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裂渊 第2章 守护灵

“兰斯特大人，请您挑选一只趁您心意的礼物，作为今晚的守护灵。”

神父话音落，面前的男人静静地思考着。

即使是第二面，林特再次见到那张俊美的面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只不过这次他看得更加清晰。

柔和的光芒洒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睫毛微微颤动的幅度如同展翼的蝴蝶，圣洁中又透露出一种忧郁美，即使是意大利最伟大的雕塑家也雕不出如此伟大的作品。

淡紫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疏离，轻飘飘地在托盘上逐个扫过，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伸出手指在绒毛上轻柔地抚摸，与林特第一次见到他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是詹姆？林特总觉得哪里不对。

“林特，快表现一下，这可是接近兰斯特的好机会。”白茵催促道。

“这……”林特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理智告诉他要做些什么。

于是他努力站直身子，让自己显得出众一些，在如愿吸引了兰斯特大人的注意后，他又伸出毛茸茸的脑袋顶上他的手心，蹭了蹭。

林特惊讶地发现，兰斯特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眸突然亮了起来，眼神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

林特警钟大响。

他拼命地摇头，下意识想要逃跑。然而下一秒，面前这个“詹姆”从一众小鸡中将他精准拎出，一只手托住举到面前。

“这只留下吧。”

“是吉祥！吉祥被选中了！”台下的几个女仆兴奋地叫着。

“我就说我们吉祥一定会被看上的，事实证明绿宝石项链是他应得的。”Aimi 洋洋得意道。

“叽叽叽……（你想要做什么？）”林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因为不能打草惊蛇，他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具攻击力的眼神。

面前的人明明不应该听得懂自己的话，但林特却觉得他的眼神似乎能洞察自己的内心。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如羽毛般轻盈：又见面了。

“白茵，快，查查这个人的身份。”林特催促。

可惜系统扫描还未完成就被迫中断了。

兰斯特抬手，一张红色的手帕从天而降，覆在林特头上，遮蔽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没关系，还有机会。”白茵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已经定位到了，名单就在他身上。”

礼毕，林特被女仆托着，跟随在退场的兰斯特夫妇身后，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将自己放下。

“这不是一开始的那个房间。”虽然看不到东西，但林特的感知力一向很敏锐。

“没错，这是兰斯特为婚礼专门准备的婚房。”

“婚房？”

“你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吗？”兰斯特的声音如丝绸般细腻，平缓的腔调微收，在林特听来分外勾人。但他的声音离自己有些距离，决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想到这里，林特竟觉得有些遗憾。

但他立即意识到一件事情，今晚是兰斯特新婚夜，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林特顾不上手帕的阻碍，一头从桌面上轱辘下来，忙不迭地寻找着附近的墙角，一头扎进去，并且努力闭合自己的听觉。

“白茵啊白茵，你罪加一等。”林特默念。

床边男子的目光被那团移动的毛球吸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怎么没有动静了？是没开始还是结束了？兰斯特是不是不行啊？无数个想法正从脑袋中浮现时，林特身上的手帕猝不及防地被掀开。

是兰斯特夫人。

林特长舒一口气。夫人笑着摸摸林特的脑袋，他所能想象到的温柔可人知书达理的女性模样便理应是此。

“啪！”

茶盏破碎的声音吓得林特一颤，兰斯特夫人脸色大变，连忙退回到兰斯特身边。

“任务完成了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好的大人。”

林特就这样目送着今晚的新娘离开了婚房。

其实林特作为现代人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中世纪来的这些人总是不能接受在房间里安置照明灯，到底是因为不适应，还是为了在夜晚点上精美的蜡烛，拉上别人围读诗歌营造氛围感，借此创造肢体接触的机会？

——就像兰斯特现在这样？

恐怕刚才走的女人也不能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有两副面孔。

“林特长官，检索结果显示他的确就是詹姆·兰斯特。”

林特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沉思。兰斯特，你到底是敌是友？

“小家伙，为什么一直看我？”兰斯特轻戳林特的脑袋，将他放到自己的怀中，温暖的手抚过林特的背，传来一股热流。

兰斯特一字一句地念着书中的文字，而林特只一心想着他会将名单放在哪里。

“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和最初的爱创造了我。

在我之前，没有创造任何东西，只有永恒的事物，而我永存……”

兰斯特读诗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知道吗，我们本不属于这里。”

林特抬头，对上兰斯特的目光。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兰斯特声音很轻柔，像是把自己当作相识多年的朋友。

“叽叽叽……（我知道）”林特尝试着回应，有些放松警惕。

“我很喜欢这个庄园。”他继续说，“每年春天的时候，后花园里就会开满鸢尾花，那是我最喜欢的花种。”

“他的花期很短，每年它开花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但是自从来到这里，鸢尾花再也不开了。”

林特听得有些出神。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只是在庄园里待着，就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入侵者。”

林特陡然清醒。自己接受教育以来就一直坚信，自己是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他从未站在这个视角看待过这件事。

“你知道基因检测计划吗？”兰斯特冷不丁问道。

林特一怔。

在人们认识到大脑在后期发育会普遍遭遇瓶颈时，基因成为了人们关注的话题。资源枯竭问题突现后，各国领导者召开一次高层会议，以莱斯帝国为首的激进派认为，为了避免星球资源的浪费，只有天才才有繁衍的权利。

此想法一经提出，兰斯特家族首当其冲地附和，他们自行组织年幼的孩子们送往实验基地接受基因检测，优秀的孩子被挑选出来接受高等教育，被培养成为国家建设人才。

但兰斯特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林特有些不解。

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这个计划的初衷。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我们终究逃不过这个定律。”

明明是计划的推行者，林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淡淡的忧伤。一想到这样一位高级知识分子，竟然要消失在自己新婚的当晚，他就忍不住惋惜。

鬼使神差地，他轻啄着兰斯特的掌心，想要为他提供一些安抚。

“这简直是个理想国，”兰斯特笑笑，“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叽叽叽……”

林特看向兰斯特。他是否知道，他现在询问的对象，正是这个计划的首席执行官。

翻页的声音也停止了，林特的第六感告诉他，书里藏着东西。

兴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意念，林特被放到了桌子上，抬头便能看到书间密密麻麻的内容。

一等实验样本：……

二等实验样本：……

三等实验样本：……

是基因检测名单。

“兰斯特家族的贡献我们将永远铭记。”林特林特小步朝名单走去，即使知道兰斯特不可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好了，任务马上要结束了。

忽然！一种熟悉的遏制感突袭而来。

“你！”

林特被兰斯特抓着脖子悬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人是有人格分裂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特惊呼，窒息感愈发强烈，他的能力对这个人并不生效，可是面前这个男人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认为，这个计划简直愚蠢至极。”兰斯特冷笑。

窒息感迅速蔓延，林特听到自己心脏濒死的强烈跳动声。

救我……

“咔嚓。”

□□死亡的那一刻，林特的意识似乎得到了解放，却在返回的途中又被半路拦截回去。

咣啷！

林特突然恢复了人形，挤在兰斯特与桌面逼仄的空间内。

一手撑在背后，腰猛得硌在坚硬的桌面，但更为难受的，是被面前的男人紧锁着的脖颈。

兰斯特直面这为天降来客，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林特伸手去抢他的手臂，没想到却在半空中被拦截，兰斯特拨开他的手掌，在他的指尖落下一吻。

“终于见面了，小老鼠。”

林特惊觉——这是维西帝国的礼节。他猛得用力挣脱兰斯特的束缚，反将他扣在桌上，压在身下。

“林特，由于意识投射对象死亡，我为你切换了临时形态，但你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拿到名单。”他听到白茵的声音。

“你们维西帝国的人就是粗鲁，才刚见面就这样拳脚相向吗？”兰斯特吃痛回头看他，林特根本不用怀疑，他的手腕一定被自己勒红了。

看到兰斯特微红的脸颊，林特不禁手下稍稍松力，没想到对方竟一把抓起名单敏捷地翻身坐上桌面，顺势接力朝林特腹部重重地踹了一脚，疼得他连连后退。

“不要动。”

“不许再靠近我一步。”兰斯特将名单举到正在燃烧的蜡烛上方，盯着林特，异常冷静。

“你果然不是詹姆。”

“我是，也可以不是。”兰斯特整理整理衣服方才弄出的褶皱，有些不悦。他轻轻将黑色的长发撩到耳后，把玩着手里的纸张。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的目标也是这份名单吧。”

“没错。”林特直言，“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方才的一番话，为什么说这个计划愚蠢？”

兰斯特冷哼一声，“别惺惺作态了，你要是有良知，怎么还会去做去做莱斯的走狗？”

“我认为，通过基因筛选人才是正确的，资源有限，只能分给有资格得到他的人。”

“所以人道主义就要被抛弃吗？”兰斯特打断他。

“仅凭一纸结果就将人划分阶级，你们把人权放在何处？又把公道放在何处？”

“但这样的时代下，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有生存的权利。”

“难道，你真的以为莱斯帝国是在为了人类着想？”兰斯特轻笑，“那那些被流放的，你们口中的‘劣等试验品’呢？还有……”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特打断了他的话。

兰斯特不语，只是看着林特的眼睛，流露出捉摸不透的神色。

“林特，时空裂隙即将发生，我要在十秒后将你强制召回。十，九，……”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反正我会和这座庄园一起毁灭，不是吗？”

林特再次吃惊，目前意识投射的技术只有维西帝国存在，他怎会知道未来？

兰斯特抬手，烛火将名单瞬间吞噬，而林特只是注视着他的眼睛，不为所动。

“三，二……”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兰斯特看到林特飞奔而来，抓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