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虽然尽量克制了,但闻言她还是会惊惶。
“就躺一下,就躺一下,不做别的。婉婉,婉婉,你知道我多少天没沾到床了吗?”沈临渊连忙诉苦,“刚又骑了一日一夜多的马,骨头都颠散架了,现在外面又变天了,冷得很,你怎么忍心赶我去睡外面那张竹榻?”
她知道沈临渊说的都是真的,但她也知道这些对沈临渊来说都不算什么。沈临渊常年行伍,风餐露宿那是家常便饭,行军打仗个把月不沾床也属寻常;骑马赶路几日几夜那更是司空见惯;怕冷更是无稽之谈,在南境时,沈临渊一年四季都是单衣,也从未叫过一句冷,如今就算在京城,比南境冷上一些,那到底也才刚过中秋,一般来说宫里的地龙都是要到十月中后才开始用的。她这么怕冷的一个人,都也还没开始加衣呢,沈临渊怎么可能会觉着冷?
但旧日里沈临渊鲜少会用这种可怜巴巴语调向她诉苦的,她一时没想到怎么招架,一转眼的功夫沈临渊已宽了外衫,揭被躺了上来。炙热的身躯向她靠来,她畏惧地向里挪动身体,沈临渊一手环来将她箍住,便想要把她压入他的怀里。
她一下便僵硬了身体,沈临渊显然感知到了,立马放轻了声音哄她道:
“婉婉,别怕。我起过誓的,你不点头,我绝对不会碰你的,你不要这么害怕,我就想抱你一会。”
其实她倒也不是全然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沈临渊的手这么一箍,让她腰腹骨骼的隐伤处狠狠地抽搐起来,但她不愿让沈临渊知晓,便推诿着道:
“侯爷先松松手,别箍得那么紧,我……,我有点害怕。”
沈临渊闻言,马上松了松手,小声道:
“对不起,你别躲那么远,我们靠着好好说说话好吗?”
“那只说说话哦。”她小心地挪动身体,慢慢靠入沈临渊的胸膛,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痛苦的神色来,但动作到底有点别扭,沈临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皱皱眉似乎还是有点起疑,她不想沈临渊发问,便抢先问道:
“侯爷在和东大营怎么样?”
沈临渊没顾上问,顺着她的问题轻描淡写地答她道:
“没什么,就和周奕辰打了一架。”
她心里知道哪有那么容易,但她的身份放在那里,不便多问,只是问沈临渊道:
“那受伤了吗?”
“怎么会?”沈临渊笑着道:“我们不过比武,又不是搏命,点到即止的。”
“这么说是输了?”她以前就惯会听沈临渊的话音,这个就是没打赢的口气了。
沈临渊脸一僵,生硬地转过话头:
“你呢?听外面守着的人说,你去寿康宫了?那老太婆找你干嘛?”
“太皇太后从他们家下面找了两个女孩儿来服侍陛下,要我去点头受礼。”她答。
“动作可真快!”沈临渊感叹,随即语气里有了些不满,“怎么?给你的皇帝丈夫纳小,不高兴了?”
她与皇帝陛下的关系,是第一个她要与沈临渊说清的事情。以后她不在了,她不想因着她,而给皇帝陛下留下什么隐患。
她正色地道:
“侯爷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与陛下既无儿女私情,更无肌肤之亲。我入宫的时候,陛下还是个娃娃,才不过我肩高,说话都还有些奶音的。虽然说出来有点不敬,但我一直就只是把陛下当做幼弟一般来照顾,陛下后来信任我,受我照顾,听我规劝,也是一直视我为长姐一般。这些年宫里风风雨雨,我与陛下就像手足骨肉一般相互扶持着走过,并没有什么其他,望侯爷日后不要因此为难陛下。”
沈临渊静默了一会,忽地伸手用力地按住了她的肩,她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只见沈临渊沉沉的目光直直看着她,问她道:
“苏婉,你可曾听说过,史上有一个皇帝为了自己的姐姐,愿意用江山社稷来换的吗?”
她闻言当即愣住了,她入宫时,皇帝陛下年纪还小,就是个孩童的模样,说话也是童音。虽然皇帝陛下的头疾是林氏所害,但年幼的皇帝陛下本性善良,每当头疾发作后,都会为自己癫狂时的所为感到羞惭,看到她为他割腕放血更是歉疚万分。只是那时羞于表达,便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拉着她的袖子一言不发,只用一双歉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她,所以她心里其实一直是视皇帝陛下为幼弟的。后来被宫规礼法拘着,也视皇帝陛下为君上,就是从未把皇帝陛下当作过是夫君。
而皇帝陛下也一直很敬她重她,私下里一直称呼她为姝婉姐姐,受她的照顾,对她的规劝几乎言听计从。去年元夜,她与皇帝陛下被逼着圆房,那夜她对皇帝陛下坦诚了心中尚有旧人旧情,不愿与皇帝陛下亲近,皇帝陛下非但没怪责,反而许她重她所愿,绝不勉强她分毫,而后他们常常同榻而眠,皇帝陛下也从无任何逾礼的举动。她便顺理成章地觉得皇帝陛下对她也是无意,就是视她如长姐一般。
皇帝陛下为她弃江山的事,是发生在那个她再不愿去回忆的夜晚,加上这两日她昏昏沉沉又是各种忙乱,也没功夫去细思这件事情,此时被沈临渊这么一点,她突然发现这些年有可能是她想错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是我的了,看在他这么多年到底又把你完完整整地还到我手里的份上,我以后不特意去为难他了。”沈临渊说着将下颚抵上她的额头,语声讥嘲着道,“这些年,你们同榻而眠,亏他倒也忍得住,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一句话,让她羞得满脸通红,推开沈临渊道:
“已经跟侯爷说过了,陛下是个君子,重我所愿,从不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也知道若有了皇嗣,父亲就会有其他图谋,对陛下自己是极大的隐忧,所以陛下一直都对我以礼相待的。”
“怕有了子嗣,林宥之就杀了他,立襁褓里的娃娃做皇帝吗?”沈临渊不屑地反问:“这宫里难道还缺让娃娃生不下来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