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不远处端着茶盏的二夫人听了这话,吓得手中的茶盏一下子便摔倒了地上。
正是这茶盏落地的声音,使得被叶安苒的话惊到了的众人俱都缓过神来。
长平侯忙着急的问道,“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见到母亲了,母亲明明,明明......”
叶安苒不顾众人的神色,接着说道,“我确实是见到母亲了,母亲说,那个地方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将我赶了回来。母亲还说,让我好好活着,以后活出个人样来。”
说到这叶安苒更是泣不成声,“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就连母亲都去世了还是放心不下我,我真是太不孝了!真是太没用了!”
温夫人连忙抱住叶安苒,心疼的道,“怎么会呢,这满京城都知道你最孝顺了,母亲正是因为你孝顺,才放心不下你啊,既然母亲将你送了回来,你更要好好养病才是,不然不就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了吗!”
长平侯和二老爷看着这个情况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正院的花厅里,长平侯正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温夫人此时才慢慢的走进了花厅,长平侯三人的眼神瞬间便看向她。
温夫人忙温声道,“小妹才醒,又哭了这么久。现下吃了药又睡过去了,香茴守着呢,她是从小便跟着妹妹的,最是贴心不过了。”
长平侯点点头,道,“如此便也放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手中的茶盏猛地往桌子上一放,二老爷当即站了起来,想起刚才在大嫂怀中哭的委屈又后悔的小妹,下定了决心道,“大哥,先前你说的可还算数?”
长平侯看着怒发冲冠的弟弟,手中的拳头又紧了紧,登时也严肃道,“当然算数,如今小妹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了,以后的日子若是还不能快活些,怎么对的起母亲,又怎么对的起小妹!”
温夫人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倒是二夫人孔氏此时开了口,她道,“虽说小妹实在是可怜了些,但妹夫和小妹感情向来好,而且将军府虽行事不讲究了些,但也是京城有名头的人家,实在不好交恶啊!不然对咱们侯府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二老爷气的一下子便踹翻了脚边的椅子,怒声道,“名声名声,怎么都是名声。
先前你说咱们家欣姐如果能以侯府小姐的名声议亲,能嫁的好些,所以我忍了,尽管母亲前两年已经分了家,咱们二房却还是厚着脸皮住在这侯府,可难不成为了名声还要那将军府的人糟践我妹妹吗!”
二夫人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捂着胸口道,“老爷这是在怪我不成,我虽有私心,但都是为了咱们欣姐儿啊!”
二夫人和二老爷生了两子一女,这欣姐儿便是二夫人亲生的女儿,也是这群小辈中最年长的姑娘,从小便如珠如宝的养大,今年便要及笄,可以说是二夫人最喜欢的孩子了。如今听二老爷这么一说,自然也不由的真的伤心了几分。
二老爷却是更生气了,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是心心念念那些小算计,二老爷平日里愿意哄一哄这孔氏,可如今却是不愿了!
“欣姐是我女儿不错,但小妹还是我亲妹呢,你若是真的想让欣姐攀高枝,当时何必要嫁给我这个不成器的不能袭爵的庸碌之人呢?”
说道这二老爷讥讽的笑了笑,“哦,倒是我忘了,当时你也不过是一四品官家的姑娘,嫁给了我这个当时还是国公府的次子,已然算是高攀了!”
孔夫人脸色刷的一下子便变白了,眼泪也奔涌而出,现在哭的可比方才真情实感多了。“老爷若是厌了我了,何必说这些诛心之言!我这就带着欣姐回娘家,给老爷的新人腾位子!”
说着便要起身,似真的要离开,温夫人看着孔夫人嘴上说着狠话,动作却慢腾的很,心里虽膈应这二弟妹的矫情劲,但还是将二弟妹给劝回了座位上去。
长平侯见闹剧了了,这才拍着桌子道,“行了,你们夫妻俩要吵一会儿回自己的院子去吵,这正经的事还是安苒的事最要紧!”
温夫人看了眼丈夫的神色,便接着他说道,“如今那徐家老三也走了有三年了,妹妹便是归家也没什么。可瞧着那样式,他们家似乎想将大房的次子过继给妹妹,想来为的便是妹妹的嫁妆了,妹妹能赚钱,会赚钱,那将军府虽不缺钱,但谁又嫌钱多呢!
而且听说从前的老将军生前十分简朴,对待底下的战士更是掏心掏肺,将军府从前过得自然不大好。
本朝以孝治国,那将军府的老夫人一项孝道压下来,妹妹还真不容易轻易归家。咱们家若是不管不顾的将妹妹直接接回来,少不得被将军府找些御史给弹劾了,这对侯爷和二弟都不大好。”
二老爷冷哼一声,“真是一家子见钱眼看的,这意思便是能干能赚钱也是错了,非得舍下一半的家业才能从那火窝里给逃出来?老爷子当年定的什么破亲事,话说这将军府也不是破落户,竟一个懂事的人都没有!”
长平侯瞥了一眼气的不行的弟弟,这才接着讽刺道,“懂事的能干的都死了,这留下来的自然是那些胆小怯懦又贪心的了!”
其实按理说这丈夫都去世了,妇人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朝还鼓励寡妇二嫁呢,其实说实话若是没有阿宝的存在,叶安苒大可以什么都不必管便直接归家,可现在有了阿宝,这自然是被动了些了。
温夫人便又叹了口气,“行了,阿宝自是不能留在将军府的,先前您说了以后他就是咱们侯府的姑娘,这话自是不能作假的,唉,且先等等吧,等妹妹好些了,咱们好好的仔细商议商议。”
长平侯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只能暂且如此了。”
西跨院也叫沐云斋,也是叶安苒从小便居住的地方,后来即便出嫁,这院子还是被老夫人给留了下来,没有分给底下的小辈们居住。
温夫人她们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反正这院子还住的开,更何况叶安苒这个小姑子又和她们没有什么矛盾,何必去讨婆母的不自在。
送走了府上两位夫人派来问话的人,想着姑娘还在睡着,香茴便亲自给姑娘煎起药来,只要她们姑娘还能活下去,她便什么都不求了。
她从五岁上便跟了姑娘,从小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四个丫鬟,便是香草香茴香芹香药,她们四个因为和姑娘的情分,向来得到姑娘的优待。
四人中,其中香芹最为能干,又喜欢走南闯北,于是被姑娘安排处理外边的铺子之类的嫁妆,香草和香药都已经嫁了人,相当于姑娘的陪房。
只有她不愿意嫁人,想着一辈子伺候姑娘,从前老夫人身边的吴管家便是如此,一辈子没有嫁人,却还是老夫人身边的女管家,威风的很,没有一个人敢瞧不起她,这位吴管家便是香茴这辈子的终极目标。
想到这香茴突然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便忙对一边的丫鬟腊月说道,“你看着火,这药可是咱们夫人一会要吃的,你可得认真些。”
腊月是个机灵的小姑娘,于是忙道,“听着动静是夫人醒了,姐姐赶紧进去吧,这有我呢,您就放心吧!”
香茴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赶紧进了屋子内。
安苒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之后,再醒来便感觉屋内都暗了不少,见着香茴来了,连忙问道,“咳咳,什么时辰了?”
香茴,“已经快申时了,先前姑娘睡着的时候,来拿该两位夫人都多次派人来问过,阿宝小姐也哭闹着着想留下来陪着你,不过被哄了回去了。”
安苒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香茴流着泪跪坐在她床边,“姑娘这遭可是吓坏香茴了,姑娘若是心里难受,为何不说与我听呢,只一味的憋在心里,这如何能好呢,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若是老夫人和姑爷还在,定是舍不得姑娘如此的。”
安苒叹口气,握着香茴的手,“你说的我都懂,如今死过一遭,便再也没什么怕的了,什么名声,什么顾忌,我都不在乎了,既然上天让我活了下来,我定不会在如同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香茴听到自家姑娘说死过一遭这种话,此时已经是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听了姑娘之后的话,便用力的点头。
“姑娘说的对,这些年姑娘过得已经够苦了,只要姑娘开心,奴婢愿意为姑娘做任何事!便是死也无悔!”
安苒笑笑,“哪里就这般严重了,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去做,你附耳过来便是。”
香茴边听边点头,脸上更是严肃的紧,“姑娘放心,这事我定会办妥。只是公主那?”
安苒此时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你放心,纵然这些年她看不上我,但我们多年的情分还是在的,她定会应允的。咳咳!”
安苒本就精神不大好,说了这么会儿话,如今便更是疲乏了。
香茴正要认真的点头,便见安苒又咳了起来,于是忙道,“姑娘快歇歇,这才醒,实在不必太忧心,这些事情奴婢自然都会办妥的,您就放心吧。”
接着又对外边喊道,“腊月,姑娘的药可好了?”
腊月高声应了一句,便带着才熬好的药端了进来,香茴接过药碗,亲自喂了安苒喝下,又扶着安苒躺下,等安苒闭上了眼睛,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等出了屋子后,又嘱咐了腊月几句话,便赶紧换了一身衣服出府去了。
这边安苒却是没有睡着,其实她并没有完全骗人,虽说没有真正的看见老夫人,但她也却是是死了一遭,只是没死全乎,便被踹了回来。
那个勾她魂的人说她原是方外之人,并不属于这个朝代,所以并不能轻易转世,强行转世只能魂飞魄散,只有积攒够了功德,才能寿终正寝,然后和其他人一样离开。
但安苒其实不怎么在乎什么投胎不投胎的,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反正她认为下一辈子的她也就不是她了,何必为了下一辈子,委屈了这辈子,况且这辈子已经算是很委屈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阿宝,但安苒其实早在之前便安排好了阿宝的未来,就算不能陪阿宝一辈子,也算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了。
说她是方外之人也没错,她本就是穿越来的,她三岁的时候,这侯府的叶安苒落水身故,她便穿越而来代替了她。好在年纪尙小,倒是也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什么变故。
上一世的她是个孤儿,不过是才毕业,因为专业不怎么样,毕业既失业,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还没有回馈社会呢,上班第一天,便被车给撞了,等醒来的时候,便成了这国公府的姑娘叶安苒。
虽然来到了这么陌生的时代,但好在没有负担,总之这辈子的命也算是不错了。
后来在老夫人的教导之下,她也渐渐的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世家贵女,然后便是学习长大,定亲嫁人,按理说生活就应该这样平淡无波的过下去。
谁知才成婚没多久,丈夫便去了战场,好家伙还战死了,想着这徐家老三生前对她不错,她便也是心甘情愿的为他守三年,而且她也不想二嫁,于是便打算在将军府咸鱼下去。
许是行事太随行了些,结果可想而知,被当软柿子捏了,这次昏过去,其实她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挺好的,但或许是真的太伤心了吧,竟险些嘎了。
想到已经去世的老夫人,安苒便心里又有些发堵,她没有牵挂的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人便是抱着她哭泣的老夫人。
老夫人虽懦弱了些,却也给了她从未享受过的母爱,她是真的舍不得老夫人的。
想到这,她的胸口又钝疼了起来,于是连忙缓解了一下心情,然后掏出一个玉佩出来,这是那个勾她魂赠与她的东西,
说是只要一直做好事,这玉便能变得更加剔透,甚至还能反哺她一些好东西。
安苒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玉佩,实在没看出来这块杂玉有什么好,便是做压衣襟的饰物,都看不上这等杂玉。
不过想到这是那位勾魂人给她的,她还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养好身子,等香茴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再去寻求其他,至于将军府的人,等她好了,自然要做一个了断,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她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安苒浑浑噩噩的想着,许是药劲上来了,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长平侯府内因为叶安苒的缘故,整个府邸都似笼罩在一片阴霾当中。
长平侯府位于京城西城区,已经算的上顶好的位置了,但京城最好的地见,却是皇室中人的居住的地方。
安阳长公主便是住在这一片,安阳长公主是皇上嫡亲妹妹,又向来和皇上关系亲近,皇上登位之后,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这个关系最好的妹妹。
于是安阳公主便成为了安阳长公主,不仅所住宅邸比一般的王爷都大,更是连私兵都允许公主养,待遇更是不知比其他公主高上多少。
此时安阳公主府内,灯火通明,后院搭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这些往日安阳公主很喜欢的消遣,如今却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安阳身边的孟夏见公主魂不守舍的样子,想起公主今日连稀食都懒得用,便晓得公主这是心里有事了。
正好一出戏了,孟夏挥了挥手,这台子上的人便撤了下去。
孟夏笑道,“殿下可是在担心叶夫人,听说今日长平侯将太医都请了过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安阳公主甩了一下手中的团扇,面上也带了一些生气,“哪个就担心她了,这些年她就窝在那将军府,被那将军府的老夫人欺负也不敢反抗,我说要帮她,她却一点都不在意,为了那徐家的老三,步步后退,窝窝囊囊的半点都没有年少时候的样子子,我才不惦念她呢!”
孟夏晓得公主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有些怒其不争罢了,于是便道,“公主又说气话了,那叶夫人从小便和公主一同张大,这么多年的情分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公主若是真的担心,奴婢派人去打探打探便是,”
公主立刻大声道,“不许去,去了我的面子往哪搁?”
孟夏忍笑安抚道,“既如此,那就不去了?”
公主张张嘴,有些颓然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孟夏便道,“还是去一趟吧,只是咱们悄悄的打听,公主放心,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的。”
见公主翘起嘴角,孟夏也是忍不住笑了,她们公主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偏这位叶夫人入了公主的眼。
说来也奇怪,奉承公主的人并不算少,可这位叶夫人面对公主时却是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真心,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公主对叶夫人便与旁人不同了。
而且这位叶夫人也是奇了,旁人惹得公主生气,定是会惶恐不安,这位和公主吵架之后,却是比公主还生气,她们公主甚至还亲自去哄过人,连孟夏也没想到,这二位竟是越吵越亲近了。
不过孟夏想不通便也不在想,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劝公主去用膳,这膳食不按时吃,到底是伤胃的。
好不容易劝的公主用膳呢,这饭吃到一半,槐夏便走了进来,见公主看向她,槐夏道,“公主,叶夫人跟前的香茴来了,可见叶夫人还是惦念着咱们公主的。”
孟夏忍不住笑道,“这下好了,不用去打听了,这叶夫人自己派人来了,可见是有事要求您呢。”
孟夏知道,公主其实巴不得也夫人来求她呢。毕竟有时候不求可比求要更让公主生气。
原本胃口不大好的安阳,此时听了这话,不禁觉得这一桌的膳食都美味起来了。
安阳清了一下嗓子,这才慢条斯理的道,“让她等着吧,等本宫用完膳食,自然会召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