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舒手指划过自己侧颈,沾染上了一道鲜血,她抬眼道,“楚小姐,我想我们可以谈一下。”
楚云行脸色不太好,眼下有些乌青,她对押送姜永舒的下属说,“以后未经我的同意,谁都不准动手。”
山贼见状连忙应下,内心却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把这女子杀了,不然真的没法交代。
“出去。”楚云行垂眸。
其他人都出了门,唯有二当家看着她,沉默片刻,冷笑一声,轻飘飘开口,“夫人记得好好保养身体,大哥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可一定要等着他回来。”
姜永舒看见楚云行神色微动,猜测这句话有何深意。
屋中只剩下两人,“你是何人?”楚云行问她,眼中浮现警惕与探究。即便她保下这人,但她全然不知对方底细。
“楚姑娘,我不想骗你。”姜永舒言语真诚,“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助你离开山寨,回到尚书府,这便够了。”
楚云行并未立刻听信,偏过头看向别处,“你又怎知我想离开,而不是留在这里当压寨夫人,一辈子逍遥自在。”
“若你当真这样想,便不会留下我了。”
楚云行回过身,褐色眸子幽深,与她对视,“嘴上说说谁都会,你可能出了这个门就死了,这谁都预料不到。”
若是寻常人可能会如她所说,但姜永舒不同,在她看到楚云行之后,她的基本信息,如性格、身体状况,已经清晰地呈现在她眼中。而这些,便是姜永舒活下来的凭仗。
“如若我说,我可以解你身上的半边月呢。”姜永舒说出这句话后,气氛瞬间停滞,她看到楚云行紧绷的唇角,以及压抑到轻颤的手腕。
如果之前楚云行还能说一声不在意她,但现在,她是真的无法平静下去了。
姜永舒自进入这屋子,便发觉里面的不同,这里太暗了,分明是午时日光最盛的时候,窗子却被厚重的帘布遮盖,唯有房门通过一点亮光,而楚云行却从未靠近这里。
而模拟器显示,她中了半边月之毒,症状便是不能见光,一旦身处阳光之下,便会全身发烫,头晕目眩,还会长出大片怪异的红斑,身体如同被烈火灼烧,久久煎熬,甚至会死去。
楚云行脸色又白了几分,“你究竟是何人,医者?”竟这样凭空看出她所中的毒,就连她自己也是被下药很久之后才察觉身体的异样。
而且这毒非常罕见,她往日从没听过有这样的病症。但她被这毒整整控制了五年,自从在光下昏死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感受过阳光,整日躲在阴暗潮湿的房间,如同一只孤魂野鬼。
若没有这扇门,她早已不知外面是白昼还是黑夜。
每当晨光初升,她都会想,与其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不如死掉算了。
但是一想到那些害她至此的人还逍遥地活着,将她一人推入黑暗,她就会恨,会不甘心。
无论如何,也要看着他们先死。
“我不是,但我门下,有精通医术之人。”姜永舒说。
楚云行眼神凌厉起来,语中满是威胁,“你可要想好了后果,你这些话若是被其他人听到,就活不久了。但是你做不到…我会比所有人先一步杀了你。”
“好。”姜永舒淡淡应下,自顾自坐上一旁的座椅。
她心念一动,眼前出现一个半透明的面板,她注视着面板上唯一的名字,默念姜蓉。
楚云行看不出她在做什么,她身体本就不好,常年不见光更是虚弱,见状索性也坐了下来。
千里之外的姜蓉正在伙房帮娘做饭,忽然感受到一声奇异的召唤,和方才在白雾的感觉很像。
“姜蓉。”
“三姐?”姜蓉还不熟悉这样神奇的交流方式,一时惊喜喊了出来,惹得一旁的娘侧目看她,“蓉儿,你说什么呢。”
姜蓉反应过来连忙掩饰,扯了个理由,“噢…娘,我只是在想,三姐怎么就这么死了。”
“想她做什么,他们家的事你少掺和,他爹娘正愁怎么还彩礼钱呢,到时候死不要脸跟咱们借怎么办。”她娘脸上满是嫌恶。
“知道了娘。”姜蓉敷衍过去,一边盛饭一边在心中念道,“三姐,是你叫我吗…”
“姜蓉,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可知道半边月。”
“半边月…有点耳熟。”姜蓉认真回想,“我在你给我的那本医书上瞧见过,中毒症状应该是畏光。”
姜永舒接着问她,“那你可知道解毒之法。”
姜蓉沉吟后回答,“半边月之毒由多味蛇毒融合其他药材制成的,常年累积会深入骨髓,很难根治…不过用针灸和极阳草可以中和,中毒者医治过程中会很痛苦,但症状会逐步减轻。”
姜永舒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她对楚云行说她有方解毒并没有全然把握,但她胜在有现代的经验,畏光与红斑的症状都有医治的办法,那么现在未尝没有。
况且在姜蓉对她的拥护值到达60之后,名师模拟器便自动将她收为门徒,并很恰当地奖励了她一本内容详尽的医书,堪称上古秘籍。
她送给了姜蓉。还好姜蓉足够争气,短短时间从医书中学到了许多,还不断尝试着运用出来。
“多谢。”
“三姐不必多礼,有事随时问我。”姜蓉的声音很欢快。
半透明面板消失,姜永舒看向楚云行,“你此时还在服用半边月吗。”
“那死人在我的每顿饭里都放了,我不吃能怎么办,饿死,吃了还能死得晚一些。”楚云行语气毫无起伏,其中夹杂的恨意和痛苦闻言可知。
依照今日的情况,她口中的死人应该就是那位白衣二当家。
“怎么,你想到办法了吗。”楚云行指尖敲了敲木桌。
“解毒需要极阳草,且要针灸。”
“极阳草是什么,你莫不是在骗我。”楚云行显然不是很满意,“说得那么好听,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绝世神药呢。”
“有方法便够了,给我一些时日,极阳草我自会得到。”姜永舒并不生气,“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吃半边月了,否则,任谁也救不回来。”
“那你要如何?”楚云行嘲讽道,“把那死人杀了?”
“未尝不可。”
“……”楚云行拧眉盯着她,却没看出对方有半分嬉笑的意思。
她坐直了身体,颇为好笑地瞧着她,“你知道那些山贼为什么都怕他吗。”没等姜永舒回答,她便自己说了出来,“因为他是沈吉音的徒弟,武学造诣数一数二…只是眼下被赶出师门了。”
“是有些难度,但我知道你不会怕的。”
楚云行不知如何回答,这女子分明是最为柔弱的普通民女,为何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她无法预料。
姜永舒起身整理了下衣裙,“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日,楚云行以幼时好友为名留下了两人,二当家似乎很看不惯他们,从没有好脸色,并且一次不落地在楚云行饭食中下药。
姜永舒凭着模拟器背包中的口粮让她缓了些,但口粮并不多,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入夜,星辰暗淡,阴云遮蔽。
楚云行房门轻响,她出门,向着东山的方向缓慢走去。
还未抵达,身后便传来脚步声,这人是故意让她听到的,但她并不理会,继续向前,却被一只手攥住拦下。
与此同时,姜永舒在院中黑暗处穿行而过,悄悄进入了楚云行的房中。
视线模糊不清,她凭借白日记住的房屋结构走进卧房,在墙壁上轻轻抚摸,在一面壁画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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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长东握住楚云行的手腕,“夫人这是去做什么。”
楚云行用力甩开,恨恨道,“怎么,白日不许我出来,连夜里你都要管了。”
隗长东嘴角扬起,“我还不是担心你,若你出了事,大哥该怎么好啊。”
“大哥”两个字,他念得格外重。
楚云行眼眸深暗,轻声仿佛耳语,“那我就先杀了他,再杀了你。”
隗长东刚要说什么,主院突然传来异动,两人皆是一顿,齐齐回身走去。
楚云行住的房间外积聚了许多山贼,屋子中混乱的咚咚响声彻骨,再加上如同野兽失控般的嚎叫,在此时让人遍体生寒。
“二当家,夫人。”一人上前,“我们听到里面的声音,但是没有您们的允许又不敢进去。是不是,有东山的东西跑进来了。”
“你们都回去。”楚云行厉声下令。
“这……”下属们面面相觑,这里面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这么离开太过危险。可见二当家也挥了挥手,他们只好散开。
待人走完,楚云行推开门,向着里间走去,声音越来越大,墙上的一副壁画处,明显看到墙面在震动,像是要把整个房子敲碎。
楚云行转动壁橱上一个不起眼的摆件,陡然墙壁翻转,而里面,一个双眼通红,满脸青紫色,脖颈和手背青筋暴起,脖颈被铁链拴着的男人跪在地上,正狂躁地吼叫。
四肢呈现一种怪异的姿势,用驱赶和头猛力撞击墙板。
见到两人,他企图猛地扑过来,却被铁链困在原地。
楚云行悠悠看向隗长东,“他怎么醒了?”
对方皱起眉,“可能是药效不够了。”他两步上前,一拳砸在男人脸上,男人踉跄两步,更加癫狂起来。
隗长东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迅速扎进男人头顶发间。
很快,男人便双眼翻白,晕倒过去,墙壁翻回,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你若是就这点本事,我还不如放他出来,求他原谅我…”
隗长东用力抓住她后颈逼她对视,“哪有那么容易,你安安分分看着他就是了。”说罢他转身离开。
半晌后楚云行开门看去,外面已无一人,她关好门坐下,倒了一杯茶,接着于寂静中开口,“戏好看吗。”
窗前堆叠的层层帘布动了一下,姜永舒拍拍手,从后面走出来,“让他产生一点危机感而已。”
片刻后她又说,“不过…确实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