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看到地上摔碎的墨锭,苏管家顿时暴怒,“盒子装得好好的怎么会摔碎?!”
“这可是玉京上好的墨锭,一小块就要百两银子,卖了你都赔不起。”苏管家看到地上的碎墨块,气得眼珠都快瞪出来砸人脑袋。
孙一力白着脸晃了晃,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管家还想再骂,抬头见苏无倦路过,赶紧笑脸相迎:“大少爷,你不是在书房读书吗,怎么有空跑这来?”
“随便溜达溜达,你们忙,不用管我。”
休息时间到,苏无倦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凑巧听到押镖之人回来的事,他好奇过来看两眼。
不明不白,非亲非故的,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大少爷!”
孙一力捧着捡起来的碎墨块,喊住准备离开的人。
苏管家黑着脸呵斥:“还不快闭嘴,大少爷也是你能喊的!”
“你还有没有规矩!以为求个情就不用挨罚了?!”苏管家没好气地扯着人胳膊道,“走,跟我见官去,还不起钱你就卖身为奴吧!”
“大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碎你东西的,以后赚了钱我会还的,我还有弟弟要养,你能不能行行好,别送我去官府!”
去了官府不死也得脱层皮,卖身为奴后弟弟一个人可怎么办!
孙一力心慌意乱,不顾苏管家的打骂,红着眼伸手朝苏无倦的背影求救。
苏无倦停步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弱少年,正奋力挣开桎梏,对他跪地磕头。
他曾因年少气盛吃过教训,如今的他已没有那么多的英雄气概,会冲动莽撞地为人出头。
他可以不管莫名其妙的身外之事,但他也无法对一个活人凄惨的救助声置之不理。
眼前的少年或许还没他大,却比他卑微脆弱的多。
不过是欠债还钱而已,一时穷困又不是一世还不起,何至于搭上性命呢。
“放开他。”
苏无倦示意苏管家松手,又问少年:“这墨锭真是你摔坏的?”
没看到摔东西的过程,他不确定是否是管家的过错,最后却让孙一力背锅。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苏管家急着抢话道:“大少爷,真是他摔坏的,我好心给他赚钱的机会,他自己不小心,不怪我啊,我可没有冤枉他!”
“苏管家别紧张,我没有说你冤枉他的意思。”苏无倦笑了笑,“既然是他求我,我自然是要听他说道说道的。”
为宽苏管家的心,他又道:“当然,苏管家也在旁做个见证,防止他说谎推脱。”
见人还傻跪着没反应,苏无倦对站得近的管家说:“先扶人起来吧。”
孙一力缓过神来自己站起,神情焦急地解释道:“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箱子脱手甩了出去,里面的小盒子摔了出来,其他东西都没坏,就这墨锭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愿意赔钱,请少爷给我机会!”
“我会努力还钱,每次押镖至少都有十两银子,我很快就能还清,不会赖账的!”
“你不过是个镖徒,跟镖一趟顶了天也就二两,哪来的十两银子。”苏管家脸色不善,“大少爷,你别被他骗了,走趟镖不容易,就是局里的镖师两年也不见得能攒齐一百两!”
“有的有的,我很快就能成为镖师了!”
孙一力怕人反悔,赶紧补充道,“顾镖师说我再跟一趟镖,就推荐我进威远镖局当正式镖师!”
“你连个东西都搬不好还想当镖师?”苏管家冷哼一声,“就你这小身板,到时候是你保护东西,还是东西保护你啊?”
他一个月才五两,臭小子多大年纪还想要十两银子,当卖命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不知天高地厚,白瞎了他的好心!!
出了这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成为镖师的机会,孙一力面色惨白,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反驳。
“苏管家,和气生财。”
“是是是,大少爷说得对,我这不是看这小子胡说,替你着急吗?”
苏管家面上陪笑,心里骂人:这会儿我要是不开口提醒,到时臭小子还不上钱来,你这抠门少爷还不得怪我帮着骗人!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无倦拍着苏管家的肩膀,似笑非笑道,“莫欺少年穷啊!”
“是是是,大少爷高见。”苏管家过耳不过心的恭维。
苏无倦只是兴致来了说上一句,至于苏管家听不听教训,他又不是他的夫子,他才懒得管。
孙一力倒是一副大受鼓舞的模样,双眸发亮地直盯着苏无倦不挪眼。
苏无倦被那崇拜的眼神刺了刺,立马说回正事:“你这伤,是这次跟镖受的?”
孙一力顺着大少爷的视线,看到手臂麻衣处有暗红的血迹渗出,赶紧捂着伤口道:“小伤,不打紧。”
“你知道他受伤了吗?”苏无倦皱眉问管家。
“知道。”苏管家脸色一变,急忙辩解道,“是这小子自己说没事非要帮忙的!”
“要是没出事,我还得给他一笔钱呢!”
“我这可是好心帮忙!”
苏管家心里直道晦气,就不该贪便宜找个手脚不利索的来坏事!
“是我自己抢着搬货的,不关他的事。”
苏管家说话不好听,但他一开始给了自己赚钱的机会,孙一力此时不想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是我不该为了十文钱逞强。”
镖师把东西运到苏府门前就不管事了,若要帮忙搬重东西进门,便要再收二十文辛苦费。
这是自家镖师才有的待遇,若是在码头搬运货物,那要搬满一整天才有二十文铜钱。
出趟远门累死累活的,一般刚押镖回来的镖师都懒得赚这笔钱,孙一力是缺钱才抢着干的。
因为他只是镖徒,所以搬东西只给十文。
若不是苏管家临时找不到力气大的下人,他连这十文钱也不想花。
虽然苦主自己不计较,苏无倦却不得不警告管家:“以后别找生病的人干重活,万一出了事,我就找你算账。”
带伤工作那是小事吗,今天是不小心摔坏了东西,改天就是不小心摔没了人命。
就算这的人不懂工伤保险,苏无倦也不能允许苏管家磋磨员工,否则苏家的风气都要被他给败坏了。
“好的好的,下次不会了。”
苏管家擦着额头冷汗道,“这次是二爷急着给二公子送墨锭,不然我也不会临时找个不熟的人来搬东西。”
提到墨锭,孙一力脸一白,紧张地看着苏无倦。
苏无倦便顺势问:“这墨锭是怎么回事,我二叔给我买了没?”
不是他脸大,而是原身的二叔真是个好长辈,每次出门给家里人捎东西,他给苏七夏一份,也会送原身一份一样的。
当然了,原身爹出门走镖回来的时候,给原身买礼物的同时,也会买份同样的东西给二叔儿子。甚至因为苏七夏的学问比原身好,苏铁有时送他的东西比给原身的还要好。
“二爷送货到玉京,得知当地读书人十分喜爱用松翠墨锭写字,就给你和二少爷一人买了一块。”苏管家谄媚道,“这东西刚搬来还没整理好,等东西分箱装好后,我立马就给大少爷你送去!”
“既然是给我的,那我现在拿走一块,没事吧?”苏无倦敲了敲装着碎墨块的木盒问。
“没事没事,你不介意就好。”苏管家眉开眼笑道。
“行,那这块碎的我就拿走了,你忙去吧。”
顿了顿,苏无倦又道,“这箱子你找别人搬吧,我先帮你看着。”
那块碎掉的墨锭成色比较好,原本苏管家是打算给二公子苏七夏的。
临走时,苏铜特意叮嘱苏管家仔细着箱子里的东西,没想到孙一力不靠谱把东西给打碎了,苏管家怕无法交代所以火气很大。
苏管家倒是想让孙一力欠钱立据,好将自己撇干净。若非担忧苏无倦要不到钱发火找他帮忙还,苏管家巴不得帮孙一力证明他有还钱能力,好让这事就这么算了,哪还会不知趣地拆台啊。
原本苏管家是打算逼孙一力能还一点是一点,他拿着钱好对苏铜交代,就能将功补过把这事糊弄过去。
如今苏无倦接了那块碎墨自然更好,苏管家把剩下的那块完整墨锭给二公子送去,也就有个说法,这事也不必闹到苏铜那担个办事不利的名声。
毕竟墨锭成色再好,摔成碎块也不体面了,论价值还不如那块成色稍次却完好无缺的墨锭高。
苏管家估摸着,大少爷不计较,这样的安排二少爷心里也能满意,那真是大善!
想到二公子给的赏钱,苏管家脚步飞快地去找人搬木箱,心里难得感谢抠门的大少爷不讲究,连碎掉的墨锭也爱用。
反正话他是说清楚了,到时候孙一力还不上钱也不关他的事,就算大少爷反悔想胡搅蛮缠,他也有底气找两位老爷评理。
至于孙一力的死活,苏管家表示:摔坏大少爷的东西多少都要出点血,但他又不是他儿子,他才不关心呢。
“这次押镖,受伤的人多吗?”苏无倦问。
“没有,我身手不好,被劫货的山匪砍中一刀,其他镖师经验足,都没受伤。”
“这伤你找人治了吗?”苏无倦又问。
“找了,镖局出钱给我找的大夫。”
“嗯,那就好。”苏无倦道。
孙一力以为苏无倦会说墨锭的事,没想到他又开始问关于走镖过程的见闻。
和苏无倦有来有回地谈了一会儿天,孙一力忍不住开始问:“大少爷,这一百两银子,你看······”
“我看这碎墨块还能用,就不用你还一百两了。”
不等孙一力高兴地道完谢,苏无倦话锋一转,“但损坏东西的钱还是要赔的。”
“打个折,还我二十两就成。”
原身是雁过拔毛,苏无倦不至于如此,却也不想表现的太仁善让人当冤大头。
说个合适的数字让人心里敬畏着就成,不然府里有事都找他求情,他帮不帮都挺烦人的。
孙一力有点失望,但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他也能接受。
“大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还你钱的。”孙一力认真承诺。
“没事,我不急着用钱,你别为了还钱把自己小命给搭上。”
“等你攒够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我相信你有飞黄腾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