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37章 小灰

踏踏踏踏——

“去前边那避避雨吧？”成祈追上迟然，在雨里侧着头喊。

“好啊。”

越来越大的雨里，两个人踩着雨水往前跑。

这种天气的雨来得很急，这才一会，雨滴落成串，就已经绵密到要变成倾盆大雨了。

他们跑到老奶奶家的屋檐下，站到下面躲着雨。

探出房子的小屋檐其实就是一个小框架，上面放了几块防雨布，勉勉强强能遮住一些雨水，但很快，雨布上积攒的雨水太多，就开始顺着框框往下滴落。

“哎...这也不是个办法啊。”

“先这样吧。”

“刚才那边是不是有一个便利店来着，要不我们再跑回去？”

“......吃回头草啊？”

“...靠。”

他笑着用手肘戳了戳成祈的胳膊，虽然沾了水，体温还是一如既往的温热。刚才那个少年笑得和太阳似的，他看着他，觉得他笑起来和自己其实有些相似。

迟然抬头，看着头顶这块摇摇欲坠的雨布，屋檐不高，他垫垫脚头就能碰到顶。

狭小的屋檐下，两个人贴的很近才能堪堪躲在下面。

这么大的雨，t恤都湿透了，万一......走火了可不好，迟然心道。

他默默的站远了一点点。

“什么时候会停啊？这边下雨时间一般都很长吗？”

迟然抬着湿了的毛茸茸脑袋望着天问。

“不知道。”

成祈默默回答，又把迟然刻意拉开的距离挪回去了。

“啥？你不是在这块住了十几年吗？”

成祈看着他耷拉着的头发，认真地回答：“确切地说是十八年。”

“那你还大体没个数啊？”

“没有，以前不注意这些。”

迟然只好挑了挑眉无辜的说，“哦。”

他其实昨天就想问一句话，却没问出口。

那你这十几年，过得如何？

雨天是安静的，因为雨，很多人都选择不出门，道路上虽然有雨声，但总归是要比平时安静得多。

褪去喧嚣，剩下的就是本真的安静。

正当两人还在勉勉强强躲着雨，迟然脸根子红红的拉着距离，都快把身子探出屋檐去了的时候，身后的老木门突然开了。

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抱着那只小灰猫，慢慢的说。

“孩子们，进来躲躲雨吧。”

两人转过身，看见老奶奶慈祥的笑着，对视了一眼。雨确实很大，他们除了淋雨之外也确实没地方去。

“那....就麻烦您了？”

迟然和小灰猫对视了眼，面面相觑笑道。

他们进去之后，在屋子里找了两个小凳子坐着。

老奶奶一头白发，虽然看起来年迈，但是行动并不迟缓，似乎身子骨很是硬朗。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有许多花花草草，生长得很茂盛。四周温馨的痕迹，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

俩人拘束的坐着，迟然看着角落的一个小猫窝，毛茸茸的小被子，看起来就觉得肯定很舒服.....想摸摸。

老奶奶阖上门，抱着小灰猫进来，她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问两人。

“你们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的，我们是来旅游的。”

她点点头，“怪不得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们，我太久不出门了。”

老奶奶摸着小猫，小灰猫翻过身抱着她的胳膊晃晃，眼亮亮的看着他们两个新客人。

“小灰，你想下去吗？”

“喵 ~ ~”

她慈祥的笑着，问迟然一句：“你们怕猫吗？”

“没事儿的，来。”

迟然冲它伸开手，小灰就一下跳到了他腿上，它仰着脸，眯着眼睛蹭蹭迟然的手示好。

“它好可爱啊，您刚才叫它小灰？”

迟然摸着它的头问老奶奶，后者回答了一声。

“它是我捡到的流浪猫，前阵子夏天热，老趴在门口房檐底下乘凉，有一回我出去买菜，就看见它了。”

奶奶笑着说，“它黏人得很，也不怕生，我要关门它就卡在门那不走，非得叫我把它抱进里屋才罢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一刻没离开这只小灰猫，嘴角弯弯的。

两人听着点点头，迟然低下脖子凑近它呼呼，小灰蜷在他怀里被吹的舒服，伸出小爪爪。

少年捏住它的小爪子，温柔的嘀咕。

“你叫小灰...小灰，你的爪子为什么是白的呀？”

“嗯？”

“呜 ~ ”

迟然低声呢喃着，小猫呜咽一声他就回应一声。

.....

画面实在是，和谐。

一边的成祈给看的想笑，迟然这人每次看到猫都这么软，真的不是猫变的吗？

看着少年和猫逗趣，奶奶笑了一声。

“来了这么多天，它除了我没见过别人，见你们激动。”

迟然闻声抬了头，他听见成祈轻轻的问。

“奶奶，您一个人住吗？”

“我姓杜，叫我杜奶奶就好。哎...这就说来话长了。”

......

她叹了口气，调小了面前的小火炉的火，火炉上煮着一壶茶。

“我自己住了大半辈子，本来以为就这么过下去了，它却突然跑来陪我。”

她看着小灰，表情很幸福。

“幸好有它陪陪我，说说话，要不我这老婆子也没个人能说话啊。”

两个人沉默着，迟然怀里的小灰乖乖的窝着，看上去有点困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成祈看着噼里啪啦作响的小火炉，轻轻地说。

“孩子，你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愿意进来跟我说几句话，我很满足了。”

“......”

老奶奶：“其实我有一个女儿，叫席梦，但她很久之前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连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迟然：“嗯。”

“我给她取的梦当名字，就是希望她能梦想成真，但是我却....”

“当年啊，可能真的是我错了，她才不肯回来。”

“我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开了，可她却再也不回来了。”

奶奶笑了一声，笑声里包含着无奈。

.....

原来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久别重逢。

迟然掰着手指默默想着，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成祈。

良久，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只有煮茶的咕嘟声和淡淡的茶香。

小灰突然叫了一声，从迟然怀里跳进了成祈怀里。

迟然看着他笑了，“它还真是不怕生。”

他看着一人一猫，微微有点被雨打湿的成祈抱着这只小灰猫，看起来其实也蛮和谐的。

“来，茶熟了，喝茶吧。我去给你们拿杯子。”

奶奶正想站起来，这俩人就都刷的一下站起来了。怀里的猫懵逼的喵了一声，他俩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奶奶一眼，三个人面面相觑。

噗....

“不用你们拿，我身子骨还好着呢。”

老奶奶笑起来的时候，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也生动起来。

拿来了小茶杯，三个人坐在小火炉旁边的小桌周围逗小灰，喝茶。

茶杯并不白净，带着些不知何时岁月间留下的磕磕碰碰，勉强装得下茶水。一直以来挑剔得很的迟然和成少爷，却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奶奶是真的很尽心的在招待他们，所以他们连看都没看茶杯什么样，捧着就喝，默契得很。

看着这两个男孩子喝的这么快，老奶奶开心地笑了。

他们有意陪着老奶奶说会儿话，没人拿手机看。聊着聊着，从今年多大到一路上的见闻，奶奶听着迟然绘声绘色的描述笑着，窗外的天都快黑透了。

天色越来越晚，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仍然很清晰，迟然知道这场雨还没有停下。

其实这个小镇并不偏僻，但两人走到的这个地方已经是一片民居了，而且匆忙之间没看方向就跑进了深处。他们都知道，如果再不离开，这附近就算想走可能都打不到车。

....

但看着抱着猫笑的老奶奶和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没有人开得了这个口。

迟然知道，她现在一定很开心。

在这片青瓦房中，时间都慢下来，沉淀下岁月里值得纪念的，小心翼翼的封进茶罐子，摆到柜子上。

撑着不大的旧伞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白墙边立着一个斑驳的路标，这里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圆塘川。

圆塘川.....迟然默念着。

最后还是杜奶奶看出了小辈们的不好开口，主动找出家里唯一一把伞，交给了他们，又拍着迟然的胳膊招呼他。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奶奶就像他们来的时候那样，抱着小灰站在门口，慈祥的挥着手。

“走吧？道个别。”成祈看着他，身后的手默默把伞往迟然一侧偏了偏。

“好.....”

“那我们走了....杜奶奶，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他们晃着手里的伞笑着说。

“欢迎你们来，路上小心。”

杜奶奶抱着小灰笑着说。

“那，小灰再见！”

小灰像是听到了有人叫它，抬起窝着的头眨眼睛看迟然，翘着尾巴喵了一声。

迟然又喊一声，两个人撑着伞朝老人挥手，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跟着脚步消失在雨幕里。

杜奶奶目送着少年离去，摸着小灰的头给它顺毛，“你开心吗？”

“喵！”

.....

在小路上，两个人撑着一把旧伞，不快不慢的走着。雨还在下，这个小镇的雨下起来格外清晰，可能是因为没有太多都市的噪音，会让人觉得这儿的雨很清澈。

简单的雨，打在地上却落在心里。

“以后我们周末有空来吧？我看那片墙上写着圆塘川，应该是这的名字。我定个位，保存一下。”

“.....嗯。”

成祈轻轻应了一声。

迟然听见他没反问什么有点奇怪，他抬头看着他哥：“你怎么这么就答应了？”

成祈不解，“那不然呢？”

“哦，不是....我以为你会不情愿，周末可以睡懒觉啊，也可以出去玩什么的，或者去图书馆看点书，这儿确实可能不如那些事情吸引力大。”

他有点犹豫，没继续往下说。

听这话他哥勾了勾嘴角，看着他敲定位的手说：“你都愿意来，为什么觉得我会不愿意？”

“.........嗯。”

他低着头闷笑一声。

“其实主要吧，我是觉得和奶奶挺感同身受的，就想陪陪她。”

成祈跟着他话音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又皱着眉问。

“你感同身受什么，你也有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哈？？”

迟然本来闷在嗓子底的一声笑没憋住，一下就笑了出来。

“搞什么啊你？就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吧，我能理解个大半。”

这话音一落，成祈眼神变得有点奇怪。

他迟疑着开口：“你.....什么意思？”

两人站在雨幕里对视，眼里翻滚着看不出的情绪。

迟然偏开头表情轻松，淡淡说，“我共情能力强不行吗？”

“......”

“行。”

顿了一下，他又说。

“....我记得当年是你妈带你离开的。她去哪了？”

雨声很大，很清脆。

不远处的公路上汽笛声响起，是他们预约的出租车在催促他们。

迟然冲他哥笑了下，撂下一句话。

“走了。”

说完这句话迟然就抬脚往公路的方向走，大概是因为雨太大，司机师傅不忍心他们淋雨走过去，就干脆把车子往这边开了过来。

出租车车头朝着他们转了过来，雾灯打到两个少年身上，他跟着迟然走，看着他望着车灯的侧脸亮晶晶的，什么都没问，只是笑了笑。

其实他并不知道，笑着说的这句话是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单纯字面意思。

但他有答案。

而且他知道，他现在想要把雨伞再往迟然身边偏一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