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兽的利牙插进颜颜的腕骨,颜颜半跪在飞兽背上,另一只手咬牙掰飞兽的嘴。
金雕夺了瓶子,竟朝着人族方向飞去,颜颜顾不得疼,对着金雕喊道:“你拿假货换银子,真当人族的捉妖师是吃醋的吗?”
金雕打了个旋飞回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黑面,你懂什么。”
“黑面也分月下货,日头货,你那个连月下货都算不上。”
“你是行家?”
“行家不敢当,你看我这瓶怎么样?”
颜颜仰起脖子,也挂着一瓶沉水。
金雕就要伸出喙来抢,颜颜迅即靠上飞兽脑袋,金雕的一击恰好打在飞兽脑袋上,颜颜就此脱险。
下一息,颜颜没了依凭,直直往下坠。
金雕俯冲而下,坏笑道:“把东西给我,我便救你。”
急风刮着颜颜的每一寸皮肤,她摆成一个大字,道:“我赌你无论如何都会救我。”
金雕扭头,振翅而上,留下一句话:“我更喜欢你去死。”
风渐渐弱了,颜颜虽然还在下坠,却能感到风托起背部的舒适感,她看到树冠顶着烈日形成许多光点,看到河流穿针引线,看到土地终于开始呈现分界。
颜颜扔掉面罩,整个身心都不疾不徐地欣赏着人族的天地。
直到发尾触到地面,她浑身一紧,随后被金雕托起,扶摇直上。
颜颜换个姿势趴在金雕背上,不知死活地说道:“我赌赢了。”
金雕冷声道:“东西留下,留你全尸。”
“留我全尸?”颜颜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我堂堂茴芳山山大王需要你留我全尸?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说罢,颜颜双腿钳住金雕的尾巴,手嘴并用拔那金雕的金羽,片片飞花,比蝴蝶还要好看。
“送我回去,否则我把你拔成秃鸡。”
金雕厉声哀鸣,道:“我定饶不了你!”
“还嘴硬呢,”颜颜揪住金雕头顶最漂亮的一撮毛,“快送我回去,不然你的这撮毛可保不住了。”
“你等着!”
迎着急风强雨,金雕负恨南飞,一溜烟飞回了界门。
金雕将降要放下颜颜之际,颜颜顺手取下金雕的沉水,道了声多谢,立刻跑了。
眼看金雕不敢回来,只在界门盘旋,颜颜这才舒口气:“好姐姐,哪有什么真沉水,假沉水,我脖子上这个不过是雾气凝结而成的露水而已,你快些走,不然界妖该来了。”
就这当口,又是一道白光裹身,颜颜一眨眼回到了城主府议事堂。
抬眼看去,原本挤了满屋的妖怪现下稀稀落落的散在角落,颜颜是最后一个到的。
四位城主之中,三位都有些疲累,只有北城主一脸愠色,连白皙的面颊都灰暗了下来。
岚河数了数妖数,对四位城主道:“一百四十只妖参选,一共留下二十只妖,不日可筹备第一支界妖军。”
东城主阿清“啧”了一声:“堂尊还未发话,你一个小小的城卫就敢议论妖军之事,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南城主钱算子拉了拉阿清的宽袖摆,道:“东城主别跟几百年的小妖一般见识。这妖军一事是一早定好的,为的是规范人妖互市,清算走私,护卫界门,是有利于妖族的大事,就不要拘小节了。”
阿清城主还要在说什么,南城主一把按下他,眼睛往下压了又压,阿清撇撇嘴,无奈坐下。
申行见时机成熟,向堂尊见礼,道:“虽说二十只界妖有些少了,但我看这些都是能干机灵的,必能担起责任。不如多派些工匠加快界楼修筑,好让这些界妖有个办事的地方。”
北城主金霓黛眉挑起,凝视申行半晌,转而将淡漠的眸子转到颜颜身上,不紧不慢道:“这只狐妖确是机灵能干,竟用拔毛这等腌臜手段破案,我到也是头一次见。只不过这样的妖入了界楼,难保生异心啊。”
颜颜瞪大了眼睛,堂尊竟知晓虚门之内发生了何事,难不成那只金雕是堂尊所化?
颜颜将金雕的气味与堂尊一一比照,堂尊身上柳木香气浓烈,其中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鸟兽气息,别的妖若没有颜颜这样的好鼻子,是断断闻不出来。
颜颜脑袋一凉,前后思索,想到若堂尊是金雕,怕是也不想被旁的知晓,于是跪下道:“我在虚门中确是遇到了一只大妖,这只妖妖力高强,一看我就打不过,只好使些小伎俩。也是那只大妖心胸宽广,不然就凭我肯定逃不出来。”
堂尊一声冷哼,问道:“你且告知我在虚门之中如何识得那妖的假身份?”
“巡界之时,那妖走的步子又小又密,我跟着她,几次差点摔下去,我便猜想她是混进去的。”
堂尊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转而眼神凌厉,也不说什么,踩着一起一伏的裙摆,径直离去。
但见堂尊一走,阿清立刻来了精神,对着申行说道:“我听说这只狐妖是深山里来的,为了几两银子,就来城主府讨差事,此妖护城之心不诚,留不得。”
申行欲辩白,岚河反而先发声:“此妖即通过了选拔,便有资格留下来,否则这些通过选拔的妖都没有资格留下来。”
“你个臭石头,”阿清一挥手就是一只鞋扔了过去,“这儿哪有你说话的地儿。”
岚河怒目而视,吓得去舟赶忙把他拉走,唯恐岚河得罪了心狠手辣的东城主。
一只黑犬妖躬身过来给阿清穿鞋,申行直接挡在前面,对着阿清厉色道:“这只狐妖既然通过选拔,自然就是我要找的界妖,她的好坏也只能由我评定。”
阿清一跃而起,又因一只脚没穿鞋,站的东倒西歪,一下子没了气势,他一时脸红耳躁,道:“好你个申行,仗着堂尊看重你,你就敢在我的头上动土,今日这笔帐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不待黑犬给他穿好鞋,他也随城主一般愤愤走了。
议事堂外早有一顶红木轿子等着,打轿帘的小妖小心问道:“城主,是去府中还是去万宝阁?”
“蠢货,去盐水湖。”
小妖们得了指令,四个抬轿子,四个清路,朝城外的盐水湖方向行去。
盐水湖本就招不到多少妖,今日又是烈阳暴晒,是以阿清去时,诺大一个盐水湖见不到一个采蟹形草的妖工。
轿子落地那一刻,便有一只白猿妖小跑过来,跪在地上给阿清当脚凳。
阿清下了轿,就势对着白猿一顿乱踢,直打的白猿满嘴是血,他才歇了会儿。
那白猿双手奉上这一个月蟹形草所制的香膏,只有幼儿拳头大小,只一块所耗费的成本就足以买一个万宝阁。
阿清给了个眼神,便有小妖手下香膏,他赤脚踩在白猿脸上,问道:“一个月只产了一块香膏,我拿什么入浴?为什么不多招些工?”
白猿一脸苦相,哭着道:“盐水湖水温奇高,近日又是暑天,工酬已经涨到了每日一锭银子,也,也只来了一只妖。”
阿清此刻少了些怒气,对那唯一一只妖有了兴趣,道:“比我还要钱不要命的妖倒是少有,你把他带来见我。”
白猿忙道声是,对着白茫茫的湖面喊道:“白汀出来,城主要见你!”
平滑水面冒出一串水泡,白汀浮上了水面,他整个身体如碳烤般通红,鳞片都因被灼烧冒着热气。
白汀不知道眼前是什么妖,只能看出这是一只浮泥,惯常生活在水中,因没有骨头也没有鳞片,如同一堆粘在一起的泥巴,一般很难上岸。眼前这只妖行动自如,无疑妖力深厚。
“今日采了多少蟹形草?”
白汀打开身后特制的背篓,三株猩红透明的水草躺在底部,水草的根如同蟹爪一般张牙舞爪,似乎还在动。
阿清看这蟹形草成色极好,对皮肤大有益处,终于神色和缓起来:“很好,一日能采三株,可见没有躲懒。”
“我,我,还能再采一株。”
“好,是个老实的,我且问你,你采蟹形草是为了什么?”
“银子。”
“为了银子什么都能做?”
“什,什么,什么都,能,能,能做。”
白汀的相貌就是在整个万妖城都排得上名号,又白净,骨相又清秀,若不是下颌偏方,倒像是个小女娘。
加之白汀人又老实,阿清存了招纳之意,结果白汀一开口,竟是个结巴,他暗自叹了口气,道:“本想拉你入府,可惜你是个结巴。就在这好好干,银子少不了你的。”
从议事堂到咸水湖,阿清已然疲乏,他摆摆手,便有小妖抬起轿子,预备回府。
这时白汀拦在轿前,一字一句道:“我,,我,我想,入,入,入,府。”
“入府做什么?”
“银子。”
“东城府不要结巴。”
“我,我,能,改。”
阿清冷眼瞧着白汀,浑身每一块好皮,这要钱不要命的姿态他很欣赏,不过想从他这挣银子光有姿态可不行。
“罢了,你说说你打哪来。”
“茴,”才说了一个茴字,白汀就开始结巴,他只好停住嘴,缓缓舌头,接着道:“芳山。”
这三个字说完,白汀后背冰凉,这是他第一次说三个字没有结巴,他从未这么紧张。
阿清陡然想起议事堂的狐妖也是茴芳山来的,他略加思索,道:“看你诚心入府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月的时日,一月之内你要是不再结巴,我便封你做我的城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