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落 第14章 旧憾

十一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带着他离开了被赌光的家和他的父亲，离开了他野生的“哥哥”，到了现在他居住的B市，投靠了一家远房亲戚。

至于当时发生的事，后来大致描摹出了轮廓。

从初中放学回家的时候，母亲去上班不在家，迟然在门外听到了自己的亲戚一家谈论起自己的家事。

他躲在门外听了很久，只想听清楚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发生在上代人身上的另一种故事了。

可怜的人未必可恨，但很有可能它会让自己看起来可恨。

亲戚说，迟然的父母大约在高二时遇见。

母亲温清岚是当时小镇上数一数二的美女，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文静姑娘。因为家里管得严，她的性格非常乖巧。

第一次在走廊见到他的时候，是某天午休。

遇到那个抽着烟逃课还坐在窗台上垂着腿的少年时，她看着他光下的侧脸，一言不发。

直到她怀里的书本哗啦哗啦掉到地上的时候，他转过了头。

少年朝着她肆意的笑了。

站在原地看他的小姑娘就动心了。

她在他身上见识了很多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并且深深的迷上了。他抽烟，喝酒，球打得很帅，混得很开，也有很多女生追，但都被他吓走了。清岚曾想过，为什么他要拒绝班里的其他女生。

小姑娘摇头晃脑思忖半天得到的结论却是简单得很。

因为他的笑容张扬地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烈。

从小就爱听童话故事的小清岚知道，这次的女主角是自己。

没过多久，班里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的爱情就开始了。他开始在她学习的时候突然出现摸她的头，或者是从口袋拿出一个糖果，在她吃饭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肉盛到她的碗里，在她生气的时候装猴子逗她开心，在她快乐的时候陪她不顾形象捧腹大笑。

甚至为了她开始坐在课堂里，皱着眉咬着笔。

他愿意开始拿起笔，她说不出的开心。

本来高中生晚上的时间就格外宝贵，死心塌地的小姑娘心甘情愿挤出晚自习的好多时间来为他赶制笔记，写着和自己应该练习的层次一点都不符的基础知识点。她要好的朋友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直接让他看课本，因为这些基础知识点其实在课本上都找得到，还更为直接。

小姑娘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在朋友们的啧啧声中，她又想起他那天随口提不喜欢看课本。

他喜欢打篮球，也喜欢耍帅，所以经常有这样一个场景：

他在场上挥洒汗水，百发百中，笑着看他的小姑娘坐在场边。

每次差点被球打到时，小姑娘都会惊恐的抬起纤细的双臂挡住头顶，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他总会恰到好处地在她面前接住，整张面容都落到她眼睛里。

打到全身是汗的时候，他就会把手放到嘴边吹一个流氓哨，然后在一众女生惊呼的声音中扬手把外套丢给场下的她。

她会稳稳接住，并且朝他挥手加油。

甜蜜的日子过了一阵，校里的一位高年级学长喜欢上了小姑娘，展开猛烈的攻势。小姑娘委婉的拒绝了，可没曾想这个男生不讲道理，也不顾及小姑娘有男朋友，四处堵截骚扰她。

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小姑娘没有告诉混小子，有一次他和她们一起上体育课，混小子才发现了这个高年级学长的事情。

他责怪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低着头窝在他怀里不语。

因为怕你被波及，小姑娘温柔的小声嘀咕。

他四处打听这个人对小姑娘是什么样的骚扰，于是当天晚上就一个人去打群架，落得一身伤回来也不肯抱她，只是擦擦嘴角的血告诉她，这个人以后不会骚扰你了。

小姑娘哭了，啜泣着说我不会嫌弃你身上的血，就一把抱住了他。

他们就这样在黑暗里紧紧的抱了很久。

她记得那片黑暗里，唯一最亮的，就是他的眼睛。

日字不快不慢，却又不容停顿一刻地写完少年人的青春。当年的这两人也是校园中的传奇爱情，口口相传的甜蜜，让多少人艳羡。

可是混小子和文静姑娘的爱情，终究还是不幸福。

乖了没多久，他就开始酗酒，打群架，咬过的笔也再也没有拿起。

当上课的清岚坐立不安等下课生怕他打架受伤时，他却在酒吧陪着另一个一见钟情的女生。乖巧的小姑娘不会想到这一点，就算听旁人说起这些烂摊子，第一反应也是维护自己的男朋友，她自然是不信的。

他就这样用虚假的奋发上进，骗去了小姑娘的青春。

反反复复的折腾，本来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小清岚最终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高考失利，读了个毫不起眼的大专，轻易地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没有了学习的限制，她带他回家见父母，因为她想和他结婚。小姑娘识人不清，并不代表他能逃得过长辈的眼睛。

性格怯懦的小姑娘大概是人生里头一次这么勇敢，她全然不顾家里所有人的反对，和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里彻底决裂，断绝亲子关系才嫁给了他。

但小姑娘生性柔软，常常被他嫌弃无趣。

于是小姑娘越来越懦弱，混小子却越来越疯狂。

他的行为愈演愈烈，甚至迷上了打牌赌博，把家里的钱输光，又仗着自己的脸花天酒地，恶事做遍。

那时候的她，就被家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各种污言秽语是她从没有听过的，仿佛他这个样子都归咎于小姑娘的错。

但小姑娘没有介意过。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一次一次忍着自己的心痛，为他擦拭伤口，还生怕他疼。

可是当一个当年千人追万人迷的小姑娘，穿上围裙迈进逼仄的厨房，拿起搓衣板在不见天光的厕所里洗衣服的时候，就该明白，青春的故事其实早就回不去了。这一切如今也死在了柴米油盐之中，在这些少年人最不屑于提及的话题里。

这时候小姑娘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童话故事原来没这么多，至少她没有这个运气。

再之后，迟然就出生了。

迟然的出生唤起了他作为父亲的一丝本能，但终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和平的日子没过多久，他又开始酗酒打牌赌博。

直到有一天，他又喝醉了，走到家门口却和邻居起了口角，一时怒火攻心要去打人。可是他喝的实在太醉了，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小姑娘已经是个母亲了，她从家里抱着小迟然跑出来，只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他。

甚至小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单纯的以为爸爸睡着了，用稚嫩的奶音喊了一句“爸爸。”

当他把视线从爸爸身上移开，看到远处一个小包子的时候，他眼睛都笑弯了。

他抱着妈妈的胳膊，看着人群之外远远的另一个小孩子，脆生生的大喊一声：“哥！”

最美好的是，那个孩子也朝他伸出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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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那天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十二岁的迟然却听不下去了。

躺在地上的爸爸，颤抖的妈妈，还有远处笑着的小包子......

小迟然捏着书包肩带一扭头，转身离开了坐了半小时的门口。

听到这些的迟然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是在亲戚的只言片语中，在轻佻嘲笑的语气中。

但他的心还是像被人糊住了似的，密不透风。幸好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听不懂太多，学不会难过。

不然该怎么办？

其实在搬家之后的几年过得非常苦，一个单亲母亲带着她的孩子，在冰冷的大城市用尽全力的活下去，难度可想而知。小迟然那时候，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住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窗户很小见不到光，小孩子想要画幅画给自己，用的画笔都是别人的孩子用剩下的。

他记得自从母亲带她来到B市之后，每次在夜深人静时，妈妈总会一个人哭泣，小迟然就趴在被窝里听着，装作自己睡着了。

如果他翻身睁开眼了，母亲就会立刻停止哭泣，装笑着问他怎么啦，是不是热呀什么的。

小迟然一直把这个当做自己的杀手锏——快速让妈妈停止哭泣。

嘿，那时候他还挺自豪。

只是后来大一些之后，依稀记起妈妈那张带着眼泪的笑脸，他才觉得那笑得比哭还难看。

知道这些，下一次他再见到母亲哭的时候，选择了抱住母亲。

清岚很意外，但什么都没有多想。

她啜泣着哽咽：“小然啊，你能听妈妈讲讲吗？妈妈知道你应该听不懂这些，但妈妈真的没有人可以说了......呜。”

小迟然圈紧了手臂，低低的嗯了一声。

母亲开始哭着讲述这些外人嘴里淡漠的沉重事实，只是侧重于那些伤心的部分。

小迟然眨了眨眼安静的听着。

“如果当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如果当年我没有......如果当初不.........”

“小然，妈妈真的好后悔，好遗憾。”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低低的开始哭泣了。听到遗憾这个词的时候，对他来讲是个挺生的词，因为小孩儿的生活里根本没啥遗憾，但他却能强烈的感受到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迟然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小包子的身影。

他很想知道。

他的不辞而别，对小包子来说，会不会也是一种长久的遗憾？

还有一章就讲完小时候的旧事啦~不要急，马上就开始谈恋爱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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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旧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