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特在广场上闲逛。
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这里人很多,到处都亮着灯火。
很热闹,与平时的贝塔镇不同,所有的居民都欢乐地坐在酒馆饮酒,或者拿着酒壶坐在篝火旁畅饮,还有一些戴着头巾的妇女围坐在一起唱歌,孩童到处奔跑嬉戏。
卡莱特知道,这是贝塔镇在庆祝忍冬节。
即使是下着雪的黑夜,这里也显得分外热闹明亮,宛如白昼。
风呼呼吹着他的帽毡,他抬起脚绕开一个雪坑,提着灯走向偏僻的街道,想避开拥挤的人群。
当他走到一处巷子时,手中的煤油灯忽然摇晃得厉害,疾风吹过来,雪花变成箭雨簌簌扫在他的风衣外套上,帽檐上全都是白色的雪。雪花撞在油灯的玻璃罩上,噗呲一声融化成白烟。
卡莱特眯着眼往巷子尽头望去,却只见漆黑的巷尾弥漫着一层幽蓝的雾气,被风吹得零散,缭绕在巷尾的拐角处,地砖上泛着晶莹的水渍,潮湿滑腻,跌跌撞撞显出个人影来。
对方陷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那一头过分凌乱的头发垂在肩膀两侧,潮湿的水汽将他身体上的衣服都染湿了,单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如同鬼魅般将影子逐渐拉长。
卡莱特只扫了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没仔细看,这个点还在外边流窜的,要么是流浪汉,要么就是喝高了酒鬼。
惹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是麻烦,他不想没事找事。
卡莱特拍了拍帽檐,拎着油灯往另一个方向拐去。
却在转身之际,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紧接着有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隐隐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见鬼。
不会是摔伤了吧?
卡莱特本不想多管闲事,他只是出来散心,却在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后,本能地转身向后望去。
可当他再次望向巷子里时,却什么都没看见,刚刚那个人影也消失不见了。
要不是卡莱特相信自己的眼睛,否则他还以为自己见着鬼了。
当然,这世上本就没鬼。
卡莱特被冷风一吹,心中的郁闷也驱散不少。
比寒冬更考验人心的是饥饿,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恨不得立马塞两只烤羊腿进去,再来杯热酒暖暖身体。
于是他开始往回走。
将刚刚那一幕抛之脑后。
*
费西斯根本没想到,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却再次落入虎穴。
虽然抓他的不是黑金利伯爵的人,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出逃的时候身上受了不少伤。
有些伤是被铁链勒出来的,有的是被荆棘刮伤的,还有些是翻越铁栅栏的时候被刺伤的,伤口还流着血,好在寒冬的雪飘在身上,自动帮他把那些伤口凝固成紫色的血痂。
他的腿快没有知觉了。
手也是。
可是求生的**驱使他不停地往前跑,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冰冷的地板瞬间将他冻得无比麻木,他感觉自己像是废了般,再也爬不起来。尤其是冰渣子扎在他脸上,直接将他的皮肤划出血痕。
街道那边传来的声音十分嘈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见那边人群热闹的声音,他极度害怕,害怕被人看见,然后再次被抓回去。
于是他拼劲全力从地上爬起来。
甚至顾不得刚刚那一摔,差点把他的腿摔骨折,原本愈合的伤口也因此再度撕裂,流出鲜红的血迹。那些血带着冰冷的温度,染红了地上的雪堆。
他顾不得处理伤口,也顾不上将血迹抹去,只是撑起身子往另一条巷子逃去。
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他般,一瘸一拐撞进一扇木门里。
这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只被一根单薄的木头挡着。
当费西斯靠在门上休息时,不小心将那块木头撞断了,整个人向里边倒去。
“砰”的一声,费西斯倒在木门上。
瞬间,他的眼睛对上屋里的四双眼睛。两双是小孩的,一双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另一双是个精瘦的青年小伙。
费西斯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那个精瘦的小伙瞬间站起身,将放在炉子旁的猎枪对准了他:“你是什么人?”
费西斯无意冒犯。
他连忙用手遮挡住脸,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路过。”
他想爬起来,想离开这里,但身体不允许。
也许是看出他的疼痛,以及他满身的伤口,那个精瘦小伙终于迟疑着朝他走来,只是手里的始终没有放下,警惕地打量着他。
“喂,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小伙问他,费西斯却回答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解释起来也很困难,只能含糊着回答,“对不起,有人在追杀我,我不得不逃出来。”
小伙听了,眉头紧皱。
追杀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并不陌生,但贝塔镇是少有的较为安宁的地方。这里的法律齐全,加上镇长管理有方,已经很少发生极其恶劣的杀人事件。
除了狗市。
小伙又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帮忙。
如果帮他的话,或许自己也会惹上麻烦,他不想惹麻烦,他的外婆和两个外孙女还在屋里坐着,要是牵连到他们就不好了。
可是他的心地还是善良的。
他无法看着一个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人倒在地上,没有人搀扶。
他好心地走过去,放下枪,扶了他一把。
费西斯十分感激,借着他的臂膀勉强站起身,这才被他搀扶着来到火炉边。
这间小屋十分破旧,看得出来主人家里并不富裕。
但屋子收拾的分外干净,东西虽然破旧,却整齐地堆放在柜子上,放着瓶瓶罐罐和茶碗,里边还有一些堆积在角落的木头,应该是他们今晚所需的柴火了。
费西斯逃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多寒冷。
即使外面飘着雪,求生的**已经让他暂时忽略了天气的寒冷,即使浑身冻僵,他也没有感觉。直到此刻踏进温暖的屋子,老妇人热心地给他捧上一杯热酒,费西斯表示了感谢。
他坐下来的时候,感觉腿仿佛不是自己的腿,手也僵硬的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
那杯热酒暖了身子,却让他觉得分外烫手,险些没端住撒在地上。
他不敢靠近火炉,太烫,好像要把的皮肤烤熟。
他也不敢大口喝酒,即使他很渴很饿很冷,因为只要一口喝下去,他的胃就要抽搐出血。
费西斯礼貌地跟他们打完招呼,小伙还没彻底放松警惕,给他拿了个板凳坐在门边。
那扇木门被他简单粗暴地重新用锤头钉上了,木框上有许多歪扭的钉子,貌似这扇门已经被修补无数次,他早已习惯。
“我叫费西斯。”
费西斯简单介绍自己,并没有提自己是哪里来的,也没有跟他们说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不是爱打听八卦的人,毕竟在贝塔镇,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们很注重**,不会乱打听别人的消息,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是冬至节,孩子,你怎么不回家?”
那位老妇人的听力显然不太好,刚刚他和小伙的聊天她没听见,只是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问他今晚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费西斯不知道什么是冬至节。
他现在万分怀念自己的小窝,虽然偶尔下雨的时候会漏水,他得费劲地用梯子爬上去修理,可如果没发生这一切事情的话,他此刻一定躺在被窝枕着书睡得香甜。
听见老妇人提起“家”字,费西斯忽然才开始想家。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夫人,您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贝塔镇吗?”
他不敢冒然透露自己的信息,所以警惕地打听离开的方式。
不过老妇人倒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反而友善地笑笑,告诉他:“贝塔镇每天都有无数往来的船只,你只要带上钱去港口跟船夫商量。当然,如果你兜里没钱的话,可以去问问好心的渔夫,花10金币让他们送你去想去的地方。只要你去的地方不算太远,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老妇人知道的如此详细,只因他们一家就是这么偷渡过来的。
贝塔镇比别的地方安宁太多,而他们一家不想再被地痞流氓威胁,带着东西就坐上了黑船。虽然他们在贝塔镇也只能勉强过活,生活安宁却也幸福多了,他们并不后悔。
费西斯点了点头。
他对他们表示感激,却也不能再久留,怕等会儿黑金利伯爵的人找上门来,牵连他们。
他不想让这群无辜善良的人遭殃,于是他站起身告别。
他们也没多挽留,只是提醒他:“出了岔路口往右走,见到那座钟楼后,向右走到尽头,拐个弯就到港口了。”
可这时费西斯已经走到门外,他没听见最后一句,只听见个钟楼。
风雪太大,尤其是呼呼风声刮过,刚好把老妇人的声音淹没。
他却还是朝他们做了个感激的表情,随后一瘸一拐走进小巷里。
他知道,今晚是他出逃的最后机会。
也不知此时有没有渔船出海,即使有,估计也得等天亮了才能行船吧。风雪太大,大部分船都停泊在港湾里,即使他花双倍的价钱也不一定能劝得动他们,更何况他还没有钱。
他在想,该怎么才能弄点金币。
如果实在没有,他只能偷渡上船了。
费西斯沿着黢黑的街道往海岸边走去。
这条狭长且下坡的巷子里空无一人,风声四起,吹得他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伶仃的只剩下骨头。他不小心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再次给他的骨头致命一击,他疼得龇牙咧嘴,浑身仿佛都要散架了。
他跌坐在地上,久久未曾起来。
整个身子都陷在地上的水洼中,仿佛即将融化在雪堆里。
可他知道他不能再停留下去。
黑金利伯爵的人迟早会找上他,他得赶紧想办法离开。
他忍着剧痛爬起来,艰难地往前挪。
这条下坡的路很长,视野也很好,能清晰地看见山脚下的海岸线,以及那座洁白的钟塔。
高高耸立的钟塔坐落在无数高低不一的房屋中间,钟塔顶上摇摆着指针,巨大的钟面刚好面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此时正发出沉稳有力的当当声。
午夜了。
不知不觉竟已经午夜了 。
费西斯觉得,自己今晚怕是无法逃离这里,他得先想办法找个地方歇脚。
风雪实在太大,他要是继续走下去,或许他还没来得及上船,就已经栽倒在半路。
费西斯在这里并没有熟人,他也不认识路。
意识已经被风吹得模糊,身体只是凭借着意志力在往前爬,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他甚至在想,如果他找不到地方躲避风雪,会不会直接冻死在路上。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那个童话故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终于切身感受到,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一盏烛火照亮黑暗,哪怕一根火柴的温暖,都能驱散他心中的严寒。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就在费西斯感觉自己要完蛋时,身子一歪,栽进了一间酒馆里。
酒馆里温暖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但是此时并没有人看向他,大家都喝得烂醉,聊天吃东西,烟雾缭绕在狭窄的空间里,呛人刺鼻,却也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费西斯坐在地上,靠着门边的凳脚,身体有些松懈下来。
他只是想进来躲避风雪,过会儿就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吧。
他这样想着,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还是被酒馆老板发现。
酒馆老板瞧了他一眼,看见他满头的金发,还有那一身的伤痕,瞬间就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毫无疑问,在贝塔镇里,除了卖雏龙的那位老板店里能见到金发碧眼的人,只有黑金利伯爵家里才能见到这类人。
酒馆老板正想厉声驱逐他。
但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叼着烟朝费西斯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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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