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第2章 第2章

黄莺发出第三阵叫鸣，张燕急急跑来，激动的满眼是泪：“明月姑娘，太好了，我家公子终于醒了。”

我踉跄一下，手中的毛笔掉在地，晕染了白衣。

今日三月三，张星辰昏迷了三个月，终于醒了过来。

他呆呆看着一屋子激动的人，沙哑地问道：“我是谁？这是哪？”

众人面面相觑。

张燕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温热的掌心一笔一画地缓缓写道：“张，星，辰。”

“你的名字。”

张星辰乖巧地点了点头。而后抓过我的白色衣摆，看着上面的墨渍皱了皱眉头。

红梅早已落尽，桃花翩跹而开。

张星辰慢慢适应了失忆后的生活。

“明月，我饿了，想吃梅花糕。”

我牵起他的手，去外面买梅花糕。

采新斋的掌柜见我们二人前来，笑眯眯道：“哟，张小公子又来了，今日想吃什么糕点？”

张星辰缩在背后，却忍不住去看琳琅满目的点心盘子。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指了指梅花糕。

张星辰却在背后小声地道：“我还想要那个。”

顺着他的手指，那盘精巧细致的松香点心确实看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我又指了指那盘点心。

掌柜将两份点心小心地包起来，张星辰这才从我身后跑出来，开心地捧过。

“今日吃两份，明日我们歇一日好吗？都是甜食，怕你吃不消。”

“好。”张星辰开心地捧着糕点，眼睛里星星点点，用力地点了点头。

“哎，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可惜傻了…”掌柜的摇头低叹。

我转头看他，他讪讪地住了口。

张星辰还未到马车上便吃光了点心，缠着要去逛街。

春暖花开时节，京师里热闹异常。

我走到一处摊位，抱起一盆翠竹给张星辰：“送给你。”

他一脸纳闷道：“这个很好吃吗？我没有吃过呢。”

“不，这是翠竹，你最喜欢的。”

“哦。”他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张星辰脚力不够，行了一会就有些累了。

他脸色潮红，却眉飞色舞：“我两月未出门真是亏了，这京师这么热闹，我以后天天都要出来。”

我笑了笑，拉他走进一旁的酒肆。

方寻了一处僻静地，便有人上前道：“哎，张公子，许久不见了啊。”

张星辰有些怯怯地看了我一眼，还是怕生的很。

那人摇了摇手中折扇，眼睛却忍不住瞟了瞟我又收了回去。

“早听闻张公子去年冬日爬山不慎跌落，一直没得闲去看看你。张公子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张星辰扣着手埋着头，不说话。

我冷冷打量那人一眼道：“你哪位？”

那公子却不尴尬，笑咪咪收了扇子作揖道：“哦忘了听闻张公子失忆了。在下史作云，是吏部尚书之子。”

张星辰见他模样，拉住我小声道：“也许我们以前是朋友。”

而后学着那史作云的模样作揖回礼道：“不好意思史兄。你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史作云却真的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实在聒噪，我懒得看他，只是将手中热茶递于张星辰。

“古人云：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诚不欺我也。”（备注1）

而后也不避忌，**的目光紧紧打量我。

我低着眉眼，忍住心中泛起的恶心之感。

“姑娘如此好样貌，可否陪本公子饮一杯？”

我还未反应，岂料张星辰却将手中茶盏泼了出去，溅的那史作云一脸的热水。

“你怎么可以欺负明月！”

史作云气急败坏，抹了一把脸上水，站起来怒喝道：“你这个大傻子！人傻了还得了失心疯了吗！…啊！”

话还未说完，他踉跄一下摔出窗外，随后砰地一声传来。

酒肆之下络绎的行人皆被吓了一跳。

“啊！！有人跳楼啦！！”

楼下离的近的小贩尖叫而起。

不一会，左三层右三层看热闹的人将地上史作云的尸首围了个水泄不通。

鲜血蜿蜒而流，顺着京师街道流进一旁的排水渠中。

我抱住张星辰颤抖的身体，不让他去看楼下的惨状。

“怎…怎么办？我…我…杀人了。”他磕磕绊绊地道。

我转过他的头，盯着他黑夜一般的眼睛道：“不，你没有杀人，是他不小心摔下去了。”

张星辰点了点头，却要哭出来了。

“都是因为我。”

不顾楼中众人的指指点点，我紧紧抱住了他，他很温暖，也很绵软。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各人自有命数，和你没有关系。”

“真的吗？”张星辰呆呆问道。

一切因果，都由我担着，你只需慢慢长大，自然老去。

“明月，我真的是个傻子吗？我知道大家背地里，都叫我傻子。”

我笑出来，仔细摸了摸他的眉眼。

“谁说你傻，你只是还没长大。”

“明…明月！”

手中酒坛摔碎，我自屋顶飞掠而下，迅速来到张星辰的床边。

此刻的他满头大汗，双目紧闭，五官都皱在一起，看起来极其痛苦，口中却一直喃喃低语。

“明月…月…”

我伸出手去，摸上他的额头，滚烫如火，灼伤了我的指尖。

“啊！”他痛的浑身打起滚，却还是没有醒来。

“张星辰！张星辰！”

我挥动衣袖，将屋子四周施了屏障。

而后取过桌边的剪刀，划破手腕，一股黑色的血水喷涌而出。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张星辰停止了打滚，闭着眼睛向我挪来。

我爬上床抱起他，将手腕递给他，他一口便吸了上去。

“苏…”

彻骨钻心的疼痛让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们共睡一床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张府上下。

他的叔叔张吴子一早便将他叫了去。

我百无聊赖，睡在床上发呆，直躺到傍晚时分才起床。

张星辰还未回来。

张燕有些躲避我的目光。他有话要说。

“明月姑娘，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十岁的时候便已定亲了。”

他看我面色如常，这才接道：“是施太师的独女，施聘婷姑娘。”

“哦。”我点点头，“听名字该是位好姑娘。”

“确实，”张燕道，“施姑娘是名满京师的才女。”

说完他这才惊觉不对，忙准备安慰我：“明月姑娘，你…你也是…”

我不等他说完，便走了。

暮色渐晚，阴风四起。

清静了几个月，张府里除了我，又来了一些鬼。

我往各个角落走了一遭，挥了几挥衣袖，这些鬼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张星辰的身体，对他们的诱惑太大。

星子高悬，残月中宵，张星辰才从叔叔的院子里回来。

我闲的无聊，这几日学了凡人拿了针线绣荷包，今夜倒是完成了。

我在秋千架上晃晃荡荡，看着他的身影忽大忽小，来到我面前。

他站定看着我，面色已与昨日不同。

“明月清风，晓月残影，”他笑道，“姑娘当真如仙子一般。”

我停下秋千，呆呆望着他，而后将手中偷偷绣了多日的荷包递给他。

他欣喜异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方道：“这绿色的一团是什么？”

“是翠竹。”我有点不忍去看，那歪歪斜斜的一团丝线，实在很难说是翠竹，“是你最喜欢的。”

张星辰抿了抿唇，笑了笑，而后将荷包小心地放入怀中。

我朝他衣袍看去，中摆那里脏污一片。

他忙伸手去掸：“在叔叔那里跪了一天。”

“明月，我求了叔叔一整天，他终于答应了。”他漆黑的眼睛星星点点，上前来，蹲在我面前道，“叔叔答应去退了我的亲事。”

“为何要退亲？”我下午已去看过那女子，温婉动人，确实是良配。

张星辰抓住我的手：“昨夜我…我对不起姑娘，姑娘可愿给我机会，我们一起…一起观雪望花，一起吹风沐雨，一起…白头到老？”

我虽是鬼，却还是觉得心跳加快，急促喘息起来。

我坐在秋千架上，撑不住剧烈咳嗽，越咳越大声，好像要将我的心肝肺全都咳出才罢休。

张星辰慌乱地拍着我的背，急的快要哭了。

好半天我才平喘了咳嗽，擦拭完眼角看不见的眼泪，这才道：“你是因为昨夜？我不在乎。”

“不！”他急的眼泪真的落了下来，“不是昨夜！自打醒来第一眼，我便再忘不了姑娘，我爱慕姑娘，想要求娶你。”

张星辰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大的我想要点头答应。

秋千架却应声而断，我扑倒在地，疼醒了过来。

我在院中长椅上坐了一夜，一身露水，初夏天气，却寒凉刺骨。

不想张星辰却早早叩响了院门。

“明月，你起了吗？”

见我满脸清醒，毫无睡意，他眉头微皱道：“你最近白天总是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没精神，晚上又精神抖擞，这样恶性循环，可不得了。今日再不能如此了。”

“我带你出去散散筋骨，晚间便好入眠。日夜会正常回来的。”

我是鬼，只属于黑夜，不过得道多年，白日也能行动自如罢了。

但扭他不过，还是被他带出了门。

没想到今日来跑马的除了我们，还有许多人。

“明月，今日是施太师家设局，我带你来凑凑热闹。”

我早就看到主台那里的施聘婷，炫然夺目，脸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我怎么也不会有的神采。

她也一眼看到了我们，开心地走上前来招呼道：“星辰哥哥。”

她喜欢张星辰。

第一眼，我便确信。

“这是…”她看了看我，有些迟疑。

她早该听闻，张星辰身边有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早早爬上了他的床。

备注1:引用清词人张潮《幽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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