下了车往里走，边走边说：“办完电话卡我就陪你去一趟联盟，然后带你回基地。”

方叙白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回头去看谢虞：“回基地？”

“对。”谢虞脸上坦坦荡荡地，丝毫不见私心：“我都说过了，老林和小乔怕你跑了，我这不是来抓你回基地来了。”

方叙白失笑，他其实本没有打算一开始就去NGU基地报到的，他的打算是先去办一个电话卡然后去找个酒店暂时住下，但既然谢虞都亲自来抓人了，他自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的跟着走。

方叙白的手机是双卡模式，国外的卡和国内的卡可以同时使用，就是需要重新下载一个微信，原先的国际版的微信方叙白不打算用了，他低着头注册好了一个微信号先将谢虞添加上，最后，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微信界面，哦也不算空空如也，因为有了一个谢虞，谢虞发过来了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方叙白定定看了看，添加了表情包。

方叙白轻轻呼出一口气，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回来了，从踏出机场的那一刻便一直飘忽不定的心随着电话卡的办成彻底安稳了下来，落到了实处。

“需要我陪你一块进去吗？”

“不了。”方叙白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往出走：“我是在国外待了两年，我不是待了二十年，OK？”

“OK。”谢虞也下了车，他撑着车门憋着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挥了挥手，掏出了烟：“那我在外面等你。”

…

“好了，最后签一下名字就行了。”

方叙白依言拿着笔在最后的签名处签下自己的大名，随后将东西递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她将东西放进档案袋里拿在手里，面带微笑地看向方叙白，笑容真挚：“欢迎回来，XiuBai。”

不管平日里再怎么说着电竞精神不分国界，可如果像方叙白这样的选手选择效力的是本土赛区而不是国外赛区，联盟官方还是非常高兴的。

不分国界的是精神，从来不是奖杯。

方叙白的游戏ID叫XiuBai，是自己名字缩写，本来没有那个i的，但登记的时候他跟罗曼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多打了一个i，最后发现的时候已经申报完成了，都已经迟了，那时候他初到俄国，不仅人生地不熟话也不会说，他嫌麻烦也就没再去改过，即使罗曼说他可以帮忙，但方叙白依然没有同意，这个ID，也就这样陪了他整整两年。

“谢谢。”

方叙白轻点头，他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联盟。谢虞在外面靠着车门抽着烟，夜晚凉风吹过头发，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口然后又低头看着手机啪啪打字回着消息，看到方叙白出来的那一刻，他匆匆回了一句“马上就回”然后收起了手机走上前去。

“弄好了？”

“弄好了。”

方叙白和他并肩，按住了谢虞要为他开车门的手，他就着昏黄的路灯去看谢虞，眼神专注，唇角扬起一抹笑来，谢虞眼里还带着疑惑，却又立刻猜到他应该是要说什么，便耐心地等着。

“谢虞。”方叙白开口，他伸出一只手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谢队你好，我是方叙白，IDXiuBai，职业医师，在SNS战队担任过主指挥一职，在役时间两年，蝉联两届世界冠军，我来，”

——“赴一场迟了两年的约。”

——“谢队，约定还作数吗？”

谢虞眼眶一热，心口泛起阵阵酸楚，他明白了方叙白的意思，搓了搓脸，呼出一口气，嗓音微哑：“作数。”

他一把将方叙白扯进怀里，将头埋在了方叙白脖颈处，他的力度很大，大到方叙白推了两次都没推开，最终只能无奈放弃，回抱了一下谢虞，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只要你来，什么时候都作数。

我不会再失约了，谢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