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上去很不着调,燕辞北还是在第二天找到柳长老,询问小千提出的方案。
出乎意料的是,柳长老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您提到的那个,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并蒂蛊。”柳长老道,“但它不是为了修复灵根而生,只是让中蛊双方共享灵力、同生共死。这对修为更高的一方来说极其不公,常常有价无市,说是鸡肋也不为过。”
如果说小千介绍的时候燕辞北还有几分困惑,那柳长老的说法,燕辞北就彻底理解了。
因为“并蒂蛊”这个名字在原著就登场过。
而且在原著里它也落到了楚怜头上,成为楚怜和后宫之一的羁绊。
这道蛊很不一般。
不仅对修为更高的一方是累赘,修为低的一方也会不时发作情热,非彼此不能解忧。除非情深义重生死相依的道侣,一般人确实没必要搭理“并蒂”。
柳长老不忘叮嘱:“这道蛊万里无一,相当罕见,您最好不要太期待它。”
燕辞北郑重点头。
虽然再稀有的天材地宝最终都会归楚怜所有,但他也记得,这道蛊除了楚怜,另一个主人是医圣爱女,跟合欢宗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边旁听的凤衔玉忍不住忧心:“那小师弟的灵根真的就无法了吗?”
“也不见得。”柳长老看向燕辞北,“合欢宗典藏有限,可能束手无策。但更大的宗派,兴许会有他们的法门。宗主可曾试过向与剑台求助?”
听到与剑台,燕辞北又想生气。
他摆摆手:“与剑台那帮老东西都是觊觎楚家私库才会收留楚怜,现在我带楚怜走了,他们正着急呢。要是掉头去问他们,他们肯定会借机接走楚怜。”
还有十万灵石。
此事还是燕辞北第一次和人提起,柳长老神色一凛,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暗意:“听上去,他们原本不想让楚怜走?”
燕辞北垂头丧气地点点脑袋:“他们拿那劳什子的门规压我呢,说要楚怜战胜十名与剑台内门弟子才能辞去。”
“十个?这不是落井下石么?他们内门最次也是筑基期,小师弟现在哪能胜过十个筑基期!”
凤衔玉说出了他的心声,燕辞北抱着脑袋,唉声叹气地趴在柳长老的案台。
若是从前,与剑台那边脸皮撕破也就破了。
可如今的合欢宗元气大伤,虽然还有燕辞北坐镇,可对方也有剑仙,总不能真为一个楚怜让双方失了体面。
柳长老拍拍凤衔玉的手,示意她先冷静:“老身的茶叶见底了,衔玉,你去库房取一盒新的过来。”
凤衔玉还有几分怒气,知道自己失态,应下后便出了藏书阁。
临走前,她又听到柳长老正提议着蓬莱山、万重山等等宗派,以及燕辞北拖长尾音,无可奈何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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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衔玉取了茶叶,正途经几个弟子在校场切磋。
合欢宗的法门不拘武器,刀枪剑戟、绫罗绸缎,一切都能化为己用。然而凤衔玉余光掠过,竟然瞄到一线迫人的寒光。
其锐其利,绝非合欢宗的制式武器,却从门中弟子的袖中脱出。
凤衔玉将长袖一舒一卷,掌心翻开。
是几枚透着桃花香气的暗针。看上去材质做工皆在玄品以上,铸造者至少是元婴期的器修,身价可见一斑。
小弟子匆匆上前行礼,看着她面沉如水,一个个不敢吱声。
凤衔玉寒声问:“谁给你们这种东西?”
合欢宗即使存着暗器,也不会发放给年幼的门生。
一是节俭成本,二是这些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平日切磋就爱卖弄,和今天一样,但凡刺破一点皮肤,都够她们吃一阵苦。
起初几人还不交代,顶着凤衔玉严厉的目光,才有一个小姑娘嗫嚅着说:“是小师兄给的。他说我们太笨了,出门会被欺负,要留些暗器防身。”
凤衔玉怒斥:“既然是防身用的,又怎么能对同门使出来!”
小弟子都不说话了,凤衔玉把桃花针一概收走。
临走却被一人拉住衣摆,凤衔玉瞪去一眼:“还想狡辩什么?”
对方却缩缩脖子,话里带些哭腔,小声道:“大师姐,能不能不要怪小师兄。他是好心,是我们不懂事……”
凤衔玉正想教训,远远地听到一阵脚步。
楚怜恰好也在校场练剑,闻声过来,目光从一干小姑娘身上飘向凤衔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几个女孩哭得厉害,他的语气便算不上好:“师姐这是做什么?”
凤衔玉深吸一口气,做足了苦口婆心的准备:“桃花针不是寻常暗器,对她们而言还太危险。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
楚怜微皱眉头,打断她的话,问小女修:“你们在校场用桃花针了?”
小女修们低垂着头,站成一排鹌鹑。
楚怜笑一声,给自己掐了一张清洁符,等到一身衣衫纤尘不染,他摆摆手:“那你们活该,我管不着。”
说着,他举步就想离场。
凤衔玉一手拉住他,楚怜转首,不动声色抽出了自己的衣角,又掐一张清洁符,“……要连坐我?”
他的坏脾气只用一天就传遍了合欢宗。
尤其是昨晚,凤衔玉听说楚怜一个人在弟子舍外疾走往返,接近他的门生都被砸了一堆灵石打发,让她们有多远走多远,别打扰他。
少的几百,多的上千,许多人都懊悔昨晚没赶上财神爷散财。
但凤衔玉关注的比那更多:“这些桃花针价值几何?我让库房拨款给你。”
楚怜叹道:“有钱买这些,不如给膳堂买两只灵鸡。”
凤衔玉:“……财不外露,小师弟,你太张扬了。”
这话不是楚怜第一次听,不如说,他就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
不过从前他是天才,背靠楚家,再怎么败家也不会惹火上身。现在却听得越发频繁,更烦人的是,说话的人好像都在真心实意为他担忧。
楚怜再叹气:“师姐是觉得我护不住这些财?”
“师尊心慈,所以对你处处包容。但天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现在的行径无异于小儿抱金过市。”
话到一半,凤衔玉说不下去了。
因为楚怜直视着她的眼睛比桃花针还要锐利。他还站在那里,但神色漠然到了极致,不管是微蹙的眉心还是渐抿的薄唇,都在说明他的不满。
凤衔玉知道自己没有说错,可正因为没有说错,才让她动摇了瞬间。
——毫不相干的她都能想通,难道楚怜和燕辞北会不清楚吗?
但燕辞北从不阻止楚怜,楚怜也从不收敛自己的招摇。
仔细一想,缘由并不难解。
楚怜娇生惯养早成习惯,如果天才的时候高调,落魄了便低调,以他的心性更会觉得羞耻。
这样挥金如土的习性与其说是性格,更像是楚怜的一重盔甲。
凤衔玉不知不觉也抿紧了嘴唇,良久,她听楚怜反问:“这是师尊的意思,还是师姐的劝诫?”
凤衔玉道:“当然和师尊没有关系,只是……”
楚怜的表情便缓和了。
他扬起眉梢,神色显而易见地转晴,但话里还是夹枪带棒:“我花的是自己的钱,不管是在外招摇,还是贴补门内,那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师姐看不顺眼,尽管请师尊来治我,但我不记得合欢宗有规定门生不许花钱,所以,师姐掌事可以,却没必要掌我的内务吧。”
这话极不入耳,凤衔玉却注意到“贴补门内”四个字。
小女修在旁耳语补充:“小师兄早上和秦长老谈过,要掏钱给我们改善伙食。他手里还有许多有益修行的丹药,方才都分给了大家。”
凤衔玉的手指一颤,张张口,最终只能沉默地长揖一礼:
“无论如何,我先代年幼的师妹们谢你。”
楚怜耸耸肩膀,作势要走。
这回又被凤衔玉拉住,而他今天携带的清洁符已经用尽,只能皱着眉问:“还有事吗?”
已经是极其不耐烦的口吻。
凤衔玉说:“我既然谢你,不会止步口头。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譬如与剑台的切磋,我一定尽力相助。”
楚怜转过身子,屈尊用自己的手指掸去不存在的灰。
这回是他主动留下,因为凤衔玉的话让他费解。
楚怜问:“与剑台的切磋是什么?”
凤衔玉才发现他还没有听说此事:“你不知道?我也是才听师尊提起,与剑台那边格外惜才,不忍你走,除非你能胜过十名内门弟子——当然,我们不会坐以待毙,师尊和柳长老正在商量,相信一定会有对策。”
楚怜的眼色越来越沉,凤衔玉说到后半,声音竟不自觉压得轻了。
她思忖着再说些安抚的话,但楚怜已经拔腿掐符,一张神行符足让他遁行百里,眨眼来到藏书阁外。
就像凤衔玉说的那样,燕辞北正和柳长老磋商。
不过遇到什么难关似的,他说着说着又仰下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柳长老翻着书,不时戳两下燕辞北的脑门。
最后燕辞北长吁一声,自暴自弃地道:“算了,我给白折竹发个灵蝶,就算我毁约得了!”
一只手却蓦地按上柜台。
白皙的皮肤和浆红的木表形成鲜明对比,少年声线高高地压下:“毁什么约?区区十个内门弟子,我还能输给他们?”
燕辞北:“……”
柳长老翻着书坐到一边,只留燕辞北眨巴眼睛,和楚怜四目相对。
他们相处经常是燕辞北在高位,这样自己坐着,楚怜却站着的时候相当少见。
男主的气势一下子就压了下来。
逆着光,那张脸的轮廓线条越发鲜明,近观之下,煞是好看。
他不知道楚怜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但楚怜振振有词:“我不会输,就算没有灵根,我也不会输。”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燕辞北伸手搓他的脸,楚怜却格外坚定,变了嘴型也要坚持含糊地强调:“我金丹期就能胜过元婴期的修者,就算他们有十个……”
燕辞北:“死装男打咩。”
楚怜:“……”
听不懂,但感觉不是好话。
柳长老倒是很有兴趣,截下燕辞北的手:“可你如果真能赢过十名内门弟子,与剑台只怕当场就会许你内门之位。到那时,你不肯回合欢宗了,岂非辜负我们宗主一番好心?”
这个角度非常刁钻,一下子说进燕辞北的心坎。
他这么费劲就是想把楚怜带离与剑台,万一男主真的力克群雄,又被与剑台抢回去了怎么办?
楚怜微别过脸,目光投向了柳长老。
十八岁的少年骨秀神清,眼中波光粼粼。柳长老不是初次见他,楚怜在上修界素有美名,说他独挑魔窟是何等潇洒、剑指南天又是何等轻狂。
但也止步于此了。修者修的不只道行,更是心性。
楚怜的前半生呼风唤雨、应有尽有,一切“得到”都太轻松,叫他如一颗明珠,稳稳当当地嵌在宝冠,璀璨夺目,却理所当然。
唯独今天。
柳长老端详着他的眼睛,看到楚怜压在柜台上的手掌轻轻颤抖。
不是畏惧或者紧张,而是兴奋。
楚怜朗声回答她的问题:“我会赢,十个、百个,我都会赢。然后我会回来。”
“因为是我选择这里。”
他灼灼的目光转向燕辞北,“是我,选择你。”
唯独今天,柳长老猜测,这孩子终于找到了不能让他轻松得到的事物。
脱离了宝冠,明珠依旧是明珠。
果咩纳塞更新又晚了T T
之后更新应该都会稳定在凌晨,不更的时候会提前在作话说明下一章更新时间,所以宝宝们不要熬夜等,第二天看就好!
爱你们——[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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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