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一年,九月,永昌漫山的桂花都开了。
整座城都像披着金黄彩裳,香得霸道,艳得敞亮,满城芳定是兆瑞年。
沐休日,沈缨回了竹林村。
里正独子娶新妇,特意给她递了请柬,于情于理她也该去恭贺一趟。
只是,这般场合沈缨并不热衷。
她既不想被人探问婚事,亦不想听旁人谈论县令夫人今年会花落谁家,嘈嘈切切,都是嘲讽的话,平白沦为他人谈资。
所以她早早备下贺礼提前送到里正家,谢他老人家曾经对沈家老小照拂,开席前就走了。
走前,里正赠了她一包草药种子。
她以前总是会和他讨要,种些草药既能给父亲用,也能换些银钱。
沈缨接过来,真切地谢过。
里正喜气洋洋,看着她时又感慨又欣慰,还说起来当年沈家被村民围打的事。
“大家事后都有些后悔,那时也是冲动起来,手下嘴里都没个轻重。”
“你们家走后,他们本来还想去你家中致歉,但那时莲家守着门,谁也进不去。”
“后来便也没人再去了。”
“阿缨,路是自己走的,不必理会闲人议论。姜大人虽位高清傲,但对你是真心维护的。”
“你不知道,那次你家中出事前,姜大人忽然造访,说要为竹林村修条大路,要在村周查访。”
“说是查访,却一路往你家中方向走。”
沈缨着实吃惊,朗声问:“您是说,姜大人早知我家中出事,特意来处理此事?”
里正笑了笑,说:“你那般聪慧,想一想就知道了。”
沈缨想着姜宴清,他静如深潭,喜怒哀乐不流于面,情感情绪更是收的杳杳无霁。
他真是让人猜不透心思啊,沈缨摇了摇头,抱着一袋种子走到村前河流边。
竹林村南邻青河支流,这个季节鱼儿正是肥美。
她这一趟也不白来,捞了两条白肚黑背鱼,每一条都有四斤重,她带回去养在大水缸。
小兰去年立春日拜了莲渊为师,成了继莲朵后莲家酒庄第二个女酒师。
沈缨起初并不赞同,怕小兰性情急躁学几日便弃了,平白浪费这机会。
可小兰却对她说:“身为沈家女,便要有担当,为长姐分忧,为兄长担责。”
这些话都是赵悔扮作莲朵时对小兰说的,没想到她真记在了心里。
她不禁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后来见小兰学得有模有样便没再多言。
如今,小兰住在莲家学艺,沈家雇了位妇人照料日常事务,沈缨只需准备父亲吃穿用的东西就好。
第二日,寅时过半。
沈缨将宅院清扫干净,再为父亲准备好食材,洗了衣物,便背着鱼出门了。
县衙中零星走动着几个人,沈缨轻车熟路地绕过常走的路,到了姜宴清理事的院子。
门窗闭着,门内也无人声,沈缨站在檐下听了听,脚步一转走到窗口。
“笃笃笃”轻扣三声,门内无人应答。
她屈指还要再敲,背上忽然一轻,扭头一看,原来是姜宴清将她的背篓拎了起来。
他的官服袖子挽了起来,官帽未戴,身上沾着浓浓的书墨香气,整个人被熏染得很温和。
他一手拎着背篓,垂眼看她,说道:“秋日渐寒,不要再去河中捕鱼了。”
沈缨笑了笑说:“是它们非要往我网子里钻,我实在盛情难却。”
姜宴清笑了一下,说:“也就鱼儿不会辩驳,由得你污蔑清白。”
他说完,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进了门。
一进屋内,沈缨便嗅到了茶香。
梵音寺的新茶,姜宴清亲自炒得茶团,味道清淡雅致,悠长,有股难以名状的禅意。
他将她带到木案前,火炉上的水已沸,咕嘟咕嘟冒着泡。
姜宴清托着她的手在火旁烤了烤,便给她手腕处涂了伤药。
她也不动,就静静看,等姜宴清给她腕间包了绢帕,她才道:“这伤若非大人时时提醒,我都忘记此处有过伤,非要浪费这好药膏。”
姜宴清看了她一眼,不赞同道:“此伤在骨,最忌寒冻,不可儿戏。”
他说完便俯身将背篓提起来放到靠窗的位置,随后走回到书案边提笔书写。
沈缨见他又要忙碌要事,便自顾自煮起了茶。
待要拿茶碗时,却见茶盘中放置一个十寸见方的檀木盒子。
“打开吧,云姑特意给你寻来的。”
沈缨抬眼看向姜宴清,见他还在写什么,头都没抬。
她不禁想起屋中那个底部雕了小动物的铜盆,本就是他命无奇寻来的,非得借云姑的手送出。
如今还是如此,送个东西罢了,还遮掩着。
她忍不住笑出声,但也没多问,好奇地打开木盒,里头放着一只三色流彩的瓷碗。
这碗与寻常面碗一般大小,造型侈口,腹部有凸棱一周,箍了一圈金线,下设圈足则包了银,又贵气又俗气。
倒是合她的眼缘。
瓷碗内外壁均施乳白色底釉,内壁饰十二道青色垂纹,与底釉的白色相间,并施赭色细线纹釉,犹如瓜果纹路,清雅晶莹。
外壁以腹部凸棱为界,上半部均匀排列着细长青绿色竖纹,犹如破土而出的青苗,烧制时由于彩釉高温下自然流淌,绿色又延伸到凸棱以下,上下呼应,仿若水中的倒影。
沈缨捧着那碗端详了一会儿,对伏案书写的姜宴清说:“大人为何要送碗给我,难道是让我捧着去讨饭?”
姜宴清停笔看她,笔杆指了指茶碗,说:“你不是常说寻常茶碗喝了不解渴,这碗一手可握,想来是够你畅饮一壶。”
沈缨又看了看茶碗,探身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恰恰够一壶。
她端着喝了两大口,点点头,抱拳对姜宴清行礼:“知我者,姜大人也。”
随后她又怀念道:“以前家贫,买不起好茶,我与王惜便在百花宴时去芙蓉巷蹭吃蹭喝。”
“因为和蓉娘相熟,那里的侍女看到我和她去也不怎么查问。”
“我们躲入雅间,趁那些富贵人们出去赏舞欢乐时,泡人家的茶叶。”
“大概是偷来的珍贵,我觉得那时喝得茶水最够味。”
沈缨说着又喝了一大口,满意地点点头。
姜宴清一直看着她,忽然说:“难怪,你要偷我车上的茶,原来是因为偷来的香。”
沈缨一口茶水哽在喉咙里,吃惊地看着姜宴清,小心咽下后,才说:“大人发现了?我每次也只拿了一点而已。”
姜宴清放下笔,起身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走茶碗浅呷了一口。
随后,他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初次相遇,我自认言谈装束并无半分泄露之处,唯有桌上一壶茶,乃长安佛山所处的双音茶。”
“而你,仅凭茶气就可断定我是新任县官,可见,你定然也是识茶爱茶之人。”
“哦?”沈缨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宴清,故作无辜道:“大人每次将茶罐放置在车柜显眼处,不会是诱我偷茶吧,也怪我年少无知,食人茶碎,落人把柄。”
“贼喊捉贼。”姜宴清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他挨着她坐下,又添水煮茶,也不理会她诡辩,待火又烧旺后,架上茶壶。
他指着背篓里时不时跳动的鱼,说:“今日这鱼,你打算怎么做?”
沈缨看了眼姜宴清,他虽面上不显,但她对于他的心绪变化一向敏锐。
现在,看他眉心轻皱,就知道他大概是怕了又喝鱼汤。
前一段时日,她殷勤极了,隔三差五便给云姑送来鲜鱼。
而云姑大抵是瞧出姜宴清心中有了男女情思,乐得成全,足足让县令喝了三月鱼汤。
以至于,姜宴清谈鱼汤而色变。
她捧着茶碗,故意不答,漫不经心的低头品起了茶。
直到姜宴清侧头看过来,沈缨才说:“这鱼新鲜肥美,但个儿太大了,我们可以将其刨为两面,吃一次两味鱼。”
“一面肉上纵横细切,裹上薄薄一层芡粉,再用猪油来炸,炸得金黄,做清炸鱼。一面嫩熟后浇上浓稠酱汁,撒些姜末,做酱汁鱼。”
“一鱼两味,也不会腻。”
姜宴清没有反对,看来是有些期待了。
沈缨歪了歪身靠在他身上,又比划道:“上次杜鸾送了一只羊腿,我们烤肉吃吧。”
“下衙后,大人同我上山去砍些松枝来做松塔。”
“新鲜的松枝搭在炭上,烤肉架子就支在院子里的石台山,这样肉里有松木香,更美味了。”
“对了,我父亲种的小葱正长得青翠,肉上再加些白嫩青葱提味。”
“云姑的芝麻饼又薄又脆,从中间破开,将熏烤的肉片夹在饼中,一口下去神仙都架不住啊。”
沈缨陶醉地眯起眼,脑子里已经将这诸般美食都尝了个遍。
她还想再说说那烤肉滋味,唇上忽然一热,睁大眼,就看到姜宴清眉眼近在眼前。
她在那汪深不见底的湖潭中沉溺,脸颊被轻抚,她伸手触到他坚实的身躯,熏熏然然,已是醉了。
水又沸了,闹闹腾腾,浇在木炭上燃起白烟。
“笃笃笃”门被敲响,白烟消散,外头传来杜鸾的声音。
“快快开门!大功臣回来了!”
杜鸾没规没矩的样子,叫嚷着让姜宴清开门,给他犒劳行赏。
他说林家诸事总算落定,他还从长安带回了好消息。
沈缨被姜宴清扶着坐好,手上又被放入一碗热茶,他替她将散发捋到耳后,这才去开门。
杜鸾进来后一屁股坐书案旁,还未来得及邀功,却见姜宴清褪下官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气道:“姜大人这是急着去哪儿,赶着生娃儿啊!连公务都不理会了。”
姜宴清到屏风后换下常服,看了他一眼,说道:“尽人事,听天命,本官听不听都无碍。还有些文书需要批注,你来处理。”
杜鸾眼下乌青,冷冷地扫了沈缨一眼,嘲讽道:“以前说得那么好听,要守永昌百年无虞。如今妖姬在侧,倒是要做昏官了?”
姜宴清并不理会他,走到茶案前将大茶碗收好。
沈缨起身抻了抻衣袖,说道:“我刚才和大人说那只羊腿该怎么吃,是烤呢,还是炖呢。”
“若烤着可配上云姑的饼,再加上蓉娘亲手熬的汤,那滋味可真是——”
还未说完,杜鸾大声打断她的话:“大人,给下官机会历练成长,那是下官之福,就这么点杂物,还用您来操劳?”
“您快去忙,所有文书,我来处理。”
他大步走到书案后,理了理官帽便开始研磨。
沈缨见他听到蓉娘二字就变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行吧,今日晚膳,算你一个。”
“两位,请。”杜鸾拱手施了一礼,装出一副认真模样,大笔一挥,便写了起来。
姜宴清含笑看了他一眼,提起窗边的背篓出了门。
他先将鱼和瓜果送回后衙,又带了绳子和镰刀,从后门出来带着沈缨上了云雾山。
永昌只有云雾山上有片松林,山顶会起白雾。
远远看去便像是积雪压顶,实则不过是轻飘飘的云雾,走近了才能看得出差别。
山林中有泥土混合松木的出尘香气,是让人清醒的冷意。
松枝由姜宴清背着,沈缨反倒采了好几株草药,一路捧着下山。
路上两人并未太多言语,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大概是因为不忍扰了这山中寂静,也是因为这山上葬着林默。
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安眠此地,无人来祭,无人念起。
到山脚下时,他们遇上了一位久未见的林家老仆。
正是三年前,她上林府威胁求财时,引她入府的那位老者。
老者精神不错,只是发色更白了。
他篮子里提了祭品,看到沈缨和姜宴清时,顿了片刻才上前行礼。
“老身拜见大人,沈仵作。”
沈缨回礼,姜宴清淡淡颔首,扫了眼篮子里的东西,问道:“您要归乡了?”
言语中竟是有几分相熟。
那老者抬眼看着姜宴清,温和地笑了一下,才说道:“林家诸事已定,我这老汉也该走了。”
“主子此生所愿便是能到四海揽胜,却困于此处。”
“老夫如今腿脚还算便利,就趁着这天下承平时替他看看。”
“主子的棋谱和棋盘,老夫已交给云姑,其他东西您也不收,唯有这两物,还请您笑纳。”
姜宴清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才说:“多谢。”
那老者言罢,便提着东西,佝偻着腰身缓缓往山上走。
待他身影消失,沈缨问道:“大人早知他是林默的人?”
姜宴清摇了摇头,说:“不早,也不是我查到的。”
“是林默曾给我下帖,邀我在云雾山巅的望云亭对弈。”
“送帖的便是这位老伯,林默身后事也是他一力操办的。”
沈缨回身看了眼云雾山顶,说道:“如此说来,我到林府那日,就在林默掌控之中了。”
“这老伯当初同我说了句好自为之,我还以为是他怜我。”
“如今想来,大概是林默早就谋好了局,要借此事让我与你都醒醒脑子,莫要与林家为敌。”
“他后来遣老伯送帖,是在向大人明示他的身份了。”
“不过,大人,他邀你去下棋,你就没怀疑他设下埋伏杀你?”
姜宴清缓步走着,闻言并未迟疑:“我信他是个磊落之人。”
“只是这世间,总也容不下他磊落,非让他藏头露尾的活。”
“飞鸟道被伏杀,我事先便收到警示,长安出行前半月,我收到密信,上书四字。”
“离则不杀。”
“破澄心湖天机阵前,我亦收到信,书四个字。”
“止则不诛。”
沈缨闻言吃惊道:“这些,难道都是林默?”
姜宴清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才说:“他的每一个杀机都未遮掩,就像他说的,亡者并非死于他手,而是躲不过杀机。”
“他太过棱角分明,所以,连他庇护多年的林府最终也容不下他。”
“此处倒是个好归处,清净,自在。”
此时,天光已亮,他们驻足望向天际,被清清白白的日光撒了一身,满身寒气都散了。
忽而,不远处的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有一户人家嫁女。
亲戚邻里早早开始忙碌,红色物件儿在院子里穿梭,很快便把整个村子都染成红彤彤的了。
沈缨看着红色的灯笼摇摇晃晃,似乎闻到了红色喜盘中糕饼的甜味。
人们的欢声笑语,引得她的心神也跟着动荡起来,而姜宴清又何尝不是如此。
姜宴清很轻地叹了一声,说:“林默敏锐,早察觉我对你与旁人不同。”
“但他没有以此为柄要挟我,只这一点,那日,足够我放下弓箭,听他一语。”
“他曾问我,永昌危机四伏,我朝不保夕,要如何保全你,让你在此地做个清白的仵作,而非挣扎于泥潭中苦苦求生的蝼蚁。”
“拜火节那日他又问我心中到底所求为何,我答寻根。”
沈缨抬眼看向姜宴清,他目光沉沉与她对望,说:“你可知,我寻的是什么根?”
她说:“我只知道,大人志在青云之上。”
姜宴清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说道:“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沈缨,在你不识姜宴清时,他已将你所经历的事读了千百遍。”
“他知你活得辛苦,身不由己。懂你自轻自贱,万般算计。叹你蝼蚁坚韧,活得风风火火。”
“你不知,飞鸟道杀局偶遇你,于我而言是何等意义。”
“那一刻,南下千里的不安,全都散了。”
“而你猜出我身份时,我便觉得,此地终将不是我孤军奋战之地,这里至少有个沈缨。”
“所以,我对你严苛,曾疑你、斥你,但,我从未轻视于你。”
沈缨听着他的话,那声音清清润润的,像被阳光吹散的云雾一样,飘渺又真实。
这一刻,她好像等了好久,又觉得好熟悉,仿佛曾经经历过无数次一般。
她心里暖暖的,眼睛里的泪藏不住,“大人,你说的,我都信。”
君子不善言,但凡一言,那便是山盟海誓之言,她都懂。
以前,沈缨想,她这一辈子,大概是要孤身一人了,她家世差,又入了仵作一行,谁敢娶?
所以,她从不敢妄想自己会被人爱、被人珍视,只是自轻自贱的为家人活着。
可是,这一刻,站在姜宴清身边,她想真真切切的为自己,为这个给她尊严的男人活一场。
她望着姜宴清:“大人,陪你求个太平盛世,是我立下的誓,我从未悔过。”
爱人之泪能灼人心肝,姜宴清伸手将沈缨揽在怀中。
若他真有如海如山的心胸,他一定将这女子包裹在最深处,让她不再颠沛。
他叹息一声,说:“下月初五是大哥生辰,你随我回家恭贺吧,他们都想见你。”
沈缨被怀抱着,像是被盛夏时节的阳光所笼罩,有股暖洋洋的满足感。
她恍惚觉得大哥沈礼的生辰在正月,便摇头说:“要过了年才贺,现在不急。”
耳边姜宴清笑了一声,说:“不是沈,是姜。”
“姜大哥,是个笑面虎,家住长安,比我大十五岁,已继承穆国公爵位,大嫂是李尚书之女,他们有两子一女。”
“姜二哥,是个玉面郎君。家住在洛阳,比我大十三……”
……
“姜八哥,像个夫子实则最有心计,在姑苏任上,任长史……”
云雾山下,沈缨在姜宴清怀里,知道了姜家九子,子子不同,皆为才俊。
传闻的不和,其实是兄友弟恭。
原来他们都知道小九弟有个没过门的媳妇儿,是蜀南最好的仵作,是他珍之护之的女子。
“阿缨,他们都想见见你。”
“嗯。”
“大哥说,我的婚事,他做主,他专门寻了长安最有名的人,来永昌说媒。”
“大人,刚才的山石之盟,我心里已经当作是你我之间的婚典了。”
沈缨紧紧抱住姜宴清的腰身,她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口,她不要那些须臾繁华的盛典。
她只要他,“大人,云海为聘,天地为父为母,世间万物,皆是见证,这于我而言,足矣。”
姜宴清了然,拥紧了沈缨,良久,他涩声说,“君子一诺,千秋万世,阿缨,我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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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