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小艾。”小憩了一会,怀夕又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刚睁开眼睛,便开始找小艾。
小艾在外间纳鞋底,听到怀夕的声音,小跑着进屋,“姑娘醒了。”
见怀夕自己拿着衣物换起来,小艾急忙上前替她系扣子,“姑娘别急,二公子这次在家里能留上半月呢。”
怀夕浅笑,“我知道,娘亲说了,哥哥是回来温学的,过几日才去浔阳府考试去。”
怀夕听隔壁宅院的仆妇闲聊时说过,哥哥是要去考举人的,单从他们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怀夕就知道,在他们眼中哥哥有多了不起。
简单把发丝梳顺,小艾替她挽了两个小髻,准备拿起桌上浅黄色珠花时,怀夕摇摇头,“这样就好了。”她站起来,眼眸清亮,“哥哥定在青朴轩,走吧,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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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朴轩内,清光明亮,西侧书架上满满当当放满了书和卷轴,素净雅洁。
窗边书桌上,墨笔横放,还未干透,边上一盏清茶,茶香袅袅。叠竹纸上,一做工不算精巧的浅黄色香囊,为这沉闷屋子点缀了一抹亮色。
宋承云并未坐在桌前,而是拿着书,站在窗前。
轩窗半开,窗外是晃眼的日光,愈是炎热,蝉鸣声越是响亮。
怀夕刚踏入宋承云的院子,便看到书房正对院子的窗半开着。她稍稍提高裙摆,利落跨过门槛,看着守在门外的书童松毫,低声问:“松豪,哥哥还在温书么?”
松毫显然对怀夕这般熟稔做派习以为常,笑着应是。
怀夕手上提着一个小食盒,小艾手上也有一个,见到松毫,小艾把她手上的那个食盒递给他。
哥哥温书时喜静,自进院子后,怀夕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此刻也刻意压着说话声,“松毫,我问你,你可挑食?”
松毫笑呵呵地接过小艾递过来的食盒,挠了挠后脑勺,“小的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怀夕得到满意的回答,转头对小艾说道:“你看,松毫这身长,同几月前也无二样。可见,没长高不是哥哥说的挑食的问题。”说完后,怀夕便落下他们,脚步雀跃,独自往里推开书房的两扇门,留下一个清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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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夕儿进来了?”听到里头宋承云应了声,怀夕这才提步往里走。
一进去,果然看到哥哥手里握着书,“哥哥,你今日车马劳顿,怎地一回来又在看书?”
“无妨。”
怀夕把食盒里的酸梅酪取出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声音清清甜甜,自顾自地说着:“暑热难耐,娘亲特意让许妈妈一早做了冰镇酸梅酪,哥哥尝尝吧。”
把瓷碗和糕点都放好后,发现哥哥还握着书站在窗前,怀夕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娘亲平日总是担心哥哥在外面吃不饱睡不好,她都把吃的送到这里,哥哥看都不看一眼。
若是她,早就坐在桌案前吃起来了。
怀夕绕过小桌,走到窗前牵他的手,“哥哥!”
浅黄色身影如同一只蝴蝶,这里停停,那里停停。饶是宋承云再专注,注意力也早被她吸引了过来。他任由她将书抽走,然后被牵到桌案前坐下。
待看到宋承云将碗拿了起来,怀夕这才满意地坐到他对面。
娘亲说了,要看着哥哥将这碗酸梅酪喝完的。
看着哥哥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那颜色晶莹透亮的酸梅酪,怀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承云没有错过妹妹的小动作,浅笑问道:“想喝?”
怀夕急忙摇了摇头,“不想。”
说完后,她又咽了咽口水,“前几日有些腹痛,陈大夫说我脾胃失调,娘亲说不能吃凉的。”
宋承云闻言,收回原本想把碗递出的动作,“邪在脾胃,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则中寒肠鸣腹痛,往后甚记不能贪凉。”
怀夕听着哥哥的教诲,虽似懂非懂,仍是点点头。
宋承云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他吃的东西的时候,怀夕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只是她性子向来静不下来,坐了一会,便站了起来走到别处,看到书桌竹纸上放着的浅黄色香囊,怀夕转身看向宋承云,“哥哥不喜欢这个香囊吗?”
看得出,香囊是被随手放在这里的,怀夕有些气馁。这个香囊,可是她同娘亲学了许久,手指头都被刺伤了好多次做出来的……
宋承云正把吃完的瓷碗放回食盒,目光顺势落到那抹浅黄上。
香囊是妹妹午后被母亲哄回院里前,往他手心塞的。他身上所用的香囊皆是母亲亲手所制,对于妹妹塞给他的这个香囊,他没有多想,甚至没有细看。
可听到妹妹这个语气,这个香囊......
宋承云走过去,定睛一看,那香囊上绣了歪歪曲曲两根绿竹。
不是母亲的绣艺
“是夕儿做的?”宋承云问。
闻言,怀夕抿起的嘴唇又轻轻扬起,一把拿起桌上的香囊,献宝似的递到宋承云面前,“夕儿学了许久才学会的,花样虽绣得不好,可里面的香料是夕儿费了好些心思寻的。”
怀夕踮脚将香囊递到宋承云鼻翼旁,“哥哥不喜欢那些甜腻的香味,夕儿春日时到古桥边摘了些玉兰花,晒干了做成香料。哥哥闻闻,可喜欢?”
鼻翼边花香淡淡,清远幽雅。
“喜欢。”宋承云欲接过来。
怀夕却拿着香囊想帮他系上,宋承云便任她在腰间摆弄。
墨蓝色衣袍上一抹浅黄,怀夕歪了歪头......
不搭。
实在不搭。
早知道就听娘亲的话,选那天蓝色的布寸头,怀夕又把香囊接下来。
见怀夕双肩耷拉,满脸受挫的模样,宋承云从怀夕手里拿过香囊,“在屋内温书时佩戴,可好?”
怀夕盯着宋承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皱紧的五官蓦地松展,双颊梨涡闪现,甚是可爱。
“好。”她应得响亮。
孩子心性,没一会,她的心神又被别的物件吸引去了。
多年后,从威严庄重的凌霄殿中翻出这枚香囊,她甚至忘记这香囊是出自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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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云在家中的这十几日,怀夕每日都乖乖呆在家中。
说得再准确些,是她日日都呆在青朴轩。
说来也奇怪,怀夕刚被白氏带回来时,人人都靠近不得,唯独宋承云,初见便十分亲近他。
即便当时,宋承云对她十分冷淡。
宋承云自小性子淡漠,喜恶不显,即使对白氏,也不如寻常人家母子那般亲昵。但说实话,怀夕刚被白氏带回时,宋承云的确对母亲捡回来的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谈不上喜欢。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视她如珍如宝。
他喜静,她却十分闹腾。
他被人追捧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她却......
——有些蠢笨。
二房的妹妹会同婶娘哭闹,会撒娇,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不敢靠近。可怀夕不同,无论他如何冷脸待她,她总能笑盈盈地凑上来,奶呼呼地喊他哥哥。
还未常住书院时,好几次,他看到二房几个弟弟妹妹将他名义上的妹妹围在中间,故意扔东西让她去捡。
那些欺负她的手段明明那般低劣,她可以走开,可以置之不理。但她总手甘之如饴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栽进别人给她设的圈套里,乐此不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在欺负她,宋承云当然也看得出来,但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母亲向来很有耐心,自将她带回后,轻声细语地哄着,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习惯。没多久,那个面枯黄瘦的小丫头变成一个粉嫩活泼的小姑娘。
母亲总说她性子纯净,他虽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驳,
后来,母亲察觉出他的冷淡,主动同他讲述怀夕的遭遇,原来她自小被丢弃,能活着长大已是不易。
宋承云心里有轻轻的颤动,加上母亲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所以,他不得不容忍她在眼前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