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羊计划 第1章 参加葬礼

亓长生死后睁眼干的第一件事。

就是参加自己的葬礼。

北方土葬的流畅繁琐，一般来说为首的是下低铺，也叫做送终，在人生命垂危之际，子女守在旁边，听取遗言。

不过，亓长生没这好运气，且不说他无儿无女，不过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况且他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连摆那个尸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他看着北屋里盖着黄纸的“自己”，只觉得好笑。人还没死，葬礼倒先有了。得，这也算是提前给阎王送礼了，早送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等哪天他寿终正寝了，就直奔阎王殿里当差去了，免得再在地狱里受顿挫磨。

后面是第二步，上高铺。头南脚北，前后各一盏灯，头前一小桌，上面摆着三个酒盅盛着三盅的米和三块豆腐，老浆豆腐上还插着双筷子。

照理说，高铺东跪着男，西跪着女。不过他实在无儿无女，甚至出了五服的旁枝子辈们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奶奶从那找出了的孩子，这会正毕恭毕敬地跪在那给他治丧。

甚至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说起这个倒也是巧。据说他爷爷死的时候，他才一个月大，也是像这样被人抱在高铺东边整整一晚，算是守了夜尽孝了。

亓长生田野调查的时候研究过北方多地的土葬，什么点该干什么事自己心里门清。可看自己的土葬，那别说是第一次了，十四亿人里拉出个十三亿来，都不一定见过。

可惜的是后面的报丧、送饭、泥墙这些，亓长生知道自己没机会看了。只能扒着偏房门缝，看谁来给自己“吊唁”。

外面的吹手不知道拿了多少钱，二胡、唢呐一众白乐吹手，这会的把声音吹得震天响。

要不是，这会自己出不去，自己真想掏出沓票子，让那唢呐手给自己吹个百鸟朝凤。

心里这样想着，就更加郁闷。一旁的红玉姑姑，此刻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大抵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了，开口，“你就甭想歪招了。没有老祖宗的话，你永远出不了这个门。”

她话里的老祖宗，就是亓长生他奶奶。亓家的掌门人，虽年过九十却是老当益壮，独掌亓家六十年，在她面前没人敢说个不字。

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老顽固，具体表现在事无巨细地管着他。甚至连大学，都只让上本市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得亏是老亓家落寞了，但凡早个二十年，老祖宗能在家门门口给他造出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来。

不过，这次的事倒让他大吃一惊。自己九死一生回来发现老祖宗已经在给自己筹备土葬了，看到灵堂里那张黑白照的时候，已经够瘆人了。却不想，老祖宗直接让人把他捆了，葬礼继续不说，甚至明天就要出殡。

这已经不是气不气的事了，一切都太蹊跷了。这会儿的亓长生已经是一肚子好奇，可是自己被捆，甚至话都说不出来。

红玉姑姑这人，可以说是把他从小带到大，容颜不老且身份成谜，会些老功夫。就像现在不过手上轻轻一点，自己不仅动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点穴手这招，他只在三岁过家家的时候信过。谁成想，这会子自己真遭上了。

一肚子问题问不出来，亓长生只觉得自己快闷死了。

为什么自己会失去田野调查的那部分记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田野调查的一队人，只有自己回来了？

为什么死里逃生回来后，自己的葬礼还在继续？

还有自己手上的那串断了长命手镯到底怎么回事？

老祖宗她们究竟瞒着自己多少秘密？

……

这些问题让亓长生毫无头绪，像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恨不得结成网子把他往迷谭里拖。

红玉姑姑对老祖宗唯命是从，实在没法从红玉姑姑上找出破绽，只好寄希望于外面自己的葬礼。

这会儿已经到了挽钉那一步了，由孝子请表亲瞻仰遗容。

亓长生心里憋着鼓气，不由得恨恨道：我倒要看看能瞻出个什么鸟来，难不成还真搞出个亓长生躺在那？

几个孩子虽小，礼节却到位。毕恭毕敬地上前，为首的伸出一个肉乎乎的小手，没有犹豫地向黄纸上伸去。

亓长生得意地看了红玉姑姑一眼，老祖宗即将在众人面前出丑，他倒想看着这位唯老祖宗马首是瞻的红玉姑姑，是不是还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胜券在握？

只见红玉姑姑连眼都没睁开，嘴里正一张一合地不知在念些什么。灵堂的老祖宗顶着一头花白的盘发，威严地站在那里，面色凝重地看着灵堂内的一切。

亓长生这会子倒是纳闷了，老祖宗把他捆着，难不成是真打算让那群孩子瞻仰假人的仪容不成？

顿时，他兴奋地眯着眼透过门缝向灵堂继续看去。

只这一眼，竟叫他全身血液倒流来。太阳不知何时被云覆盖了起来，天地间骤然昏暗。西苑竹林的鸟，都凑在一起异常地叫着，呕哑曲折，宛若哀嚎。

上面叫着，下面吹着，泣血的鸟叫再配上滴滴答答的丧乐，别提多瘆人了。房子外面是一圈暖廊，此刻一点日光透不进来，十分阴沉。只那长明灯忽闪忽闪的，让灵堂更多了几分骇人气氛。

突然，怀里的婴儿啼哭起来，这一下吓得那为首的孩子手抖，老黄纸就这么掉在了一旁。

灵堂下，一张惨白的脸在那，是和他亓长生一模一样的脸，就连那颗鼻尖痣都丝毫不改。

别说好奇了，他这会三魂七魄都快被吓没了，全身汗毛竖立，还有什么是比看到自己的死尸更恐怖的吗？那小孩弯腰捡起黄纸的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直直地冲他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亓长生才看清那小孩的模样，竟和自己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