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营帐中,褚苍知坐在油灯后,视线飞快扫过传讯符上的几行蝇头小楷。
“小苟那边怎么样了,和孙泠衍相处的好吗?”一旁榻上的墨九合上兵书,抬起头。
褚苍知将手中的传讯符化去,漆黑瞳眸染上几许凝重,没有说道两人的相处。
“小苟以为姗姗是被我带走的,让我没什么事就赶紧把人放回去,阙城中出了古怪的疫病,应是人为。”
墨九觉得他话里问题点颇多,“难道褚姗姗不是你带走的?”
“师尊也这么认为?”褚苍知把手伸到他的后颈轻轻捏了捏。
墨九把书搁下,反手握着他的手臂:“那会是谁?难道她自己使了金蝉脱壳?”
褚苍知:“如果是她想趁机摆脱雀银公主的身份偷偷离开,那她现在应该和你我,或者小苟他们取得联系,不会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
墨九眸色一凝:“你是说药师出事了?”
褚苍知:“据安排在附近的猎人说,当晚有些微魔气掠过,现如今魔域中能无声无息将药师带走的魔族,大概率就是那位。”
墨九:“魔尊?”
褚苍知颔首。
墨九:“可是‘雀银’的九阴蛊并未突破第九阶,他抢走她有何用?”
褚苍知:“我猜庆长癸有加速进阶的方法,只是此法有弊端,若非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用。”
墨九脸色大变:“那药师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只希望她能别太快暴露真实身份。”褚苍知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窗户闪入落他面前。
来人周身黑衣,抬手扯下面罩,道了声“太子殿下。”
是伍臼。
不等伍臼开口,褚苍知设下隔音结界,抢先问:“怎么样?”
这位爷很少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伍臼一怔,脸上的得意稍微收敛,“魔尊说此次你为魔族立下大功,他要助你快速突破境界,过两日昭告全族正式立你为下一任魔尊,命你速速回去。”
褚苍知神情并未如乌鸠预料的欣喜,反而凝重愈深:“魔尊状态如何?”
伍臼仔细回忆了遍,道:“魔尊气息的确比之前弱了些,我想他之所以这时候急召你回去,大概是身体真的快不行了吧。”
褚苍知眸色深沉,手指敲击着桌面:“他没派魔军过来?”
“兴许是等你继位后,再领军攻打北境。” 伍臼迟疑:“殿下怎么了,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日前,褚苍知让他带着锁魂瓶去魔宫见魔尊,锁魂瓶里装着北境几大宗门长老的一缕魂识。
魂识若非自愿是无法强夺的,完全可以证明北境宗门的中坚力量已经被傀儡丝控制,一切尽在魔族少主的掌控中。
魔尊的确表现出来大喜过望,但不是派兵大举进攻边境,而是要立少魔君为新魔尊。
这时候,墨九也察觉出伍臼话中的不对劲来。
魔尊抓走“雀银”,是准备夺舍她的身体,说明他认为“庆孓”尚有利用价值。
按说魔尊得知“庆孓”控制了北境仙门宗主长老,应当趁此机会,派得力干将大举入侵北境才对,可魔尊不但没这么做,反而在这种关头要执掌大势的“少魔君”回去传承魔尊之位……
“姗姗很可能已经暴露。”褚苍知眸中晦暗:“庆长癸在怀疑我。”
伍臼不知道药师假扮雀银公主的事,听得有些懵逼。
墨九担忧的握住他的手:“他让你回去,定是设好陷阱等你,况且药师在他手中,此行凶险,你待如何?”
伍臼大致听懂些,忙问:“殿下,您去是不去?”
褚苍知眸中寒芒一闪:“去,不但要去,还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他看向墨九,表情显出格外的郑重,“我走后,边境就要麻烦师尊照顾了。”
“我同你一起去。”墨九压低声音,握紧他的手,“这里有他们在,多我一个不多。”
褚苍知摇头:“师尊,魔族大军或许会在我离开之后大举来袭,关键时候需要你的大阵护着撤退。”
“禅天宗莫念明日就到,他的符阵不亚于我。”墨九就是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少见的偏执道:“你要是不让我跟,我就自己去。”
褚苍知见墨九已经铁了心,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拍了拍:“师尊既不放心,就同徒儿一起吧。”
墨九神色肃然:“我曾答应你,不离开你,你也不能再骗我,否则我的话不作数,知道吗?”
实在是这个徒弟曾经劣迹斑斑,不得不防。
褚苍知身后悄然凝起灵力的手一顿,灵力散去,无奈:“好吧,我答应师尊。”
*
风里飘来古怪的味道。
褚姗姗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口巨大铜锅,约有水缸那么大,锅里有黄腾腾的油,油面上咕嘟嘟翻滚热泡,锅底就几块骨头和一点树根,连根干瘪的辣椒都没有。
褚姗姗嫌弃这锅寒碜之余,着急起来:“哎呦哎呦水开了,愣着干什么,快先放肉啊!”
大锅旁边,穿着铠甲的魔族士兵抬眼,对这个女人目露钦佩,由衷感叹:“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心急的食材。”
诶?
食材?
褚姗姗一低头,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根黑石柱上,再抬头,眼前这个手里提着割肉刀,满眼贪婪的魔族士兵莫名有些眼熟。
草!
这场景几乎和当初躲在石柱后面看到的猎魔族惨状简直一模一样啊!
只不过当时自己是围观的,现在直接成了困在柱子上的鲜肉。
魔族士兵拔出两尺长的割肉刀,搁在她下巴挑了挑,粗声粗气:“说!你是谁?如何假扮的南灵国公主?”
“你,你,你,先别急啊。”
褚姗姗扭了扭身体,感觉到后背怨气化成的柱子就像嵌入背脊上的钉子,刺得她生疼,身上的灵力都给吸干净,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人在屋檐下,只得低头赔笑脸,褚姗姗嘿嘿道:“我是你们魔尊大人未来的儿媳妇,大家一家人,一家人哈。”
魔族士兵眯眼丈量着下刀的位置,呸出口唾沫:“哪个跟你是一家人?你这个冒牌货,再不老实交代,我就给你切出一千九百九十九片来,少一片都算我输。”
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褚姗姗紧张咽了咽口水,乞求道:“我能不能也吃一点?”
魔族士兵猝不及防被问住。
“开玩笑,开个玩笑……”褚姗姗干笑两声,肚子却半点不含糊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魔族士兵脸上半个巴掌大的肉痣一抽,割肉刀往褚姗姗胸口上一递,“臭丫头,这么着急去见阎王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见。”
看到魔族士兵的刀挑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褚姗姗吓得仰天嗷嗷大叫,“可怜我从南宫偷出来的珠宝,有钱没命花了,呜呜呜呜.......”
魔族士兵动作一顿,眼珠子转悠,瞬间压低声音:“珠宝在哪里?”
魔族物资匮乏,可以换取物资的钱财对一个底层士兵来说极具吸引力。
褚姗姗似是发现一线生机,眼睛骤亮,有些紧张道:“你,你不切我肉涮火锅,我就告诉你。”
“行行,我可以替你向魔尊求情。”魔族士兵霎时换了张笑脸。
褚姗姗视线下撇,“在右边的袖袋里。”
魔族士兵一愣,还以为会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竟然是随身携带,要早知道就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将她衣服扒了。
他忙不迭伸手往褚姗姗右边袖子里摸去,很快就摸到个圆滚滚冰凉的东西,猜想是什么夜明珠之类的,拉出来一看。
嚯!果真是亮闪闪的珠子。
脸上立刻露出狞笑,就感觉掌心一热,珠子突然冒出股浓烟。
“这……”他话未出口,人已经像颗炮弹飞出去,在远处变成朵绽放的烟花。
“魔族人是因为长角,所以智商偏低么。”褚姗姗望着天边喃喃,方才那颗是她娘给的信号弹,但愿有人能看到过来救自己一条狗命吧,不过打得那么低,估计........哎。
就在她心情低落到谷底时,一阵阴风袭来,褚姗姗胸口陡然剧痛,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生生撕裂般。
她‘哇’的吐出口血,就见眼前又多了个头上长出长角的黑袍男人。
这角是真的长。
褚姗姗记得这张脸。
七日前好不容易行军到营帐里,自己拆了发饰准备睡觉,就是这张皱巴巴的死人脸突然出现在铜镜后面,险些没给她活活吓得英年早逝。
“女娃娃,诡计多端,倒是有几分像他。”
提到‘他’,那人眼底很明显的流露出来一丝恐惧和厌恶。
褚姗姗忍着痛眨眨眼,魔族里面长着这么长角的——
“庆长癸?”
居然敢直呼他的名字,庆长癸阴冷的睥睨着她:“不知死活的蝼蚁。”
遇到其他人褚姗姗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下,遇到这个**oss,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万一不慎成了涮锅肉,求求好心的系统之神给我送到蓝星球去,我真的好想去体验下老娘说的那种喝奶茶逛街蹦迪的生活啊。
“是谁让你假扮雀银?” 庆长癸抬起手,五指如勾,冷冰冰道:“你若不说,我就掏你的心喂狗。”
想到死后说不定能跟老娘和小舅子一样穿越,毕竟有家族基因,褚姗姗没那么害怕了,悲壮昂起头:“没有谁假扮谁,我就是我,是天空中最不一样的烟火。”
庆长癸喉咙里咯出声怪笑:“你这张脸生得真让人厌恶,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也不需要你回答。”
一开始,褚姗姗以为他口中讨厌之人说的是褚苍知,现在觉得不对,庆长癸似乎没怎么见过褚苍知呀,他说的不会是……
“因为像我么?”
一道低沉邪肆的嗓音毫无预兆的自庆长癸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