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15章 孤月

这以后，或许是第一次的禁令在妈妈心里被打破了，也或许是因为他长大了，迟然越来越多的觉察到母亲的难过，越来越多的听到她说“遗憾”这个词。

人一旦不再是少年，就会喜欢开始回忆这回忆那。

迟然想过，为什么不可以一直是少年？

因为世事无常，不可预知，而意志都不够强烈，不够坚定。

.........好烦。

他偷偷决定过，一定不可以变成这样。

直到妈妈好运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工作才不那么忙碌了，十分优厚的待遇也不至于让妈妈一天要去打好几份工，没有时间陪自己。

这些都是迟然以为的，他很高兴，每天去上学都是跑着去的。

想要在学校的时光短一点，再短一点，也想要学习成绩再好一点，因为这样妈妈来接自己的时候就会展开笑颜。

但是相对以前来说闲下来的妈妈，出现在家里做好饭接他回家的次数却越好越少。迟然很疑惑，小孩子又找不到原因，所以他只好努力学习，用全班最高分来取得妈妈的注意，妈妈依旧会笑，而且笑得比以前更甜了。

小迟然拽着书包带弯弯嘴角，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人都走的更带劲。

他觉得妈妈比以前还要漂亮了，尽管以前也很漂亮......但现在是因为爱打扮啦。她会戴一些首饰，看起来就价格不菲，但是从小就穷惯了的小迟然不会知道这些，只知道这些东西亮闪闪的，妈妈很喜欢，戴上也很好看。

幸而在铅华里的时间不是很长，迟然的母亲并未变成怨妇样子，不过三十岁的温清岚，反而还在青涩的女孩气质上点缀了知性的气质，像她的名字一般，成熟又迷人。

不过这也是好事，他没放在心上，还会在家长会的时候偷偷趴在后门，拽着路过的同学，自豪的指着门里的妈妈告诉他们：

看，我妈多漂亮。

那时候的迟然已经开始长高，有了些少年清瘦的样子，眉眼间和那位祸害少女的迟先生极为相似。

突然有一天，母亲就带着他从亲戚家搬走了，搬进了一幢大别墅里，离学校很远。

有司机接送，但是没有妈妈接送。

听以前借住的亲戚说，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三来着？小迟然没等着听清，就坐上了大汽车到这里。

安顿好之后，母亲就一声不吭的走了，那天早上来了一辆车，在二楼的迟然听到搬东西的动静，站到了窗台边，看见车上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绅士地为自己的妈妈打开了车门，为她擦了擦眼睛。

他看见妈妈提着包上了那辆车，以为她就是出去一趟。他在窗台边喊了一声“妈妈，”见没人回应就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

因为只要说了再见，就还会见面。

小迟然饿了，以往妈妈就算去上班也会给自己做好早餐放在保温箱里。

所以他下楼去吃早餐，看到桌子上满满一桌装点精致的盘子，和一位穿着围裙在厨房热咖啡的阿姨之后，愣在了楼梯上。

他走到桌边，看见有一封信和一张卡。

小迟然看了看，大致意思是告别、安顿和几行不舍的决绝。

.........

靠。

少年迟然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偌大的房子，脑子很木，心里有点怅然。

他捏着信的手指绻了绻，想起一个词。

#

从母亲带他搬走之后，温清岚就离开他改嫁了。迟然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他把母亲请的阿姨辞掉，只是因为抗拒和陌生人出现在一个屋檐下。后来温清岚打来电话问为什么，他也不回答，就赌气的挂掉了电话。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回家，拿着母亲打回来的钱一个人交水电费......还得记得带钥匙，后来他干脆换了密码门，买了些自己喜欢的家具摆设，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学着一个人过的好一些。

和父亲时常会笑，看起来很外向很阳光的外表不一样。他总是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去学校，他也不打算交朋友，既然迟早要离开，他也就逐渐懒得费这个劲了。

在微信流行的那一年，他注册了两个微信号。一个当自己的，另一个....还是自己的，不过是小号。

中考出成绩那天，他考得特别好，自然选择了最好的高中。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

直到查到录取成功的那一天，迟然才给自己的微信小号发了一条消息：

--哥，我考上高中了。

屏幕左上方的联系人备注：哥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应。

到了高中他也依旧是这样板着脸，喜欢他的女生小胆的都不敢表白，大胆一点的也就是高一的同桌......他还因为这事发现了自己只喜欢男生这个事实。

直到文理分班时选了理科，遇到同桌盛舜海，这人非常强势的要做他的朋友，迟然才在他每日浮夸的沙雕气质下被感染了。

他有意借这个机会放过自己，久而久之就发觉了自己原本就沙雕的一面，也变得比以前开朗了不少，至少不会老是一副无所谓的冷淡样子。熟悉的人也在变多，虽然在学习压力下增长幅度也不大......但至少和熟悉的几个人会开开玩笑，逗逗乐。

虽然被盛舜海调侃为“装高冷”的一把好手，不过他还是会有很多时候硬硬的，像块儿捂不化的冰。

对于盛舜海这人一直在身体力行的用沙雕气质感化他这一点上，他还挺感动的，虽然这人本来就沙雕。

然后........

高中就这么匆忙的一闪而过。

高考前的那天晚上，他洗完澡回到卧室，收到了不知道身处哪个国家的母亲一条久违的微信。

--小然，高考加油。

--嗯。

他随便回复了一条，摁灭屏幕，放松的躺在床上。

母亲走的那天，他很愤怒，但手足无措。等到他可以、也有机会发泄自己愤怒的时候，他却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对温清岚的毅然离开没什么感觉，也能理解。母亲要追寻一个更好的人生，他自然不可能破坏她的机会。

就算提前知道了，他也会放她走。

他在懦弱的母亲学到了另一个极端：冷酷，敢疯。

从来没被认真爱过的人，没人给他兜底，他也就无所顾忌。

在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的母亲小三的时候，他不留余力的反击了回去，打架打了好几次，这个少年宁可流血也不可能轻易在这种事情上流泪。不用想，他凭直觉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现实也确实是这样，因为他的妈妈温清岚骨子里是骄傲的。

迟然曾经想过，她面对的压力应该会比自己还要大......

好在以后有人能保护她了，并不需要自己。

那之后母亲和他的继父也回来看过自己，迟然印象里的继父是个很不苟言笑的人，看起来会给人刻板的印象，看向母亲的时候目光却很温柔，他应该和母亲一样比较保守，和迟先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但因为回来的次数很少，工作忙，他们两人需要满世界飞。同样的，回来的时间也很短，寥寥无几次里也多半是过年的时候，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只是一星半点罢了，不值一提。

他还想过，为什么当初母亲会那么决然的离开自己，但其实他早就想通了，只是当时的他暂时不能接受而已。

也许是因为她实在太痛恨之前的生活了，而迟然就恰好是灰暗过去的一个代表，这辈子抹掉不可能，所以只得剥离，淡忘。

大概更或许是因为，他越长大，眉目间的英气就糅的越像迟先生。身边一直有一个小版迟先生，她可能一直都不会快乐的起来，这又叫她怎么接受？

所以她选择忘掉这段过去，给迟然一个好的生活之后独自开始新生活。

自私吗？遗憾吗？

虽然她离开了，但每次遇到人生大事，她也总会来询问，也偶尔会回来看他。回溯很多事都没有答案，迟然也不那么想要一个答案了。

因为比起毅然离开的母亲，他更想知道当年那个被他不辞而别的少年遗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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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年里，迟然只有一次主动找过母亲。他忍了三年，还是没忍住，所以中考过后，他打了一通电话，问母亲当年居住过的地址。

他得到了一个答案，就立刻去验证了。

按着这个地址，他自己回到了三年前走的时候住过的地方，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当年住的小弄堂，如今已经被改造拆迁了，变成了一栋栋直入云霄的冰冷高楼。

时间有时候......真快。

他走在楼底间的绿化带，心情很复杂。

后来他又打听拆迁后原居民被安置到了哪里，才得知当年的拆迁只给补偿，居民都没统一安置新小区。至于原居民的联系方式，更是无从知晓，就连开发商都倒闭了。

他拉下脸来问过母亲是否认识小包子的家人，有没有任何能联系上他的方式.......答案却都是一样的。

那一年的暑假，找了那么多天，他一无所获。

........

当时的迟然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脑海里那个在他摔倒之后会停下来拉着他的手奔跑的人浮现，他想，人还是要快乐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想知道，小包子现在到底在哪里？明天是不是也要和自己一样参加高考？

那天深夜，他看见了无星的夜空因为月亮变得也很亮。

临睡前，他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聊天框。页面上只有几条零星的消息，看起来很孤独。

--哥，我初中毕业了。

--哥，我考上高中了。

--哥，我模拟考试第一名。

他沉默着，给他的小号发了一条消息：

--哥，高考加油。

哥，你就是我的孤月。

好啦，关于陈年旧事暂时就讲到这里，下章回到现在开始甜~（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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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