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有人提着裙摆悄声走来。
嘚嘚嘚,嘚嘚嘚。
嘚嘚嘚,嘚嘚嘚。
苏绣儿走到雕花的西窗旁,边回望边敲窗,嘴里小声地喊着什么。
大约是太紧张了,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呼喊的人名,其实还藏在她的嗓子里没有出来。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憋着的一口气忽断,苏绣儿深呼吸,对着洁白的窗纸干瞪眼。
柔嫩的掌心即将重重拍到窗框前,苏绣儿及时停手并下意思地侧头回望。
院中半个人影都没,苏绣儿松气后又开始纠结。
半晌后,她果断打开窗门,踩着窗下的石块爬窗而越跳进屋内,紧接着她轻巧迅速地将窗户重新关上。
“我哥可真不靠谱!”刚干完一件大事的苏绣儿心弦骤然一松,忍不住埋怨。
“这么重要的事他还睡懒觉!”
“还好我聪明,提前搬了块石头踮脚,”她眉头舒展,嘴角上扬,“不然可被他坑惨了。”
苏绣儿路过山水屏风,毫不在意地一把掀开垂落紧闭的绯色床帘。
薄被遮住大部分春光,只有棉被边缘含羞带怯地露出一片莹白的肩颈,看得出一个男人正紧贴着另一个男子的后颈沉睡。
该不会抱了一晚上吧?
疑惑一闪而过,苏绣儿随即想起正事,她伸手捏着其中眉目惬意那人的鼻子低声催促,“快醒醒!再晚爹就走了!”
苏无倦脑袋昏沉沉的,像是嵌了块铁在里面,累得他只想蒙头大睡。他俊眉紧皱,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美人,只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别睡了!”
苏绣儿空着的手,使劲隔着被子捶他后背,“还想不想要钱了!”
正放假呢,哪条海带管天管地敢管倦爷我补觉?!
接着睡,美人媳妇还在梦里等我。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哐哐!
大晚上的谁在砸铁!!
苏无倦猛地抬眼,对上一张模糊的小脸,蓝色被子因他的动作向下滑了几寸,露出他身侧之人脖窝的一点红梅。
没等他反应过来,苏绣儿眼珠斜转语气不善道:“醒了就赶紧起来,别又睡蒙了!”
没听到动静,苏绣儿一边嘀咕着“该不会又睡回去了吧”,一边皱眉去看她哥到底清醒了没。
冷不防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睛,苏绣儿心口骤然一紧,觉得她哥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还蛮有气势的。
忽略那点微不足道的莫名怪异,她不耐烦地开口:“醒了就好,你先准备着,我去喊爹过来。”
说完,苏绣儿寻着房门匆匆离去。
红木大门轻轻关上,屋内寂静无声。
苏无倦沉默片刻,被掌心的温热吸引了注意。
梦中人眉头紧锁似是遇见什么不快,白皙脸颊中透出的些许红晕为他平添了一抹艳色,像是一块被葡萄酒给泡熟的羊脂白玉,香甜粉润,勾人嘴馋。
苏无倦喉结滚动抬手轻抚怀中人的眉眼,指腹传来的触感一片温热柔滑,恰似白玉成精生出血肉的纯真活人。
这梦要是真实还带连续的,那可真是,了不得。
苏无倦漫不经心地狠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拧痛从手臂处传入脑海,告诉他什么叫认清现实。
此时,怀中人剑眉微蹙转过身去,在身侧线条变回直线的瞬间低吟出声。
滚烫的血气涌入脑海,脑中的铁块开始融化,苏无倦迟来地感觉到肩膀泛起的丝丝刺痛。
他一言难尽地抽身而退。
啵地脆响和梦中人的轻喘,同时在苏无倦耳中呐喊。
镇定的面具裂开,苏无倦苍白的脸皮飞快地染上一层血色。
没人会跟他开这样的阴间玩笑,刚才那人说的准备——
【放心吧妹妹,哥肯定帮你把戏演好!!】
斩钉截铁的陌生承诺从脑中猛地窜出,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在他识海里飞速闪过。
他这是、穿了?!
苏绣儿回到自己住处,将外层的黑罩衣脱下,想到爬窗时衣袖迟滞的扯感,她抬手检查粉色衣袖,发现手肘处有点轻微的脱线。
她翻找桌上的黑衣袖,在同样的位置发现一个破口。
“还真是无心插柳。”
苏绣儿本来想穿一件黑衣掩人耳目,没想到一路没被人发现,反倒意外护住了她心爱的粉夹袄没被划破。
粉夹袄短时间内找不到相似的款式,苏绣儿今天刚穿还舍不得扔,她正琢磨着等会儿让春梅给她补救,思绪却被脱线处的桃花给转移到刚才看见的画面中。
没想到书呆子内里的皮肉也挺白的,掐了一把看起来还挺勾人的,就是瘦了点不够劲,苏绣儿转而想到她哥,笑道:“看在你卖力帮我演的份上,等活儿多给你十两!”
“小姐,老爷去堂屋了!”
丫鬟冬杏赶来报信,苏绣儿闻言大喜道:“你快去厨房拖住我娘!”
话落,她双眼放光地跑了出去。
无孔不入的邪风吹得苏无倦打了个寒颤,他暂停回忆原主究竟要演何场大戏,裹紧从屏风上拿来的披风去找热水。
茶壶里的水过了一夜早已凉透,他放弃了用冷水给梦中人擦洗的念头,先倒了杯水给自己干燥的口舌解渴。
一杯冷水下肚,苏无倦打了个哆嗦,去衣橱给自己找衣服穿。
古人中衣一般是白色的,可他放眼望去白衣少见,倒是红色的衣服堆满了一柜子。苏无倦找了一圈,从角落里扒拉出一身粉白中衣穿好。
古装叠得整整齐齐看不出里外,他选择抽件一看就厚实的紫衣穿。
咿呀一声,房门再次被打开。
苏无倦拎着抖开的紫斗篷依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披风的厚度看着像春秋,怎么这小厮穿的和夏天似的??
观他精气神和衣服的质量,也不像是个被苛待的下人。
想到卧榻上躺着的人,苏无倦暂且抛下疑惑接过铜盆,说:“你去拿两套今天穿的衣服来。”
老练的小厮自然知道主子每天穿什么衣服合适,为了找应季的衣裳而特意说“今天穿”倒有点多余。
不过翻看原主的印象,这个叫奉书的小厮老实木讷很好糊弄,他应当发现不了这点异常。
苏无倦这么想着,果然见奉书二话不说听了吩咐就去忙。
看着盆里冒出的热气,苏无倦有了更好的主意,他对抱着衣服走来的奉书道:“去打桶热水来,少爷我要在屋里洗澡。”
找热水的麻烦剩下,苏无倦想要换个更清爽的洗漱方式。
不管原主有没有专门沐浴更衣的浴室,他说了想在屋里洗,奉书就会不质疑的照办。
少爷不怕冷了?奉书一愣,道:“好的,少爷。”
咕——
腹内长鸣响起,苏无倦有气无力地道:“早知道让他先送点吃的过来了。”
饿,越说越饿。
苏无倦忍着空腹的不适,端着水盆走到床边,用热毛巾给梦中人简单擦了擦。
温热的面巾在梦中人眉眼间留恋而过,苏无倦从原主残留的认知中知道了美人的名字,他不禁摇头叹息:“同是天涯不幸人,昨夜多有冒犯,兄弟你多多包涵,我给你洗干净就完事了,春梦无痕,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眼见游乐园开业在即,苏无倦无病无伤无意外地魂穿到异世,不仅莫名其妙热血上涌轻薄美人,醒后他还得接受魂穿无归路,从此鸿雁难通家人绝、蹦极网游冲浪断、折扇废手空调隐、清蒸寡淡烧烤无等艰苦未来。
这些原本随手可得的福利消失,足以让他自认一个晴天霹雳、霉运当空。
至于昨夜和苏无倦**一度的人,姓荀名择术,更是称得上一句倒霉励志。
他是原主爹看中的女婿,也是原主妹为退婚而暗中算计的大才子。
荀择术此人,八岁参加县试,此后科举参试更是一路马不停蹄稳坐第一连中五元,而眼看六元及第最年轻的十三岁状元郎即将横空出世之际,他却因小人算计错过殿试止步于会元。
即便如此,荀择术好歹也是个贡士可以坐等分官,他年少成名背地里不知被多少苦读多年仍旧落第的学子羡慕,左邻右舍师长好友谁提到他都是一句不错的夸赞,只是荀父过高的期望落空非要他重新参加乡试再考个状元回来。
年幼孝顺的荀择术自是不会违抗父命的,岂料荀父当年不幸亡故,让他错过下一次的乡试。等他好不容易过完孝期时,又偏偏在乡试前遭逢母丧,接着又是沉默地守孝三年。
如此这般,荀择术足足耽误六年,才等到今年再次参加乡试的机会。
他的名声若是无辜被毁,那打击大概比再次守孝蹉跎三年更重。
毕竟普通古代的男子断袖分桃顶多算个笑谈,而原主所在的大俞朝内,断袖传言可是能要人命的。
而要命的关键点,就在于这个地方多了一种外形似男却能生孩子的性别,归属此类的人被当地原住民称为,哥儿。
在大俞朝的历史中,出现过不少男人被造谣是哥儿假扮而前途被毁的事。
假如男子断袖被人发现,不管相貌如何,九成九是要被取笑是个哥儿扮的。
身材粗狂心胸开阔的人大多一笑了之,唯独瘦弱的秀才心思敏感,给俞朝史书添了几笔被活活气死的例子。
父母双亡也没有磨损他求学的意志,荀择术的性格想来不会过于脆弱。
无奈他身材偏瘦又才学出众,即便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断袖的趣闻一经传出,却也正好给暗中嫉恨的小人抓到把柄,添油加醋四处诋毁的谣言一起,就算荀择术心志坚韧不被气死,多半也得冒出个疙瘩时时刺疼心梗。
“唉,算来是我占了便宜。”苏无倦心想,可不能再让别人欺负了你去。
美人脸蛋越来越红,苏无倦眉毛一皱,伸手试探梦中人的额温。
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大片明亮的光线侵进屋内。
“哥,爹来了!!”将苏无倦唤醒的熟悉音色,高声从屋外传来。
感觉也没过多久,来的这么快?!
电光火石间,原主即将出演的戏份,刹时涌入苏无倦的脑中。
“逆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苏铁拿着棍棒进屋,正看见苏无倦背着他俯身亲吻床上之人,顿时大怒。
“等等!”刚将四散的脏衣卷成一团,慌忙地塞进被子里的苏无倦,急忙喊停。
“反了你了!”苏铁气红了脸,“把勾栏里的脏货带回家鬼混,还敢喊得比你老子还大声!!”
短暂的下意识停顿后,苏铁立马一棍子挥了过去。
苏无倦拎起铜盆挡棍,顺带泼了苏铁一身的温水。
空气凝固一瞬后,换来苏铁双手舞棍,对着苏无倦乱打一通。
哐!哐!
哐!
哐!哐!哐!
“床上的人是你女婿!”苏无倦举着铜盆左右抵抗的空隙高喊。
苏绣儿偷溜过来打算掀被取证,不料得了空闲的苏无倦用铜盆堵住她的去路。
“哥你干嘛呢!”苏绣儿小声瞪人眉眼狂飞,希望她哥配合点。
苏铁没工夫呵斥女儿跑来添乱,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无倦问:“你刚说什么?”
“里面是贯之?!”苏铁说着,走到床边想看人。
“你看,”苏无倦怕他一时激动将被子掀开,赶紧一屁股压住被子,只将梦中人的脸露了出来,“真是你女婿,没驴你!”
“昨晚我俩秉烛夜谈睡得晚了,他喝了点酒,这会儿还没醒呢。”
绣儿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说:“哥你说什么呢,昨晚你不是和他酒后——”
“哥俩好啊心相惜!”
苏无倦高声打断她的话,一脸正色地道,“昨晚我和贯之把酒言欢,醉死后睡着了,男人酒后散热,卧床时难免有点衣不蔽体。”
“苏绣儿,难道你就这么饥渴难耐,当着爹的面你就想提前把你未来夫君的身子给看光吗?”
苏铁想起醉后发疯脱衣服的自己,尴尬地对苏绣儿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闯男子卧室成何体统,还不快出去!”
“苏无倦!”眼光惨遭污蔑的苏绣儿厉言怒视,试图唤起他的良心。
屋外还有下人在等着,苏铁不想闹大,“你哥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赶紧出去!”
苏铁想赶胡搅蛮缠的女儿先出去,情急挥手间他意外碰到儿子衣领的系绳,将苏无倦为应付奉书而匆忙披上的紫色斗篷解开。
斗篷突然滑落,松垮的里衣半遮半掩,苏无倦锁骨上的咬痕避无可避,害羞地沉默不语。
不懂人事的苏绣儿还在反抗,“我就不出去!”
已是两个孩子爹的苏铁神情一滞。
随即,不单纯的苏铁上前扯开苏无倦的中衣,面见满身抓痕的他大声呵斥道:“还说没有鬼混!!”
哐当一声,铜盆落地。
好戏开场,被中人绝望地咬紧后牙。
苏无倦轻咳一声,满脸真诚。
“爹,你听我解释。”
存粮已久,终于上菜啦!【期待.jpg】
本文取了好几个名字,说说你们更喜欢哪个:
1《吾家夫子有兼职》2《夫子的正职只能归我》3《纨绔的乐园飞走之后》
4《收拾破摊养夫郎》5《收摊变法养夫郎》6《首辅岂有夫郎香》
7《烦请夫郎见谅》8《夫子转职成夫郎》9《妹婿给我当夫郎》
集齐九个神名,能召唤人美心善萌萌哒的亲亲读者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美人成真需巧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