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重病一事很快就传进宫里了,翌日晨间,圣上与太后相继命内侍官送了些滋补的药材到梁王府,梁誉照单全收,自不在话下。
至巳初,楚常欢总算转醒,姜芜立刻去后厨盛了一碗稠粥与他,楚常欢胃口不佳,只敷衍似的吃两勺便完事儿了。
不多时,梁誉步入屋内,瞥了一眼碗里的粥食,问道:“不合胃口?”
楚常欢摇了摇头:“我不饿。”
谅他病体初愈,梁誉便没多言,旋即在方桌另一端坐定,往嘴里灌了半杯冷茶。
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姜芜察觉到王爷面色不善,默默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少顷,梁誉道:“去请虢大夫,给王妃把把脉。”
姜芜如释重负,疾步走出寝室。
楚常欢昨晚烧得糊里糊涂,做了许多的梦。
从前,他的梦大多与过往有关,或喜或悲,醒来后都能清楚回忆,但昨晚那些,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思忖许久都未得头绪,楚常欢索性不想了,未几,姜芜与虢大夫来至内殿,虢大夫向他二人揖礼,随后着手替楚常欢探脉。
须臾,虢大夫皱紧了眉,梁誉见状,便问道:“如何?”
姜芜也一脸担忧地望了过来。
虢大夫一面捋髯一面应道:“王妃的脉象有些……非同寻常,像是有几股气儿在体内打架。老夫行医数载,从未遇见这等怪事。”
楚常欢问道:“会死吗?”
虢大夫一惊,忙笑道:“王妃言重了。如今天暖,您体内的积寒已所剩无几,再吃一两帖药便能根除,届时定会大有好转。”
虢大夫走后,梁誉道:“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备些过来。”
楚常欢恹恹地道:“我不饿。”
梁誉张了张嘴,正待开口,忽闻门外有小厮传话,道是兵部侍郎寇樾登门拜访,楚常欢忙把他打发了去:“王爷去招待客人罢,我到花园里走走。”
晌午的日头甚暖,楚常欢踱步至后花园,便见此处绿树清溪,佳木葱茏,更有亭台水榭,青松拂檐,是一处难能可贵的幽雅静地。
楚常欢没去过江南,只从顾明鹤嘴里听说过江南水乡的景致,想来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园里的奇花异草不胜枚举,但他最爱的还是芍药,其花丰润,其色明艳,正是簪花的不二之选。
他迈进花丛,折一株芍药在手,恍惚间,他回想起五年前圣上赐宴琼林苑时,梁誉便是在鬓边簪了一朵芍药花。
那时的梁誉当真是艳惊四座,俊美无双,奈何他自小与刀剑为伍,腹中笔墨有限,倘或再精进些,定能做个探花郎。
楚常欢在后花园逛了片刻,转而寻到一处水榭,在那里坐了下来。
半晌,有两名侍婢呈了热茶与果品至此,并齐声道:“王妃请慢用。”
楚常欢今日并未佩戴面帘,乌发半挽,杏色道袍着身,横看竖看都是个男人,但她们却称呼他为“王妃”,显然对王妃是个男人一事并不感到惊诧。
王府的下人尚且如斯淡定,楚常欢更犯不着多虑了,于是在此处安心地吃了两杯热茶。
晌午的日光斜斜照进水榭,暖意融融,催人欲睡。楚常欢趴在石栏上往池中投撒鱼食,渐渐地眼饧骨软,他将剩余的鱼食塞给姜芜,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躺了下来,大有在此休憩之意。
姜芜忙走了过来,比划着手语:此处风大,王妃还是回屋罢。
楚常欢一面打呵欠一面道:“天气热,不打紧的。”
姜芜拗不过他,只好折回院里取了一张狐裘绒毡,见他已熟睡,便蹑手蹑脚地替他盖上,而后无声退出了水榭。
*
寇樾趴在黄梨木茶几上,沮丧地敲击着眼前这只生了绿花的铜樽,不可思议道:“当真不是武王时期的酒樽?”
梁誉道:“赝品。”
寇樾磨了磨后槽牙:“我的五百两……”
梁誉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寇侍郎又不是第一次在古玩上吃亏,犯不着这么心疼。”
寇樾叹道:“早知我就不去鬼市了,本以为淘了个宝,谁承想……哎!哎!”
梁誉不想听他唉声叹气,问道:“你今日来此,就是让我鉴别这块破铜烂铁的?”
“哎呀呀,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寇樾一面收起铜樽一面道,“得知表嫂昨夜重病,我特意过来探望探望,顺道给她带了几样新奇物什解闷逗趣儿。另外——”话说至此,寇樾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听我爹说,兰州边界近来不太安宁,恐怕夏人又要按捺不住了。”
兰州乃大邺朝的边防要塞,原是嘉义侯的驻军之地,可谓固若金汤。夏人因畏惧顾氏父子之雄威,不敢来犯,便将战火北迁,从平夏城入了手。
梁誉道:“平夏一战,邺军折损过重,倘若真要在兰州交手,恐怕又得从朝中调取兵力了。”
寇樾冷笑道:“如今朝中的兵力也不足以大肆征战了,今儿早上退朝后,陛下在御书房召见了咱们的尚书大人,旨在征纳兵丁,充盈军队。”
梁誉道:“秋招尚早,即便新丁入伍,也要日夜操练,短期内不得上战场。”
寇樾挑眉:“那就只能调动京师的禁军了,届时再由你挂帅出征,定能威震四方。”
梁誉往杯中续了茶,饮尽后悠悠道:“出征也无妨,我有军师,百战百胜。”
寇樾摸了摸下颌,好奇道:“你那军师究竟是何方神圣?当年为了救他,你竟不惜与顾明鹤做交易,把楚常欢塞进喜轿送到了嘉义侯府。”
闻及此言,梁誉脸色一沉,心口莫名发堵。
“罢了罢了,人都死了,提他们作甚。”寇樾埋头吃茶,并未发现他的异样,继而从袖口取出几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交给他,“这是我从鬼市买来的新奇玩意儿,就当是孝敬表嫂的,拿去给她罢。”
及至正午,日头愈来愈烈,竟有了几分初夏的炎热劲儿。
姜芜取来的狐裘太过厚实,不消多时就让楚常欢出了一身的汗,他迷迷糊糊踢开毛毡,连脚衣也蹬掉了。
梁誉赶来时,就见他大剌剌地躺在美人榻上,一双光溜溜的脚丫悬垂着,实在有辱斯文。
和风微拂,捎来了几许暖意,但楚常欢体弱,经不住这般吹打,梁誉当即在榻沿坐定,替他重新盖上了毛毡。
不过几息,楚常欢又蹬开了毡褥,并放肆地把脚搭在了梁誉的腿上。
梁誉垂眸,目光凝在那片柔腻的肌肤上,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轻轻抚摸着。
他的掌心有茧,粗粝至极,划过皮肤时,令楚常欢难耐地拧紧了眉,嘴里溢出几声轻吟。
梁誉手上动作一顿,但很快又小心翼翼地摩了起来。
楚常欢的脚生得极美,足背骨线分明,脚趾也修长圆润,泛着粉。
他情不自禁地触了上去,用指腹揉将起来。
楚常欢睡得正熟,却也每攵感,面颊渐渐浮出血色,哼哼唧唧地曲起了腿,撒娇般踹在他的腹部,埋怨道:“不要弄……”
梁誉心口莫名灼热,可脑子却无比清醒。
他没由来地回想起楚常欢昨晚高热不退时说的那句话。
他在求他。
他想离开这里。
只一瞬,梁誉的脑子里就已闪过了千百个念头,他挑了个最恶毒的,迫切地想要去实现。
——这双漂亮的脚踝,合该用锁链拴住!
正当此念涌上心头时,眼前猝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黄金囚笼。
那是当初查抄嘉义侯府,在东苑厢房里搜出来的东西。
与它同在的,还有一对蒙了尘的金锁链。
[狗头]两个卞太,一个手控,一个足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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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