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42章 岁光

“你要拿什么啊？”

他身后的少年声音清凉，慵懒的拖着尾音。

成祈不好意思的回答，“哦...我好像突然有点忘了。”

迟然问号三连：“你说什么？忘了？这都可以？”随即他若有所思地打趣道，“我也经常这样，忘了要做什么...不着急，你慢慢找吧。”

“好，你困就先睡。”

他坐到床边，双手支着床沿，撑着眼皮看成祈。

所以他只好装模作样的在书桌旁边翻翻找找。

成祈在想，什么东西自己带回去比较有理由，而且不至于显得自己很刻意，还必须是那种大晚上就急着要用的东西，理由才比较充分。

“嗯.......”他余光看着迟然，后者乖乖的坐着看他找。

笔？不行，每个房间都有，这说不过去。

玻璃杯？大晚上喝什么水还非得他房间的玻璃杯才能用？

这更没必要...

他手落到台灯上。

台灯？好像个头稍微有点大，线还不太好拔但好像有点理由？比如....我房间灯都坏了，坏得很及时。

他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抱台灯。

迟然：“哎哎你干嘛拿台灯走啊？”

成祈茫然的回答：“我房间灯都坏了，那个...坏得很及时。”

“啊？那你可以用手机手电筒啊。而且怎么会突然都坏了，跳闸了吗？”

“没有...手机那个不够亮。”

他开始胡扯。

这理由是真的让人哭笑不得，任谁也都能听出来这就是个借口。

“你....”

迟然闷着笑狡黠的说。

“你是怕黑吗，成祈小朋友？自己睡害不害怕？要不要迟然哥哥陪你睡呀？哈哈哈哈哈——”

成祈看着他笑弯了的眼睛，一脸黑线，眼神闪烁着，他否认也不是，不否认也不是。

迟小朋友的视线一直跟着成祈，他还在假装的翻翻找找，把书桌都翻乱了。

迟然冲他挑挑眉，戏谑地说：“哎，你真的是来找东西的吗？”

“嗯，不然呢？”

成祈没抬头继续找，想让这份尴尬自然化解。他没曾想，迟然根本就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当然是来找我聊天的啊。”

他翻找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直起了身子。没想到迟然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还突然有点不自在。既然对方都这么问出来了，他再继续装模作样就显得自作多情了。

“...嗯，算是吧。”

他这么说着停下了动作，反手倚在了写字台上。这个天儿的气温已经开始变低，而这个写字台又恰好是大理石桌面，摸起来冰凉。

成祈心道，这么凉谁会在上面写字，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反人类设计的东西存在？

“算是？”

迟然挑着尾音问。

“...是。”

他回答。

“那你想聊什么呀？嗯？”

迟然懒懒的坐在床沿晃晃腿，他今晚心情是真的很好，从圆塘川回来之后还意犹未尽，晚上何姨来做饭的时候，他还非要再炸一次厨房，强烈要求和他哥再一次一起炒了个菜。

上次做菜有杜奶奶加持，这次又有何姨助力，味道自然是一级棒，他甚至都产生错觉，觉得自己距离大厨不远了。

所以他现在看这人格外顺眼，当然很大原因是因为成祈确实好看，迟然也愿意勉为其难忍着困意和他聊聊，如果他想的话。

“......”

成祈迟疑了一秒钟，话还是在嘴边，不知道该不该说。

似乎这些天只要和迟然有关的事情，他都比平时小心翼翼，生怕磕着什么，碰着什么。

他其实很想说，你这些年究竟怎么样？有没有来找过我？来这里上学究竟是巧合还是为了我？

遗憾的是，似乎不管是哪个问题，现在问都有些越界。两个人的关系还仅仅停留在阔别重逢不久，虽然相遇是幸运的，这份幸运也做不到把这些年的空缺数年填补，那句老话在此刻就显得十分有哲理——凡事都需要过程。

这么多年的分别，虽然彼此之间很庆幸没有太大生疏，但空白毕竟是客观存在的，需要他们一点一点去填补，去清除，去创造新的记忆。

哎——

成祈头有点大，毕竟一直忍着不说确实有点难受，而且这些问题，他真的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答案。

........

显然，此刻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心说。

自己应该慢一点，给迟然一些空间和时间，让他主动来告诉自己，而不是自己这样非要强硬的问出一个答案。

尽管他真的很心急。

成祈开口：“...今天中午看你吃了挺多，怎么，对甜的菜免疫了？”

“啊？”迟然耸耸肩，“可能吧，我感觉得到有大量的免疫细胞在产生。怎么样，我免疫系统是不是很强？”

成祈看他这样无所谓的样子低头笑了一声。

“是。”他也拖长腔。

迟然眯着眼抬头，就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他觉得他哥眼睛在晚上也亮亮的，虽然四周并不怎么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暗，但他的双目总是像一双清朗的月亮。

巧的是这个眼睛很亮的人也觉得迟然的眼睛很亮。

成祈一直很好奇迟然的眼睛为什么这么亮，直到他发现这个人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这样，亮得像正午的太阳，也像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纳海天之间所有光芒的一滴澄澈的海水。

他对着迟然灿若流光的眼睛，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免疫细胞......”

“嗯？”

“那让你产生抗体的抗原是谁？”

“.......”

这话一出俩人都有点沉默，迟然扭头看了看窗外，这里的夜景一如既往，还像他第一天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样，树叶摇动，灯光交错，窗户却恰好不偏不倚的坐落在一片柔和的阴影里。

这里也许就是他哥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想到这件事，他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温柔。

迟然意识到成祈是认真的在问他，至少这个问题，他不想逃避，也不想刻意绕开。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面前几步之遥的这个小时候不喜欢吃糖的人，会习惯了吃甜？

迟然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甜的东西？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糖吗？”迟然怀疑的从头到脚打量他，“你不会是假的包子吧？”

成祈忽然闷笑一声，没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迟然离他越来越近。

其实说这句话，他就已经明白了，大概当年的两个人，都以为互相是自己想的那样，所以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变成了对方的模样。

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迟然又停下了。

“喂，你听不懂我的问题么？”

他定定的看着成祈，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上次你没有回答，这次你还是不回答，”迟然说，“那我换个问题好了。”

“你为什么忽然喜欢柠檬味？别找借口。”

这个瞬间，成祈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这些年的事情，但都是一晃而过。

最后的时候，他的回忆停留在了一块包装普通的柠檬糖上，那块糖上带着余温，被他放在口袋里捂热。

成祈闭了闭眼睛。

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了，真要说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出口。

但他必须说，他不舍得不说。

他坚定了心神，睁开眼睛看着迟然，看着那个因为自己不舍得吃他的糖，却以为自己不喜欢吃糖的人。

“因为.....你。”

关着窗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回荡了两圈。本来意料之中的答案被真实的说出来，迟然还是愣住了。

心脏猛跳，像是从未开始那样，也从未有结束。

他缓慢的迈了一步，倚坐在桌子上的成祈没动，眼神里全是很厚重的情绪。但当他彻底靠近他的时候，这些情绪全都烧化开了，他瞳孔里只剩下一个人影，是迟然。

少年迟然这一刻很激动，甚至可以说是热泪盈眶。他看着成祈，眼眶里已经蓄了些生理性的泪水。他明明那么多年都没掉过泪，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泪点原来那么低。

这才见他多久，就哭了两回。

他微微扬了扬头，不想当着成祈的面不争气的掉眼泪。

“.....我也是。”

迟然说。

这场十几年的固执闹剧荒唐又可爱，好笑却让人鼻腔一酸。它包含着两个人的单纯真心，留在彼此记忆里，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成为对方的一部分，然后被温柔的封存。

他试探着轻轻问，表情很温柔。

“...那块柠檬糖呢？还在吗？”

“在我房间。”

迟然眼睛倏地蒙上了一层雾，他又笑了，笑声这次没有闷在嗓子里，他笑得很孩子气，狡黠地说：“你还留着呢？都过期了。”

成祈看着他鼻尖红红的，想起第一次两个人躲在储物间的时候，也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呼吸就那么强势的落在了自己脸上。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落竟然稳稳地落在了他心上。

“我.......”他垂眼看着迟然的嘴唇说，“如果我吃掉了，你还会买给我吗？”

闻言迟然又笑了，他笑的有点抖。

“成祈你是小孩吗？”

“你买不买？”

“买，给你买一卡车，这辈子都吃不完。”

“...写欠条。”

成祈抬起手，在他后腰虚握。

“好。”迟然语气软软的，“一会儿给我看看那块糖吧，我想看看都过期多久了。”

成祈刚想放下胳膊，“现在就去？”

“不，一会儿。”

迟然伸出手，试探的抱住他。成祈刚才还悬空虚握的双手，终于落到了实处。

“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捉迷藏？”

“记得。”

少年贴在他耳边轻轻说。

“你记不记得，每次都是我躲你抓，你还老抓不到我？”

“嗯，你藏得太好了，我每次都找不到你。”

“那你还记不记得，最后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迟然很开心的笑了，笑声很近，近到就在他耳边，他听得一清二楚。

“在....我家门口那颗槐树旁边。”

成祈抱着这人，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笑的气声，心里百感交集。

身边的人真的太熟悉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拥抱，都让他鼻腔一酸。

“对，我会躲在你家门口的老树后面。”迟然说，“等你找得无奈了，想回家的时候，我就会跳出来，拿着一束刚从树梢掉下来的槐花，一把抱住你。”

“然后对你说，欢迎回来。”

他声音很轻，却足足承载了两个少年用力的心跳。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给对方温柔的解开青春里一个又一个深情的心结，皆由你缔造，也都由你解开。

最终他笑了，笑声很轻，也很重。

“哥，你终于找到我了。”

关于口味，关于习惯，关于时间，关于我。

我愿意为你改变，不是爱或者其他什么塑造了完整的我。

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