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贺郎清醒过来,已经五花大绑在一处地窖里,微弱黯淡的灯光之下,他瞧见对面地上同样被绑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忽闪着眼睛好几下,终于看清楚了,打声招呼道:“小谢,怎么你也在这里呀?”
谢子璎没好气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是凡人毫无用处,你这个成仙成精的,怎么也被捉进来了?”
贺郎叹口气,“这个东西别说你没见过,我自己想想都后怕,实在是极凶极恶的怪物,差点吓死小爷了。”
谢子璎半信半疑:“什么东西会这么可怕?我是被那些村里人绑进来的,难道你是被精怪弄进来的?”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贺郎懒得和他解释,浑身抖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一身的绳索就松了掉在地上,他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这个问题我留着跟安姐姐商量,她才是行家。”
谢子璎看直了眼,无比羡慕:“你居然能挣脱捆绑?怎么做到的?快来救我!”
贺郎笑嘻嘻地:“小老弟,哥哥我的本事大着呢,以后慢慢叫你知道。”一边说,一边依言上来替他松绑,两根手指头点着绳子,一个响指,谢子璎绳子已经滑在脚下。
谢子璎心里实在佩服死了,脸上还打死不肯承认,说:“还好还好,总算没坍台。”
贺郎抖了抖衣衫,他早已恢复了男体,只是还穿着鹤娘的粉衣裳,先把头上的钗环拔出,折散了头上的百合髻,用十指梳通,从地上检了半根麻绳胡乱扎起,才正色道:“我不和你这种凡人啰哩啰嗦了,天生我才必有用,我现在就去救安姐姐他们。”
狐族其实是把戏最多的妖族,除了变身缩骨还会穿墙悬空搬运之类的小法术,只是族规很严,平时不允许在人前轻易用,贺郎空有一身本事终于等到施展的机会,踌蹰满志,顾盼间舍我其谁,冲着谢子璎拱拱手:“稍安勿躁,我先去打探一下情况,等会来救你。”
谢子璎瞧着空荡荡阴森森的地牢,不免心里害怕,求道:“别呀,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呢,我可是你的……”
话未说完,眼见贺郎如烟火般朝天拔地而起,又像是顶着大红尖冠雄纠纠气昂昂的斗鸡,朝着门板上一头冲了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不是从谢子璎嘴里发出来的,贺郎正以比方才冲击更快的速度反弹回来,后背撞到墙上,滑在地上,仔细一看,墙面上已经砸出个浅浅的人形坑。
“你,你不要紧吧?”谢子璎毫无思想准备,一时手足无措,在原地等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去慰问骄傲的小狐狸,还要千方百计保全他的自尊心,于是搜肠刮肚地想了个理由,“你是不是刚才受了伤?!定是那个怪物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贺郎倒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心底一片空白,他哪吃过这种亏,又当着一直以来被他嘲笑惯了的小谢的面,精神受到的打击比□□更严重,连呻吟声都发不出。
到了这个关口,谢子璎感觉比他还更不好意思,凑过来拍马屁道:“你真的好厉害,动静这么大,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贺郎横了他一眼,很瞧不上他似的,突然脸皮抽动痛叫起来:“唉哟,真是摔死小爷了。”
谢子璎忙过去扶起他,帮他在背上轻轻揉了几下,细声软细道:“没事没事,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小事一桩,你本事大着呢,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出去。”
贺郎推开他,跳起来,扑到墙边把脸贴在墙上,又用手指头抠进墙泥里,捻出一指头碎渣,最后朝地上用力啐了口,骂:“果然是有备而来,外头门上贴着驱妖符,连墙上都洒过符水,门口再加一把锁,活活把我们一仙一俗都困在里面了。”
谢子璎苦着脸道:“他们肯定都是计划好的啊,你不知道,刚才在酒席上,村长突然一个眼色,周围村人立刻都翻了脸,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抓我们,本来就凭那些草包根本不是小王爷和乌鸦的对手,但是戏班子里也全是精怪,一群精怪冲着咱们几个人吐出妖气,我掏了一把符洒出去只能撂倒了几只,到底顶不过它们人多势众,倾刻就被妖气迷倒了,再醒过来已经在这里,也不知道小王爷和乌鸦被关到哪里去了。你是后头送来的。”
贺郎心乱如麻,听他说完原由,又在墙上用力抓了几下,隐隐感觉到指尖里传来尖利的刺痛,终于停下手,不再使蛮力了。
“小谢,你不知道,这些人真的有些邪门,至少刚才把我捉进来的那个东西,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他沉痛地说,“我自认为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在人间行走这么久,还没遇到过我不晓得的怪物,你们至少还和那些精怪打了一架,而我连一拳头都没送出,就被莫名其妙地捉起来了,你想想,这种感觉有多可怕!”
谢子璎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天性是个软骨头,非得找个靠山狐假虎威才能有底气,之前无忧无虑地傍着康安安和小王爷作靠山,现在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贺郎身上,想不到贺郎也说没办法,顿时心惊肉跳起来,搓着手道:“你别急你别急,咱们好好琢磨琢磨,总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贺郎倒是和他相反,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到了关键时候却能马上稳重下来,想了想,又道:“估计是他们觉得我和你一个会法术一个会道术,毕竟和普通人不同,所以专把我们关在这个特制的房间里,他们事事都做了预防,咱们这点法术就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当务之急,是把消息传出去,如果能带给族长知道,他必定会安排外援过来救我们。”
谢子璎闻言重新燃起希望,扑上来抱住他,“我的好哥哥,就知道你是个有办法的,可是咱们怎么才能把消息带出去呢?”
贺郎白了他一眼,说:“暂时没办法。”
谢子璎又泄了气,哭丧着脸说,“实在不行,咱们只能一起烂在这里了……啊……不对不对……”猛地抬起头来,“会法术的都关在这里,那蛇夫人呢?她也不是凡人,难道因为看起来是个女人,所以被单独关起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团队里还有这么一位。
贺郎恍然大悟说:“对哦,蛇夫人去哪里了?我回房的时候没见到她,还以为也被捉起来了,难道她比我们两个还特殊,需要另外单独关押?”
谢子璎拼命点头道:“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低级的小妖精而已,无论在血统和法力上,哪一点比得上哥哥您呢?所以凭什么她会被另眼相待?”
贺郎很生气:“就是!在外头我就比她强,即便现在沦为阶下囚,她浑身上下有哪一点能和我相比?!一个蛇精还要男女有别吗?之所以没被关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她和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从头到尾就是个奸细!”
谢子璎立马附和:“不错,仔细想想,当初也是她把我们诓来柳埠村,还找了西门妙那个贱骨头一唱一和扮红白脸演戏,亏安姑娘还惦记着救吴镜,依我看可能连吴镜都被她陷害了,和村里的妖精一样,早就被郭府的人收卖了。”
两人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深信不疑,贺郎叹:“我一直觉得她有问题,可是姐姐太忠厚了,而且只要事情一涉及到吴镜她就会必定会变得婆婆妈妈犹犹豫豫,所以才会上了这条蛇的当!”
他讨厌蛇夫人,谢子璎肯定百分百地支持,跟着一起破口大骂,骂完了又劝他:“你也别为了个奸细气到自己,咱们一定会有机会逃出去,到时候再找机会收拾她。”
贺郎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脸上犹有怒容,想是对蛇夫人的背叛非常生气,其实他更气的是自己难得担以重任,却被对方困得死死的毫无办法,正在纠结间,忽然听门口“咔嚓”一声,原来门板上是开了个小洞,一大碗饭从洞里塞了进来。
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那小洞又是一记轻响,转眼被关得严严实实了。
“有种把门打开!”贺郎扑过去已经晚了,差点又一头撞在门上,他刚吃过门背后符箓的苦头,不敢用力,忙收势回来。
谢子璎却心头一松,说:“还好还好,看来他们不想我们死,竟然还管饭呢。”他过去把饭碗捧回来,却是一大碗糙米,上头没有任何菜蔬,不由埋怨起来:“哟,这玩意儿怎么叫人咽得下去哦。”
贺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将双手在半空拍了拍,随后两只手掌绞动翻飞连着做了一套复杂的动作,接着猛地停下,掌心向上一托。
谢子璎茫然捧着饭碗,莫名其妙眼巴巴地看着他。
贺郎皱皱眉头,又是“啪啪啪”一阵击掌绞动,停下时依旧凌空一托。
谢子璎道:“呃……你到底想干啥?”
贺郎瞬间满脸通红,其实他在做法搬运东西,狐仙最善于隔空取物,他也是好心,想试试给谢子璎弄些鸡鸭鱼肉过来下饭,想不到这个房间不但困住了他的身体,更阻止了他对外施法的能力,忙碌一通后,硬是毛都没运过来半根。
他不肯承认,强撑道:“没事……没事,我活动活动筋骨。”
谢子璎摇摇头:“你也别太累了,容易饿。”他小心翼翼地把饭碗抱在怀里,歪着头看了半天,“既然出不去,就安心呆着呗,这种糙米饭容易硬,硬起来比石头还难嚼,我先替你捂着,等你饿了再吃。”
贺郎哪会吃这种东西,但是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窝窝囊囊的样子,很有些心疼,偏偏自己又失了法术,恨得直咬牙,正在纠结,忽听门口一阵响动,随即锁链咣啷一声,门竟然挤开了一条缝。
贺郎何等伶俐,瞬间朝着那道缝隙飞扑了过去,谁知还没透到风,迎面已经撞过个人来,一个软绵绵的身体堵在他面前,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他怀里,贺郎满头雾水,本能地伸手接住,大门“砰”地一声又关紧了。
贺郎低头一看,怀里抱着的女人正好也对着他仰着脸,尖尖的锥子下巴,滴溜溜的大眼晴,尖尖翘起的小嘴巴,朝着他呶了呶嘴,双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贺郎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把她推出去,女人一头栽倒在地。
谢子璎抱着饭碗也跟来细看,此刻不由倒吸口冷气,“蛇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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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一百一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