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凤落南渊 第8章 再不敢了

八

那绝望的呼痛声惨然无比，沈临渊在那声音里终于找回了自己刚刚丢失了的神智。他缓缓地抬头，注视着眼前那个被他制住的小小身影，林姝婉肩颈处衣领被他撕损了一个大口子，那晰白的脖颈与一侧肩头锁骨上的都是什么？这大大小小的青紫，还有那咽喉上渗血的齿印都是他做的吗？

他在暴怒时偶有无法自控的情况，但他已许多年不曾这样过了。他举掌奋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刚刚暴怒中丢失的点滴记忆慢慢归拢，他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刚刚都对那根本无力抵抗的小女子做了些什么！

他怔怔地松开了手。林姝婉失去他的钳制，小小的身子脱力地滑落下去，跪坐于地。林姝婉将自己尽可能地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床头的阴影里，只有那压抑着的低低咳嗽声与惊惧的抽气声从黑暗中传来，听得他心里一阵说不出味的翻搅。

窗外有东方升起的第一缕晨曦隔窗透入屋中，天亮了。他心里清楚天一亮外面就有如山的事务在等着他，初平的皇城各种事情亟待善后，这是远比昨夜那场恶战更为凶险的战场，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可是……，他的目光回到了那个瑟缩在地的小小身影上。晨曦的光亮已经能依稀照亮那个本是有些昏暗的角落，他看见林姝婉垂着头蜷着身，虽然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但那紧紧拽着自己衣衫领口的手却抖得厉害，那双肩瑟瑟抖动的样子狼狈得近乎可怜。

他几乎有些本能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揽一下那颤抖的双肩，但那小小的身影明显受了惊，畏缩着往后退去，努力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了一点，那畏惧瑟缩的样子让他心头没来由的一窒。

“好好待着，别再想着能轻易地去死知道吗？晚点我会让人来接你！”他没再靠近，只是语调有些僵硬地对那瑟缩着的身影道。

他绝不会再让林姝婉留在永泰宫里，留在离小皇帝那么近的地方！借着晨曦的光亮，他已能清晰地看清这间林姝婉生活了多年的屋子。不仅是床上的幔帐被褥是龙凤呈祥百子百福的纹样，连桌椅上的靠垫、供案上的瓷瓶花纹，壁上的石榴挂画，无不都是成双成对多子多福的寓意。还有他昨夜看到的那院里的花圃，那廊下的秋千，那窗上的窗花。不知为何这屋里屋外每一样东西都像一把尖细的小刀，不断挑拨着他的神经，催动着他的怒气。林姝婉决不能再留在这儿，他不允许林姝婉再留在这个地方！他不要林姝婉再在这屋子里多呆一刻！

立时就找地方！对！立时！

他转过身欲走，但地下一抹金芒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林姝婉曾企图用来自戕的那支金簪，本已是被他缴了，但在他刚刚暴怒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扔在了地上，此时在晨曦的光亮中那抹金芒显得很是刺眼，让他不由回想到早先看到这支簪子被林姝婉抵在自己咽喉要害上时的那一刻，他心里是个怎样恐惧的感受，就算这些年面对蛮兵几次生死一线时，他都没有这般彻骨恐惧过。

他俯身拾起簪子揣进怀里，想想还是回身又回到了林姝婉身旁。林姝婉还是缩在那里，他低头看去，只觉林姝婉鬓上连同那支凤头步摇在内，其他数支发簪的金黄颜色在晨曦中都刺目得厉害，他一伸手便将那些扎眼的簪子全都捋了下来，冷声威胁道：

“林姝婉，我知道林家的很多人你可能并不在意，但你要知道林家还有你亲娘，还有你那一母胞弟今年几岁？四岁还是五岁？你要想清楚，对他们你真的都可以抛下不顾吗？林姝婉，你若还是不死心地想着自己去死，那我告诉你，你就是到了阎王殿我一样会把你拉回来的！别再逼我，你再逼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点什么来！听到了吗？”

林姝婉闻言身子重重打了个颤，霍地抬头一双惊惧的眸子诚惶诚恐地看向他，惨然地颤声应道：

“侯爷息怒，我再不敢的了。”

林姝婉的这种惶恐畏缩的眼神对他来说是完全就是陌生的，在他记忆里，兴宁城里的苏婉一直都是勇敢且大胆的，在那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救治伤患，炮火落在她身前数丈；在蛮人的地界里偷偷采药，被蛮人追着满山逃跑；就连被毒蛇咬了，命悬一线时，他都没见她如此畏惧害怕过，可是如今林姝婉的样子……

“侯爷！侯爷！霍将军请您快去！”门外已经有人在催他了。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再做细究，他再度对那小人儿强调：

“林姝婉，你记得，千万别逼我！”

说罢，他收拾心绪转身向外。昨夜的那个小宫女，抱着头跪趴在门边，见他出门，发着抖又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他看到这小宫女也莫名地就来气，恨声出言恐吓道：

“你若不想陪葬，就看好你家娘娘，你家娘娘少一根头发，我就要你一根手指来赔！”

那小宫女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呯呯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