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南离尊者和剑仙的视线,其余人的目光也转到楚怜身上。
以他为中心,周围人缓缓让出小片的空地,凤衔玉得以靠近,一面把人护在身边,一面低声教训:“你想跑哪去?出了事可怎么办。”
楚怜被她拉拉衣袖,却没低头。
四面八方的目光宛如潮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羡慕的、质疑的、打量的……
但它们很快就被一袖子打散,燕辞北飘落而近,如一朵逐水红莲,掠步间挡下了所有的眼神和讨论。
楚怜只感觉一道香风迎面,眼里就只剩燕辞北炽烈的红衣。
白折竹随后飞来,毫不介怀刚才的眼刀,满眼坦诚的笑意:“你就是楚怜?细皮白肉,确实标致!”
燕辞北得意极了,把凤衔玉一起牵近:“本座的徒弟,当然都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面对燕辞北的炫耀,白折竹无可反驳。
他端详着燕辞北的一双徒弟:“养徒弟有这么好玩?看得愚兄心痒,也想收个徒弟了。”
燕辞北一惊,心中警铃大作:“你干嘛!”
原著没说过白折竹为何突然收徒,该不会是他不小心刺激了白折竹吧?
依照原著,白折竹和前期的楚怜都是变异灵根,也都修剑,所以相性极好。如果白折竹真的看上楚怜……
燕辞北咽了一口唾沫,强行压下不安。
比起白折竹,他能教楚怜的的确不多。
楚怜是变异风灵根,擅长剑器。而他是火天灵根,专修法术,各类法器都是耍个新奇,基本没有特别趁手的武器。
但白折竹几乎是楚怜的翻版。他代表的是不曾堕落、不曾黑化的楚怜,也是楚怜的理想之一。
——最要命的是,他的恐慌还真成了真。
白折竹略过燕辞北的怒色,一本正经地看向楚怜:“小子,你想跟本座学剑吗?”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刚才还“伉俪情深”的尊者和剑仙,现在居然要为一个灵根被废的小子反目!
而且外人不知道白折竹,与剑台的弟子却都清楚。
白折竹天生率性,洒脱不羁,一直不肯收徒。这样的剑仙却肯主动向楚怜示好——
楚怜尚未开口,龚清仪高声打断了他们:“剑仙不可!”
在场除了燕辞北,最急的就是她了。
龚清仪再也顾不得礼仪,莲步轻移来到跟前。虽然个子最小,但她的气势一点不弱,眼圈红红地拉住白折竹:“您、您是与剑台上下表率,他都不是与剑台的门生,怎么能跟您学剑!”
燕辞北感激至极,忍不住投去欣赏的目光。
好嘴,能说多说!
龚清仪好像受到他无形的鼓舞,当真口若悬河:“而且内门大选在即,剑仙纵要收徒,也该收大选中脱颖而出的新人,那样才能服众。楚怜在外门期间行止嚣张、用度奢靡,还和同门多次动手,屡屡犯戒,风评极差。剑仙如果收下这样的弟子,岂不是让大家心寒?”
在场鸦雀无声,只有被戳着脊梁骨一顿数落的楚怜青筋暴跳。
要不是燕辞北的手臂犹如铁钳一样锢着他,他现在就想一脚踹过去,现场证明一下自己为什么会“风评极差”。
“呃……嗯……这……”
白折竹瞠目结舌,没料到自己的突发奇想能引来这么有理有据的教训。
但看到燕辞北闪闪发光的眼睛,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也许他有苦衷呢?内门收徒不都是看能力,那些罪状又不是原则问题……”
龚清仪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嫉恨的眼刀不要钱地甩向楚怜。
刚好后者的眼刀也正在剐她。
只有夹在二人中间的燕辞北目标清晰:“贤兄怎么能这样没有原则!”
好在混乱的战场最终迎来了解救。
龚掌门不知从哪得知这里的闹剧,匆匆从主峰下来,御剑赶到几人身边。
围观的弟子散开几尺,既怕掌门责罚,又舍不得这场好戏。
龚掌门却没心思罚人,他怎么也没料到,白折竹不专心和燕辞北培养感情,居然跑去跟人抢徒弟。
现在好了,燕辞北都说出那种话,他家笨蛋师侄还沉浸在“老妹喊了贤兄”的喜悦,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惹毛了人家。
“折竹!叫你带客人游览风景,你就是这么当主人的?”
他先制止了争吵,接着按下自己跳脚的女儿,“清仪你也是,这些都是你的长辈,平日在家娇惯了你,但这里是你大呼小叫的场合吗?”
龚清仪柳眉颦着,极不情愿地退到他身边。
龚掌门呵斥:“还不快向楚公子道歉?”
龚清仪张了张嘴,飞快说了一句“对不起”。
但燕辞北捕捉到,龚掌门这句“公子”相当精确。
倘若他认可楚怜合欢宗的身份,本该叫他“道友”;或者坚持楚怜还是与剑台的弟子,就该说他是“师弟”——然而,龚掌门选择了“公子”。
他是在对楚家公子楚怜道歉。
果然,紧接着龚掌门便朝燕辞北赔笑:“尊者海涵,这两个孩子都被惯坏了,说话不经思考,但绝对没有怠慢客人的意思。”
“不要紧,”燕辞北回以假笑,“本来就是我们叨扰。”
“尊者言重!您远道而来,无论是折竹,还是与剑台的其他人,我们都期盼多时,不胜荣幸。只要您愿意,与剑台山门大开,欢迎您随时做客。”
顿了顿,龚掌门的笑容变得越发温和,“对了,方才清仪也提到内门大选。想必楚公子也知道,十日之后就是与剑台的大选,诸位若不嫌弃,不妨在此小住,权当看个趣。”
他把白折竹拽回燕辞北的面前,“……也让你们挚友多叙叙旧。”
白折竹:“?”
燕辞北:“?”
楚怜黑着脸打断了他的撮合:“嫌弃。”
不仅嘴上嫌弃,他的身体也插/入白折竹和燕辞北的中间。
龚清仪一看,不甘示弱,立即向前半步,挤进了楚怜和白折竹之间。
如此一来,白折竹和燕辞北的距离越发远了。
龚掌门的后话都被堵在喉口,楚怜继续说:“我们过来只为一件事。我要退出这里,无论你们的规矩是什么,尽管都说出来。要钱、要打架,我都奉陪。”
龚掌门:“……”
两个宗主虚与委蛇的客套终于结束了。
燕辞北也装不下去,无奈地颔首:“虽然贵宗风景是好,但忧思不解,本座也无心玩乐。其实这事原本不用这么麻烦,先前我们说的十万灵石……”
他突然觉得就拿他刚赢的白折竹的那份抵扣也行。
“我明白了。”龚掌门道。
他也收敛了之前温馨亲切的模样,恢复一宗之主的肃穆。凝视燕辞北的目光犹如利剑,虽然修为不如,可龚掌门的气场丝毫不弱。
燕辞北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直觉告诉他,龚掌门不会再为十万灵石放走楚怜了。
“兹事体大,我们回到苍山楼里慢慢说罢。”
-
与剑台的灵茶都是最好的茶叶,燕辞北抿上一口,却品不出一点滋味。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龚掌门,后者神情严肃,刚刚放下茶盏。
堂中坐着的都是亲信。
除了燕辞北和龚掌门,就是白折竹、楚怜、凤衔玉和龚清仪。
六个人神色各异,但只有白折竹在咕噜噜地牛饮,喝得专心致志。
龚掌门开口说:“十万灵石,是我们希望尊者出的聘礼。”
燕辞北一头雾水。
“我们知道合欢宗的规矩,女修概不外嫁。我们也尊重合欢宗的传统,所以同意让折竹嫁去合欢宗,与剑台从此就和合欢宗结为秦晋之好……”
燕辞北:“???”
白折竹:“噗——咳咳咳?!!”
凤衔玉惊讶地捂住嘴,龚清仪则听得脸色通红,兴奋不已。
楚怜捏着茶杯的手猛然用力——但废灵根的实力连一丝裂纹都攥不出来。
龚掌门言辞诚恳:“或者如果尊者愿意来与剑台,我们可以出百万、甚至千万作为聘礼。你们双方可以互相作为客座长老,如此一来,无论楚公子拜在谁人门下,都可以同时学到二位的特长。”
燕辞北:“……”
这说的是人类语吗?他怎么听不懂了?
比他更困惑的白折竹:“师叔,我只是想收徒,没说过想娶妻啊?”
龚掌门剜他一眼:“闭嘴。”
接着期待地看向燕辞北,“尊者意下如何呢?”
那些短见的家伙才会争夺楚怜的归属。
可他一早就明白,楚家的资源诚然珍贵,但一个南离尊者足够屠平十个楚家。不管楚怜是偏向哪个师尊,今天只要敲定了燕辞北和白折竹的亲事,尊者也好,楚家也罢,还不都成为与剑台的一分子。
至于白折竹——
这个浑小子懂什么情爱,道侣贵在相互扶持,除了燕辞北,其余女人也只会成他的累赘。
龚掌门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走了一步高招。
燕辞北倒是悟了。
原来十万灵石不是坑他,是在把白折竹跳楼大甩卖。
十万灵石给家里买一个渡劫期剑仙……嘶,合欢宗估计没人梦这么大过。
这么一联姻,与剑台是锦上添花,但合欢宗的地位一定扶摇直上。
楚怜掌握的资源在这等利益面前,顶多算个添头。
“啪”地一声,燕辞北没想好怎么开口,倒是楚怜把茶杯摔在了案上。
他气得发抖,可说不清自己在抖什么。憋闷在胸腔的怒火只好都对燕辞北喷薄而出:“你犹豫什么,你还真要当我师娘?!”
燕辞北怔忡着,楚怜又朝向龚掌门:
“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之我要辞去与剑台,既然不能花钱,那就是打架,要我打几个,你直说好了!”
龚掌门缓缓眯起眼睛,目光从燕辞北掠到白折竹,最终定在楚怜身上。
和他意料中的不同,全上修界都以为情投意合的两人好像完全不感兴趣。
特别是燕辞北。
他对合籍一事的反应,还不如楚怜骂他时来得明显。
像是为了声援楚怜,燕辞北连连点头:“是啊,还是聊正事吧。”
原著没写他的感情线,他不知道能不能跟白折竹走啊!
“……好吧。”不得不接受燕辞北的婉拒,龚掌门叹息一声。
他道,“那就还是照与剑台的规矩,楚公子胜过十名内门弟子就可自决去留。念及楚公子身体抱恙而且舟车劳顿,还请先在门中休养。十日后内门大选,楚公子也登台比试即可。”
燕辞北知道,这还是在给他们拖延时间。
为了保护楚怜,他也必须在与剑台留守十天。这十天里,龚掌门肯定会穷尽手段按头他和白折竹。
楚怜重重一哼,大步过来一手抓起燕辞北的手腕。
动手一拽,燕辞北就站到了楚怜身边,而楚怜玉面薄怒,羞恼得像一头猛兽幼崽,却无比坚定地瞪着龚掌门:
“那这十天我得潜心修炼,希望贵宗任何人都别来打扰我——和、我、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