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澍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怔忡之间,旁边有个声音道:“劳驾,请帮我拿一份罗布罗多.”
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陶澍回头面对他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这人的阴影之下。年轻人有一头干净利落的栗色短发,面容掩盖在一张毫无装饰的银色面具下,只露出一段形状优美的下颌。
“好的,请稍等。”陶澍收起了有些莫名的思绪,迅速为对方奉上了一份要求的罗布罗多。
对方接过陶澍递过来的托碗,陶澍这才注意到这人戴了一双看上去过分干净的泛着银白金属光泽的手套。他猜测这可能是对方没有自取而是让他帮忙拿食物的原因。
那人接过点心道了谢,不过并没有吃,而是带着一点赞赏的语气对陶澍道:“你的手很稳。”
罗布罗多是一种好似状似果冻但是含水量更高的食物,陶澍端着托碗过来的时候,点心在里面几乎纹丝不动。
陶澍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忙客气道:“谢谢。”
“你是哪所大学的新生,学什么专业的?”
陶澍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判断他是新生而非工作人员的,不过还是老实交代了自己的学校和专业,主要是对方这好似教导主任的问话让已经当了小二十年学生现在即将继续做学生的陶澍下意识就想配合。
“稳定的双手是上帝赐给机甲维修师的礼物。”对方瞥了一眼陶澍随意落在身旁的双手,带着一点轻微的不赞同和劝诫意味道,“你应该好好保管这份礼物。”
现行的战斗机甲驾驶采用的是神经接驳的连接方式,驾驶者自身的神经活性或者敏感性对于机甲进行细微操作十分重要。相应的,维修者也被要求对于机甲有更细微更敏锐的感知。这种感知虽然主要和维修者的精神力相关,但是机甲维修者自己的身体素质也很重要。比如你手掌有茧,这部分肌肉神经对于外部的感知肯定就少有欠缺。
“谢谢你的建议。”陶澍明白对方的好意,真诚地表示了感谢,但是并不承诺一定会遵守。毕竟他只是个穷人,没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资格。
那人没有等来陶澍的下文,抿了抿唇离开了。陶澍又站了一会儿,一个侍者模样的人匆匆赶了过来,表示他会接替陶澍接下来的工作。陶澍这个才服务过一位客人的“临时侍者”有点懵,再三确认这只是正常的换班以后才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替班生涯。
大厅中的舞曲这会儿还在继续,尼克斯正扶着林西的腰在光晕里轻盈旋转。陶澍觉得自己应该用欣赏金童玉女的目光注视着这对璧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并不情愿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仇富。
“你喜欢跳舞吗?”之前拿罗布罗多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餐台边,有些踌躇地问道。
陶澍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吓了一跳,下意识拒绝道:“不。”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手握感很好。”
陶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刚刚并不是在问自己对跳舞这件事的看法,而是想要邀请自己。
陶澍并不想跳舞,但是对方的这个理由却勾起了陶澍的好奇心,握感很好的手,这个形容未免有些新奇,让陶澍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下这种手握起来会有什么感觉。
陶澍主动上前扶住了这人的肩,对方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握住了陶澍另外一只手。他仍然戴着手套,但是这手套很薄,陶澍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掌的形状和热度。对方手指修长且柔软,像一块包裹在丝绸里的有温度的玉石,确实很好握。
两人沉默地跳了一会儿舞,陶澍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基于对方对手的看重,陶澍道:“你的手握起来很舒服。”
“嗯。”陶澍感觉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面具下方的薄唇又抿成了一条线。
陶澍猜不准他这是不高兴了还是怎么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聊下去。
“我叫段荥成,是首都大学机甲制造系新入学的新生,今年二十二岁,是个A级哨兵,已经觉醒三年了。”
陶澍正考虑接下来他们应该聊点什么,就听段荥成竹筒倒豆子似地自我介绍了一番。陶澍震惊的同时又觉得眼下的场景很有些冷幽默的意味,这舞会虽然确实有联谊的性质,但是这仿佛相亲一样的对白真的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陶澍忍不住皮道:“那你在帝都有房吗,在什么位置,有车吗,是什么配置,父母做什么工作的,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段荥成显然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逼,愣了一会儿才认真回答道:“我在帝都有房,位置有很多,我没有仔细了解过,我现在常住的房子在首都大学旁边。有车,具体配置你想了解的话舞会结束以后我可以整理成文档发给你,因为数量和参数都很多,可能短时间无法介绍清楚。我的父亲是商人,母亲是机甲设计师,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陶澍感觉到了扎心,这舞会真的是他该来的地方?
段荥成其实不知道这些事情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不过父亲和母亲传授经验的时候都有说过,遇到感兴趣的向导,多谈论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容易博得对方的好感。
所以在回答完陶澍的问题以后,他礼尚往来地问道:“你呢?”
陶澍有一瞬间怀疑对方是故意的,毕竟,几分钟以前他还在作为一个侍者为对方服务。哎,穷人这无处安放的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
“我十八岁。”陶澍厚着脸皮介绍了自己目前这个身体的年龄,“是个向导,目前还没觉醒,据检测可能是B级,目前没房没车,还很穷,有个弟弟。”
段荥成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陶澍觉得对方可能是被自己的“贫穷”震惊了。结果段荥成握着陶澍的手转了一圈,竟然道:“那我们很互补。”
就神TMD互补。不得不说,尴尬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点点感动。
舞曲接近尾声,陶澍松开了对方的手,结束这一次意外地邀约。陶澍礼貌地和人聊了一会儿天,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新的舞曲又响了起来,段荥成再一次对陶澍发起了邀请,这一次没有握感很好的手作为理由,但是陶澍已经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刚刚已经成为了“熟人”。而且他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两人又顺其自然地跳起了第二支舞。
然后段荥成聊起了机甲,就像男人永远会忍不住对车感兴趣一样,陶澍对这个时代的机甲也充满了兴趣。段荥成不愧是机甲制造专业的新生,对于各种机甲真的是如数家珍。于是两人一边聊一边跳起了第三支,第四支舞。到后面,陶澍累了,两人才想起来他们如果想要聊天也可以不用跳舞,去旁边卡座里坐着聊也是可以的。
段荥成对于陶澍也分外满意,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和陶澍基因应该是匹配度比较高的,因为他见到对方时精神力就有种异样的波动。接触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匹配度比较高的缘故,对方的言谈举止都让他觉得很舒服,仿佛和他只要呆在一起即便不做什么也会心生欢喜。
尼克斯冲着林西新来的邀约者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等林西作出回应就对他道了一声少陪就匆匆离开了。林西按捺下心里的一点失落,打叠起精神应付新来的邀约者,他有些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卡座设在光线昏暗的角落,这里是暧昧滋生的最好场所。尼克斯不能完全肯定他之前看到的人是不是陶澍,但是只要想到陶澍有和另外一个男人挨在一处交谈欢笑乃至于亲吻的可能,尼克斯就觉得气血翻涌。
所以他甚至无法等到更进一步的确定,就匆匆找了过来,像是一个被人带了绿帽子的气急败坏的莽夫。他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在仿佛迷宫一样的卡座中急切穿行,像个寻找猎物的猎人一样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他见到的每一对挨在一起的人。
他觉得自己很不体面,但是妒忌原本就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哨兵的五感是很强的,尼克斯又曾经与陶澍朝夕相处,对这人很熟悉,所以他很快便捕捉到了陶澍的踪迹。他和另外一个,不巧,尼克斯也认识的,段家的小儿子,段荥成坐在一处。两人虽然坐在两张分开的卡座里,但是身体挨得很近,膝盖几乎碰在了一处。两人正在说些什么,陶澍脸上挂着愉快的笑意,尼克斯能感觉到他现在情绪应该很放松。
尼克斯感觉自己心中有把火腾地就窜了起来。但是他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冷静。他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两人视线不会触及的角落,一边注意着两人的举动一边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