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他又出现了。
我躺在床上啃着指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完全感觉不到干涩。
星星点点的血迹洒在床单上。
“梅梅,你在洗什么,都这么晚了,快去睡,有什么明天再洗。”
妈妈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你怎么在洗床单啊,是不是又在床上吃东西,然后掉了。”妈妈皱了皱眉,“明天丢洗衣机里就行,哪用你现在熬夜洗,再说了,这点小事,我又不会骂你打你,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昨天我和姐姐她们逛完街回家,正仰头欣赏火烧云,打算让嫂子她们也看看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男人,更准确地说,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
那张脸,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找来了。
他要找到我了。
他要看到我了。
他看过来了。
我逃走了,再一次。
嫂子和姐姐捡起我慌乱中丢下的东西,跟在我身后也跑了起来,“小妹,慢点,慢点。”
确信那个男人看不到我也跟不上我的时候,我停了。
“小妹,干嘛呀,你这突然跑什么呀,还尽往那些弯来扭去的路走,要不是我们熟悉,还真就跟不上你了。”
嫂子没有说话,她的脸有点苍白,手捂在小腹上。
“对不起啊,姐姐,还有嫂子,对不起啊。”
我心里真的很愧疚,姐姐肯定是因为我扯到伤口了。
“好啦好啦,我只是走快了一点,我可不敢跑,再说了,我早就出月子了,这点运动量,没事的。”
姐姐朝我笑,她身上的母性光辉照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告诉她们为什么。
她们没有也追问。
我明白的,我明白。
躺在妈妈帮我新换的床单上,我抹干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我明天不能有黑眼圈,不然妈妈和奶奶会担心的。
可她们还是担心了,因为我哭肿的双眼。
“哎呀,我的小乖孙,你这眼睛怎么了,肿成这样,等会奶奶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就好了。”
妈妈没说什么,可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
我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风平浪静,我想象中的灭顶之灾没有发生。
可能是因为我这几天都躲在了家里,幼儿园那里请了假,可能是因为男人只是凑巧出现在了那条街上。
我希望是后者。
可惜,事实是前者。
男人找上门了,带着他那个蠢货儿子。
那本该是美好的一天。
哥哥听说我状态不太对,特地跑来住,以防出现意外。
幸好他在。
早上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哥哥拦下妈妈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男孩。
他张口就叫“妈妈”,即便面前的是一个男人,他依然在叫“妈妈”。
是那个傻孩子。
是他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哥哥对他说:“小孩,这里没有你妈妈,你走错了。”
那个傻子还在喊“妈妈”。
他说爸爸说了,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就在这里。
哥哥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推开了想往里冲的小孩。
门重重地关上了。
门外的小孩还在不断敲门。
我冲去了卫生间,我没办法再坐下去了。
镜子里的是女鬼吗,不然她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白呢。
也像终日不见太阳的疯子,下一秒就要发病砸了这里的一切,满心满脑的毁灭。
一双手抱住了我。
我被吓到了,浑身一颤。
下一秒,我冷静了。
是妈妈。
我没有往后看,但我知道,是妈妈。
妈妈的手一直都是这样的温柔。
妈妈的床香香的,是小时候的味道。
妈妈轻哼的歌谣也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伴我入睡。
这是我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该吃晚饭了。
“乖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出什么事了吗,跟奶奶说,奶奶帮你,奶奶帮不了你还有别人。还有你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什么事就说嘛,咱们一家人一起,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我努力挤出了一个笑。
“没事的,奶奶,我就是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没缓过来。”
奶奶少觉,我们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出去和她的朋友一起做早间锻炼了,一般是打太极,还有五禽戏。
幸好奶奶有这个习惯。
我真的不敢让她知道。她年纪大了,经受不了打击,而且医生说她只到过年了,也就一两个月,运气好一点,她还能和我们把这个年过完。
哥哥也向公司请了假。
这段时间,他不敢留我们一群女人在家。
虽然父亲早亡,我们早就习惯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但这次,对着男人,我们还是不够。
谁也不知道他急了会做出什么事。
我们也不想知道。
但目前可以明确,男人还不想跟我们干起来,不然他就不会只让他那个傻儿子过来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吗。
我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