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可是没想到莫慧取来的却是一卷绸布!一卷长长的绸布!边上两个老宫人过来,将她双臂架起,莫慧拿着绸布在她胸下至腰腹处缠过,一圈接着一圈,足足缠了有十几二十圈的样子。起先她觉着还好,毕竟不痛不痒的,可是很快她就领教到了厉害。别看只是布,但这一连缠了那么多圈,却坚硬得直如钢铁,胸腹间完全被箍死了,呼吸时一口气只能吸入小小的半口,虽不至于窒息,但眼前已经一阵阵地发黑,四肢渐渐冰冷,身上全是冷汗,感觉似乎一直处在那溺水濒死的边缘。
这种身上不见一点伤,却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她也算切身领教了。如此看来,在这种后廷磋磨人的手段上,出生于国公府后来嫁入林家的蒋大娘子,是万万不能与在后宫浸淫了数十年的太皇太后相比的。
莫慧把她又压着坐了回去,她的气息越发短了,这回已经坐都坐不住了,勉力地支住几沿,尽可能的放缓放轻呼吸,竭力保留一点清醒的神智。
只听太皇太后忽地问她道:
“皇后,素日可喜欢下雪?”
她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问,便照实答道:
“不喜!”
她在南境时,因为南境极少下雪,她还蛮喜欢下雪的日子。可自那次雪夜长跪之后,她就怕极了雪。
“为什么不喜欢呢?你看,下雪多好啊,无论下面多么脏污,一场雪下来就都盖住了,白茫茫的一片多干净啊!”太皇太后说着目光落到她身上,明明已经动了刑罚,可太皇太后看她的目光依旧是慈蔼的,声音温和,“皇后啊,哀家许你这一捧雪,既全你名节,又全皇家声誉,是善意,皇后要领情。”
此时,一个托盘搁在了她面前的几上,那盘里白茫茫一捧,便是那三尺的白绫。
既然到了如此这般田地了,她也就不用再费神费力地去谨慎措词了,于是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太皇太后若觉得臣妾有失妇德,有违妇道,那就请赐死臣妾。要臣妾自裁断断是不能的。”
她本是在南境在兴宁城长大,虽然也知女子贞洁重要,私心里也一直想将最完整的自己交到那个自己所爱的人手里,但却从不会以为女子贞洁大于性命。何况她与皇帝陛下并没有男女之情,而将身子给了沈临渊,她其实也并不后悔。
太皇太后听了她的回答,声音还是未改惯常的那种平稳和善的口气,对莫慧嘱咐道:
“莫慧,让皇后跪跪好,皇后年轻,还不知女子的身姿重要呢!”
莫慧一下便扣住她的肩头将她拉起,莫慧虽然已经两鬓花白,但昨日在永泰宫还是可以空手对峙豫王那些手持刀剑的兵卒。手上自然不是一般老妪的气力,这一扣之力,就放平时,只怕也足够她受得,何况此时?
她痛得全身一紧,再无法保持平缓的呼吸,接连着几次急促吸气,却好似一点空气都未能吸入胸里,胸腹剧痛,她还从未这么切实地体会过濒死的感受,眼前已经全黑了。
“皇后啊,哀家是念你此番屈身也是为了相护皇帝。你若受了哀家的好意,哀家许你不被被污名所累,仍可以皇后之礼风光大葬。全你生时声名,保你死后哀荣。皇后,你可想好了,如此善意哀家也不是一直有的。”太皇太后的声音在她耳边忽而远忽而近。
她已说不出话来,只是费力地摇了摇头。
“那皇后就再多练练身姿,慢慢就会体会哀家的好意了!”
莫慧扣在她肩头的手又加了点力,太皇太后大概是太看得起她了,她只不过又抽了两口气,就只觉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都是黑雾,浓重无边的墨色在须臾间彻底将她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