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见门内许久没动静,迟疑地唤了一声:“陆哥哥?”
陆峥安起身穿好衣服,朝外说:“进来吧。”
门外的林羽然一袭青衣,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后,柔顺的眉眼间秀气怡人,挺秀的鼻梁下是红润清透的唇,在看见浑身冒着热气的陆峥安后,他微微抿起了唇,眼中光华闪烁。
他将手中餐盘放在案几上,看着屏风后悬挂着的湿漉漉的汗巾,面前男人随意披了件外袍,衣服的里料包裹着依稀可见的饱胀肌肉,胸口衣襟处都在淅沥沥滴着水,直到滑入……
“你在看什么?”
淡淡的声音传来。
他猛然惊过神。
空气中弥漫着依稀没散去的热气,让他羞怯的眼波中含上了一股热意,开口的声音黏腻甜软:“没看什么,陆哥哥,你刚刚是在沐浴吗?”
陆峥安不置可否,而是自顾走到屏风边拿起汗巾准备开始擦湿透的头发。
还没拿到手,一只白皙的手却主动替他接了过去,他低头去看,正好撞进一双含羞带怯、波光粼粼的眼眸中。
林羽然红着一张脸,如含羞草一般、近乎不敢直视他,轻声说道:“陆哥哥……我来替你——”
“擦”字还没说出口,陆峥安却啧了一声,将汗巾扔掉,转身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林羽然抿了抿唇,然后又走近将案几上的面转向他,语含柔意道:“陆哥哥,先吃面吧,再不吃就冷了。”
陆峥安垂眸看向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纤细的面条淋着油乎乎的肉臊子,看起来确实一副令人食指大动的样子。
但他没吃,而是说:“我晚上不饿,谢了。”
然后他将头发胡乱用案几上沐浴后换下来的衣服抹了几下,懒得等它干就直接往后一甩,擦完后大刀阔斧往茶几塌边一坐,抬眼看向僵在原地的林羽然,问:“还有什么事吗?”
林羽然惊诧地睁大了眼,听到他的话才明白他在赶自己出去。
这让他眼尾都沾上了一层水汽,声音好似泫然欲泣一般,带着浓浓的委屈:“陆哥哥……你这是、这是在嫌弃我吗?”
陆峥安挑了挑眉,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抱歉啊,林公子。我是个粗人,向来随意惯了,不大会说话,更不习惯别人伺候我。搅和两把的事,懒得去大费周章。”
“哪里谈得上嫌不嫌弃,你想多了。”
“陆哥哥……”林羽然声音带着颤音,“小然只是想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是小然错了,小然向你道歉……”
他的声音清甜可怜,态度也是极为乖顺的可人,眼中的情谊更是快溢出来了,可陆峥安却听的直犯困。
他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想离开这个让他觉得沉闷的环境,正发愁,胡斯大大咧咧的嗓门传来:
“老大,地窖那批货陈飞刚刚清点了一下,说——”
话还没说完,正好撞到了眼眶红通通的林羽然,再看看面露漠然的老大,一下愣住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林公子也在,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打扰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走,去地窖看看情况。”眼前瞬间一花,陆峥安热络地搂着他脖子大踏步跨出了门槛。
胡斯被搂的猝不及防,只能歉意地转头,朝目光灼灼看着他们的林羽然打了个招呼:“林公子,我们先走了。”
待出了门,走远后。
陆峥安一下放开他脖子,脸上的热络瞬间消散下去,不言不语地双手抱胸在月光下懒懒地走,眉目一片冷峻。
胡斯有些不好意思:“老大,我们就这样把那个林公子扔那,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羽然是之前他们一次走镖途中遇到的落难公子,在他被恶霸欺压的时候陆峥安和一众芙蓉寨的人救下了他,可自从跟着他们回了山寨后,陆峥安说送他回家,林羽然却说记不清回家的路了,言语之间俱是抗拒,说什么都不肯回家,这么个大活人,他们也不能弃他于不顾,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留下林羽然。
林羽然就这样跟着他们,平时会给他们做饭,只是他那双手一看就细皮嫩肉的没做过什么粗活,做的饭更是一言难尽堪比毒药,一来二去他们就让他只用干些不轻不重的活计,待他记起来回家的路了,再送他回家。
陆峥安不以为然:
“有什么不好。这么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孩。”
胡斯挠了挠头:“老大,林公子平时除了你都不爱亲近其他人,对你比对我们这些大老粗好多了,再说长得不是挺好看的吗。老大你眼光一向高,不是就只看得下好看的人吗?你为啥要躲着他啊?”
“谁说我只喜欢好看的人?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好吗。”陆峥安轻轻笑了一下,拍了拍他头,“倒是你,言语之间一直替他说话,怎么?你喜欢他?”
胡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已经有芸娘了,怎么可能喜欢旁的人,再说林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哪敢肖想。”
然后他看着月光照耀下,身形高大、英俊挺拔的陆峥安,似乎像是上天的宠儿一样,比起五大三粗的他们,女娲娘娘捏造起来显然用心多了。
不由得有些沮丧地感叹道:
“而且老大,你看起来跟他才像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两个都不像是寨子里的人,还有之前遇到的那个沈大人,更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和我们就感觉大不相同。”
听他说起“沈大人”这几个字,陆峥安心弦像是被拨动了一下,泛起丝丝痒意,不免失了神。
胡斯见他不说话,疑惑地唤他:“老大?”
陆峥安猛然回过神,他伸手拍了把他的肩:
“我哪儿不像了,从小长在这里的还能和你们不一样了?”又说道,“我对林羽然没兴趣,你也别老想太多有的没的,自信点,在我眼里,你比绝大多数人好得多。”
“老大,你为啥不待见他?”
“扭扭捏捏的,没劲儿。”陆峥安兴致缺缺,路边拽了根草叼住,自顾往前走。
“那什么叫有劲儿?”
——什么叫有劲儿?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双眼应该是极其艳丽的,又带着霜雪一样的寒意看着他,冷冰冰的、凌厉的、疏离淡漠的。
这样才觉得是那个味儿。
什么味儿呢?他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刺挠挠的。
清点完地窖的军械后,陆峥安不想回去又碰着林羽然,大冬天非拉着胡斯在屋檐上喝酒赏月。
胡斯虽然也不是很想喝酒,但老大的命令他一向不会质疑,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寒冬的风吹来阵阵梅花的香气,屋顶的月亮发着清冷的光辉,几片梅花瓣从山头零星飘散到陆铮安的身旁,他伸手去触碰,花瓣却又从指缝间流过,留下一缕淡淡的余香。
胡斯醉醺醺地拉着他要再来一杯,陆峥安没将酒坛给他,醉倒的他便歪倒躺在瓦片上,醉梦中含着“芸娘、芸娘”的名字。
陆铮安自顾喝着,一口清酒下肚,酒水顺着他硬朗流畅的下巴滴落,没入衣襟。
他单腿屈膝,手挂在腿上轻轻摇晃着酒坛,望着漫天的星月,桃花眼中淌着细碎的光,极轻的声音像是说给风在听:
“胡斯,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陆峥安就被陈飞找上,告诉他胡斯病了,求他去帮他给芸娘传个信儿,说晚上他就不去她院子里了,怕把病气传染给她。
陆峥安翻过身,留下言简意赅两个字:“不去。”
陈飞无奈:“老大,芸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我们去了不是被她打将出来的,如今胡斯生了病,她肯定更不高兴了,谁敢触她霉头。”
“也就见着你,她才笑着有三分好脸色,你去是最合适的。”
“我们到底谁是老大?还使唤起我来了,找抽是吧?”陆峥安不耐烦,“她又不是我媳妇,她有没有好脸色跟我有屁关系。”
陈飞沉默片刻,然后发大招:“老大,大夫来看过了,胡斯是昨天晚上屋顶吹风,又喝了太多酒才病了。”
“唰”一下,陆峥安认命地起床了。
——他就说不该拉着胡斯喝酒!
事已至此,只能下山。
正好他近日心情颇为烦闷,下山走走散散心也好,顺路看看镖局。
一匹骏马,到了芙蓉山下的栾安县最大的青楼。
门口站着的老|鸨看着马上的鲜衣怒马、高大俊朗、气宇非凡的少年郎,一时之间竟看呆了眼。
那人扔给她一两碎银,单手握着马鞭往马背前一撑,高大的身影似乎盖住了这头上的烈日,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和客套地问她:“姑姑,还请叫芸娘姑娘出来一下。”
“哎呦,好,好。”老|鸨回过神来,戏谑着说,“公子如此好相貌和气度,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贵客呢,没想到来了是找芸娘那个泼辣货,可惜了啧啧。”
“老虔婆!再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改明儿撕烂你的嘴!”一个身材高挑、云鬓斜插、容貌姣好约摸二十大几的女子从门口扭着腰走了出来。
待看见陆峥安后,她挑了挑细柳一样的眉,往他身后看去:“怎么是你,那呆子没来?”
陆峥安从马上取下一个木制首饰盒,扔到她怀中,“胡斯给你的。他生病了,让我来给你知会一声,让你晚上不用等他。”
芸娘捏紧了首饰盒,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他怎么病了?病的很严重么?有没有事?”
“小风寒,没多大事。”
然后再次脚踏马镫,行云流水地挥鞭,不再废话:“走了。”
“哎别走啊俊弟弟。”芸娘在后面拉住了他的马缰,待他垂眸瞥过来时,她细长的狐狸眼促狭弯起来,“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我芸娘半老徐娘你看不上,这香云楼有的是漂亮乖顺、知情知性的乖妹妹,不进来看看?”
她又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再说,你这每次来都只传个话却不进来,上次我们香云楼的花魁苏妹妹请你进去坐坐你都不肯赏脸,现在整个香云楼都在传,你陆大公子是不是不行呢……”
“滚蛋。”陆峥安骂了一声,一只手大喇喇握着马鞭支在腿上,用马鞭长柄挥开芸娘拉着他衣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眉梢眼角邪气四溢,“爷行不行,轮不到她们去猜,爷是太行,怕她们招架不住。”
说完,“架——”地一声,在芸娘的目瞪口呆中,挥鞭扬尘而去。
良久后,她在原地噗嗤一笑:“真是个土匪头子。”
……
传完信后,陆峥安便去了一趟镖局,这个镖局是他办的,平时他们除了打猎、主要靠着这个镖局给一些商户送镖维持生计,年前镖局说不上忙,他去看了几眼交代了几件事就走了。
本打算骑马回去,可在路过赌坊的时候却不免手痒了一下,这段时间太忙,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摸过牌,栓好马绳后进去玩了个够本出来了。
可心头的烦闷和焦躁,却并没有随之消退一分一毫,反而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和渴望,让他像爬满了蚂蚁一样,心痒难耐。
走过路口遇到一个牵着一匹红棕高马的蕃子拉着他问他买不买马。
他没搭理。
那人却说:“壮士你可别小瞧我的这匹宝马,它正值壮年,全身毛发油亮光滑,颜色是如火般的烈红色,勇猛异常,堪比那吕布的赤兔也不为过。有了它,从栾安县到景都,平日三日的距离,现在只需一日就可以赶到。”
陆峥安刚准备走的脚步顿住,又问他:“你刚刚说有了它从栾安县到景都,最快可几日到?”
“一日即可。”
彼时正午阳光正盛,照的他眼睛微微眯起,澄澈的桃花眼闪着细碎的光,似乎要越过重重积雪的山头,望向心头的远方。
从这到景都。
三百余里的距离。
一日即到。
真的吗?
心像是被羽毛在搔,痒的他发麻。
失神之间,旁边有人撞了他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刚刚卖马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一样,连人带马瞬息没了踪影。
他神色一变,摸了摸衣袖内里。
一直随身戴着的玉佩不见了!
笑死我了因为想老婆结果玉佩被人顺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某种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