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裂渊 第1章 初见

晨曦将至，天光未明。

莱斯帝国第一实验基地外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包裹。金属墙体外悬浮着数盏荧光，那不是生物，而是冰冷的电子摄像装置，全息保障着这所庞然大物的安全。

“林特长官，意识投射已经准备完毕。”

闻言，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向正在说话的技术人员点头示意，神色严肃。这位年轻有为的军官，正是莱斯帝国当下最负盛名的首席执行官，林特。

“我想您已经完全了解了我们这项技术，很荣幸能再次与您合作。”白茵躬身行礼，伸手递出传感器。

白茵，莱斯帝国高级技术人员，林特最信任的助手和朋友，也是本次任务的技术负责人。

“合作这么久了，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们开始吧。”

林特接过意识投射物化传感器，大步走向实验舱坐下，再次提醒自己这次的任务：从兰斯特家族手里拿到新一轮基因检测名单，这是国家即将展开的自救计划的核心。

陛下亲自嘱托，本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白茵不经意间勾唇，跟随林特来到实验舱。

“准备好了吗？”他再次确认。

“准备好了。”

“好的，您这次的身份是，庄园主詹姆·兰斯特家的小鸡，现在开始投射。”

“等等？什么？”

——“祝您旅途愉快。”

投射按钮启动，林特的意识瞬间陷入了混沌。等到再清醒的时候，就已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复古的屋内陈设，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气息，林特已经按照计划进入中世纪地界。身体怎会如此轻盈？他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扶眼镜。

等等！这副身体根本没有手！

小短腿，红脚丫，毛绒绒的黄色小翅膀……

——这是，小鸡仔？！

“白茵，你给我安排了什么角色？”

林特在意识共享器中发出质疑，在外人听来却只是急促的“叽叽叽……叽叽叽……”

“不要着急林特长官，您先将就一下，稍后就明白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特在白茵的语气里听出了难以掩盖的笑意。

好个白茵，一定是因为之前替他做媒的事来趁机报复自己，林特想。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小鸡就小□□，起码不用担心引起别人怀疑。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本就微弱的光线被挡得严严实实，来者定是所庞然大物。

“发现外来事物，目标锁定，激光攻击准备。”一阵沉重的机械声响起。

只见窗外伸出三尺长的的一只机械臂，刹那间，一道粗大的激光从它的手心喷射而出，直冲林特而来。

“小心……”

白茵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林特手一挥，竟将那束激光完完全全地反射了回去，机器人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便瞬间化作了灰烬。

“你的反应力还是如此敏锐，看来形态完全不是你的限制啊。”白茵打趣道。

林特跳到窗边检查情况，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你有幸到来，你将会惊讶于眼前的怪象：

牛羊和机器人一同在田间劳作，古朴的城堡旁林立着未来科学研究室，地面上机器人横尸遍野，空中的飞行器穿梭不息。

一百年前，这座星球上发生了一次巨大的变革。在看似平常的一个清晨，星球上半数以上的人和建筑突然无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物，有中世纪的庄园，有现代化教育基地，也有未来硅基社会，人们一时陷入巨大的恐慌。

有科学家们猜测，这是黑洞合并产生量子隧穿效应导致虫洞显现，时空折叠，但又有许多反对的声音，真相究竟如何，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

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个世界马上要坏掉了。

自从外来者入侵后，他们和原住民抢伐土地，发起战争，最终分化出莱斯，奥古和维西等五大帝国。可由于多年的战乱，星球的生产力遭受极大破坏，供人类生存的自然资源即将面临枯竭。

“白茵，你说我们的计划能拯救人类吗？”林特问。

“林特长官，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只要奉陛下的命令做事就好。”

林特不再说话。

兰斯特庄园，莱斯帝国暗中实施基因检测的秘密基地，但显然这个基地的核心并不在他所处的位置，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卧室。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室内的光线很昏暗，房间内里扑朔跳动着的像是蜡烛的光影。林特小心地靠近光源，企图寻找一些线索，突然，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屏障。

一张西式软垫座椅？这应该是兰斯特家族的私人用品，根据包裹的针织物来看，房间主人的地位大概率不低。

难道自己是房间主人养的宠物？

疑惑间，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白茵，帮我检测目标方位。”

按照以往的经验，意识投射对象初始位置，就是他任务目标的位置，林特循声慢慢移动。

“西南方向，有能量波动。”

和自己听到的声源在同一方向，没想到，这次的任务竟如此简单。

正要转头，林特的视线突然钉在了正前方——墙壁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

林特敢确定方才没有这个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当林特想要悄悄回头查看时，却与椅子上的人毫无预兆地四目交汇。

那一眼，林特发誓他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乍一眼竟雌雄难辩，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望而生叹。更奇怪的是，林特明明不认识他，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早已被他惊艳过千百次。

他的瞳孔隐约泛着淡紫色的光芒，用轻蔑的目光俯视着他，眼底倏地闪过一抹杀意。

林特猛得心中发怵。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有人来了！”白茵提醒道。

屋内的门被咣当一下推开了，光亮中闯进来一个急匆匆的女人。

“吉祥！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跑到领主大人的房间了呢？如意和发财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你了！”

这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仆，看上去很慌乱。林特以为他在和方才的男人说话，在当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那个人不见了！

房间没有其他人，那她是在？

下一秒女人便验证了他的猜想。她将林特一把捞起，转身便冲门外跑去，边跑边自言自语。

“领主大人的婚礼马上要开始了，你要好好表现哦。”

“叽叽叽……叽叽叽……”（“什么情况，婚礼需要鸡？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但是能不能不要拽着脖子跑啊，这实在有伤大雅……”）

颠簸之中，林特努力睁眼辩认他们前行的方向。

这是一个偌大的庄园，周围环绕着广袤的农田，森林和草地。庄园的中央屹立着一座威严的教堂，尖顶高耸，装饰着彩绘玻璃窗和宗教壁画。教堂的钟声每天定时响起，提醒人们祈祷和工作。

不出意料的话，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咚，咚，咚……”

是第六时的钟，现在是正午时分。和白茵计算的一样，意识投射和现实存在时差。

还未思考出如何脱身，林特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被带到了教堂的一个小房间内，这次他见到的不是一个女仆，而是一群。

只见面前那群人看到自己后大叫着扑上来，一齐举起手中不知名的木质工具向他发起“袭击”，被一群女仆围在中间动手动脚，叫林特一时无法反抗。

“Aimi，为吉祥脸颊上再补些红色胭脂吧，这样看起来更可爱一些。

“哦天哪，吉祥脖子上的绿宝石项圈会不会太重了？”

“没关系的 Jane，把花环拿来给吉祥戴上，这可是我们最爱的小宝贝。”

“瞧瞧这浑身靓丽的羽毛，主人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什，什么？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林特被摆在一面铜镜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花枝招展的、浓妆艳抹的、懵懂的眼神还中透露出一丝睿智的——小鸡仔。

“我不是公鸡吗？”

“是母的。”

“？”

一群同类中间，他在一阵叽叽声中无措地接受着众人的审视和端详。

“白茵……！”

“记得完成你的任务，林特，这将是你和詹姆唯一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白茵的声音通过传感器在脑海中响起。

“知道了……”等回去一定要找他算账，林特暗下决心。

但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和白茵争执，争分夺秒地分析了眼下的局势，林特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身处兰斯特家族的婚礼，自己应该会在婚礼上扮演一个类似现代花童的角色。如果先前得到的任务线索没有差错的话，他只需要找机会接近詹姆，拿到他随身携带的“理想国”计划的名单。

时辰将至，教堂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林特在侧边候场，努力在人海中搜索着一张张面孔，心情有些沉重。

当林特以上帝视角身临其境时，总觉得这些人带着无尽的悲哀。因为这里的人无法得知，这场婚礼，将是整个兰斯特庄园的终点。

虫洞的出现是极其不稳定的，他带来的时空裂隙会在无时无刻发生。就在他接到这项意识投射任务的昨日，这座华丽优美的庄园在突现的时空裂隙中永远地消失了，这个正是前来取走基因检测结果的原因。

“白茵，你能检测到一开始在那个房间里的人去哪里了吗？”林特突然想起这件事。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白茵回答，“方才的房间里除了带走您的那个人，我没有检测到任何其他生命体的存在。”

没有被检测到？林特若有所思，目光又落回在人群之中。

恐怕这里有人和他一样，是为了名单而来的。

悠扬的旋律骤停，教堂内的各种声音随之静默，牧师手捧圣经，庄严地朗诵着婚礼誓词。

“快看！是兰斯特大人！他要走过来了！”

身边的一位女仆努力克制住语调中的惊喜，如果没记错的话，方才别人都叫她 Aimi。

林特此刻突然领略到成为一只鸡的优点——那就是他几乎可以 360 度全方位欣赏这对款款到来的新人。

虽然以他目前的身高只够看到脚。

兰斯特为人很谨慎，这是林特唯一能给出的评价，因为他也从未见过他的尊容，即使是交接任务的时候。

这位大人身姿挺拔修长，尽管被后排的人群遮挡了视线，林特也能感觉到他不凡的气质。

“兰斯特大人真是英俊又善良。”身旁的女仆门窃窃私语，“你们知道吗？大人在庄园内开设的慈善学堂规模又扩大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嫁给他。”Aimi 的话中充满着少女的羞怯与欣喜。

“嘘！小点声，不要被夫人听到了。”

林特闻言忍不住嗤笑。

詹姆·兰斯特，表面作为莱斯帝国大庄园主与其他帝国统治者和谐相处，背地里却经营了一家生物实验基地，研究对象就是她们口中学堂中的孩子。也正是因此，他才被选作为基因检测计划的合作对象。

林特忍不住想，如果她们知道口中如此高尚的兰斯特大人开设学堂只是为了集中输送幼龄人群接受实验，又会作何感想呢？

“兰斯特庄园是一个伟大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得以生存，全部得恩于天主的旨意。我们珍爱一切生灵，在此，我们将延办兰斯特家族特有的仪式，对支持养育我们的生灵进行感恩……”

“如意，发财，吉祥，该你们上场了。”Jane 在一旁拍打着领头的小鸡，将他们依次引至托盘内。

在托盘内失重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几位女仆走得平稳，她们举着托盘将他们带上台，缓缓停至兰斯特夫妇面前。

詹姆，终于要见面了。

林特抬头，想要一睹这位神秘大人的面容，却在看到那张脸后瞬间呆滞住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