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羊 第14章 14

卡莱特离开之前，还是去狗市逛了一圈。

为了这单悬赏，他付出了不少精力，他甚至想着如果这次回去，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的话，至少拿点有用的信息回去，这样足够他交差的，也不会败了他的名声。

他不愿意做空白买卖。

可他现在觉得，这单悬赏似乎并不简单。

虽然此时贝塔镇才刚刚天亮，早上五点多，天还冷的让人直哆嗦。

狗市的人没有白昼黑夜之分，大部分人在寒冷的冬季还缩在被窝里，只有少数急着出海捕捞的渔民会早起赶海，所以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显得十分寂静。

卡莱特准备去问问皮特，想从他那儿打听点消息。

即使没有他要找到的人，他也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不莱梅乐镇的事，或者他对这位信使有没有什么了解的信息。

在狗市，除了温丝以外，只有皮特是他最信赖的合作伙伴。

卡莱特的消息几乎都是从他们这里得来的。

可惜的是，卡莱特并没有见到皮特。

皮特这会儿连他常去的酒馆都不在，家里也没人，听说是出门进货去了。他经营的那家武器店刚和人谈了笔生意，需要他亲自出马。

卡莱特没再继续找皮特。

他拿了笔写了张字条，托门前的卖报的小孩帮忙送到皮特家。

或许皮特的妻子将拿到这张字条，不过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并不会无故打听男人之间的事。

报童点了点头，捧着怀里的报纸问：“先生，要来一份报纸吗？”

卡莱特本想拒绝的，但低头瞬间，看见版面中央出现了不莱梅乐镇的字眼，于是他立马掏钱买了一份，迅速查看了起来。

与卡莱特预料的一样，报纸上只简单宣告了老摩尔的死亡，并没有说出原因。

甚至连死因都没有明说，只简略表示老摩尔家族与人起了冲突，头部中枪，意外死亡，对此小镇的警察和居民都表示惋惜。

紧接着就是格温家族将代替摩尔家族，接管新铁路的修建的消息。

最近他们已经开始招工修路，预计在明年就能修好一条贯穿整个不莱梅乐镇和蓝水湖镇的铁路。这条铁路将继续往东部延伸，把周围的城镇都囊括进去。

卡莱特对这些并没有兴趣。

他只想知道老摩尔现在怎样了。

在他思绪凌乱之际，一辆马车从他面前驶过。

这在大清早的街道很不寻常，卡莱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车夫看起来像是本地人，操着一口海湾口音，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小巷子里。巷子深处有间木屋，穿着熊皮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撩起帘子朝里看。

“这次的货怎么样？”

“不错，昨晚有额外的收获。”

“这……能行吗？”

“怕什么，总会有人买的。”

两人悄声交谈，却都被卡莱特听在耳里。

他不知道他们在交易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正经交易，他也没兴趣了解。

正当卡莱特想走时，那辆马车周围来了几个人，像是在抬什么东西。

四个人将一个笼子抬了出来，笼子被黑布包裹着，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只听见他们说：“轻点，小心把人摔坏了就不值钱了。”

人？

卡莱特微微皱眉。

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一想到这是在狗市，好像什么都很正常。

他本不想管的，可偏偏那群人搬着那个笼子从他身边经过，风吹过的时候，黑布被撩开一个角，他的余光扫到笼子里，看见那人的发色似乎是金色。

多年的敏锐让卡莱特停下脚步。

他静静站在一旁，夹着那张报纸，点了根烟。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没一会儿，他们就将笼子随意摆放在地上，不再管他。

卡莱特这才有空去看那个笼子。

他悄悄掀开一角，看见笼子里躺着个瘦弱的少年。他的头发确实是金色，但却也是非常寻常的金，因为沾染污秽而显得颜色暗淡。

他蜷缩在笼子里，四肢缠满了锁链，脚上，手上，都戴着镣铐。那些锁链冰冷犀利，牢牢束缚着他纤细的四肢，在他的手腕脚踝上留下红痕。

除此之外，他衣衫单薄，或者可以说几乎没穿衣服。

身上只盖了件薄薄的棕色外套，双腿被冻得发紫，露出的胳膊上还有很多伤痕。脚上也是，因为冬天太冷结痂，原本的血红色变成了深紫，淤积在皮肤之下，看得触目惊心。

当卡莱特靠近他时，他甚至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他紧闭着双眼，双唇冻得发白发紫，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样貌，气息十分薄弱，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

卡莱特看见旁边有个胖男人走了过来。

见卡莱特似乎有些兴趣，笑着提醒道：“离远点伙计，他感冒了，要是被传染可就麻烦了。”

卡莱特却并没有走远，反而靠近了些。

他不是什么同心情泛滥的人，也不是对这位少年感兴趣，只是单纯想看看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卡莱特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

但这抹希望在他撩起黑布后瞬间消失。

这不是他要找的人。

躺在笼子里的少年和照片上完全不同，唯一相同之处就是浅金色的头发，只是这并不能作为判断的证据。

卡莱特失望的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如果真是费西家族要找的人，此刻这位小少爷的处境委实有些凄惨，即使这样带回去交差也是个麻烦。虽然悬赏上说只需要把他带回来，不管是死是活。

胖男人已经开始准备开门迎客，即使在白天，妓院的生意依然很好。

与繁华的街道市区相比，狗市杂乱无章，如同这里的人一样，放荡不羁，凌乱才是这里的特色。

可纵使如此，这个关在笼子里的少年还是显得太过突兀。

卡莱特只是打量了他几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听见有人跟胖男说话，聊的都是些低俗的笑话，胖男人哈哈大笑，调侃着说：“现在生意不好做，黑金利伯爵挑剔得很……”

卡莱特站了片刻，他吸了口烟，走过去跟胖男人聊天：“老板，这个怎么卖？”

他指了指地上的笼子。

胖男人直直皱眉摇头：“这个卖不了，危险品。”

“危险品？”

胖男人点点头：“他是雏龙。”

卡莱特瞬间明了。

原来是送给黑金利伯爵的雏龙。

卡莱特打消了去探听少年身份的念头。

既然是雏龙，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会主动去打搅别人的好事。

于是他朝笼子看了眼，转身离开了。

*

飞鼠暂时由温丝看管。

卡莱特倒不担心他会犯事，没有人能在温丝的眼皮底下惹事，连他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女人，他相信温丝能很好地照顾好飞鼠。

只是飞鼠醒来后不见卡莱特身影，必然会起疑。

而温丝也从容不迫地撒谎：“卡莱特遇到点麻烦，有人跟他抢悬赏，他现在回去处理这件事。”

飞鼠深信不疑。

这也符合卡莱特的性格，能让他着急的，除了赏金外，就是悬赏单。

他知道赏金猎人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如果闹起矛盾，必然会争个你死我亡，要么就结下梁子日后算账。

卡莱特不带上他是明智的。

他反而担心有他在，会给卡莱特添麻烦。

没了飞鼠在身边，卡莱特没有任何顾忌，骑着他的那匹夏尔马赶往不莱梅乐镇。

他的速度很快，马匹在几日的休养下，早已恢复体力，即使在雪天也飞奔的十分迅速。

等卡莱特到达不莱梅乐镇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抄的近路，从远渡的航船上下来后，他就骑着他的马翻山越岭，赶往这个边陲小镇。所幸这几日的天气很好，与贝塔镇古怪的天气不一样，越往北走，这里越温暖，空气也越清新。

远远的，他就看见有一群人拿着铁锹站在路边。

看他们弯着腰劳作的样子，像是在修铁路。

不莱梅乐镇原本没有铁路。

这座在经济贸易上并不重要的小镇，毫无利用价值，根本不可能修建铁路。

果然和报纸上说的那样，不莱梅乐镇要新建一条铁路。

而当铁路建好后，这里的贸易将会变得更加通畅，不莱梅乐的酒将远销整个科斯大陆，而马匹的需求会大幅度下降。

当然，影响力没那么大。

修铁路的速度不会那么快，还没到杞人忧天的地步。

卡莱特骑着马靠近的时候，他听见那群人操一口异邦语：“该死的洋鬼子，我还想来这里淘金，就是让我们来修铁路的，这群吃肉不吐骨头的混蛋。”

异乡人骂骂咧咧，说的话卡莱特听不懂，勉强能听清几个骂人的词。

这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有位喜欢世界旅行的赏金猎人，回来的时候写了本书，关于异邦人和科斯大陆以外的世界的描述，写得十分生动有趣。

卡莱特只是无聊的时候读过一点。

他听见他们嘴里吐出那个词语，是个骂人的词，在异邦人的文化里是极具侮辱性的词。

喝完水，他们继续干活，灰尘又扬了起来。

卡莱特则骑着马赶往老摩尔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