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水都城内。
沉晏看了眼弥子袋里装的东西,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笑了笑。
他何尝不知道书云声在想什么,于是恋乌及屋,将所有一切都做得妥当又自然。
给楚商伽的,以及其余几位长老的份额......
末了,沉晏低声喃喃:“该是够了。”
他及时打断了泛滥的思绪,转身朝玉罗诛此处的接应点赶去。
其实他只需要放出消息,再等上一刻钟,便会有人前来拜谒。
但他等不及了。
他想要快点解决这些事情,而后继续安安稳稳地跟在自家师尊身后。
沉晏一路朝城中最繁华的酒楼走去,因着玉罗诛“天下无事不知”的活招牌,所以各个地方的对接地点极少建在荒郊野岭。
毕竟红口白牙一翻,是是非非便需要仔细甄别。
顶层寂静,有人沉默着为他推开门扉,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里边不知是谁养了只黑背白肚的狸奴,见沉晏进来后,瞳孔幽幽地盯着他,颇有炸毛的趋势。
沉晏:“唔?”
还挺可爱,就是感觉随时会扑上来给自己一爪子。
他再定睛一瞧,发觉这只狸奴脖颈上竟挂了个正红色的布织璎珞,上面针脚细密地绣着“大王”两字。
沉晏在唇间呢喃着这个名字,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
他环顾左右,找了个不侵犯“大王”领地的椅子,翘着腿翻看这几月的呈报。
没什么特别的,除去自己最开始给楚商伽送去的两封信件,便没了任何有关师尊,有关天衍宗的消息。
沉晏皱着眉,低声:“见了鬼了,难不成还能直接钻进脑子里?”
他也是觉得这个猜想有些滑稽,甚至可以说可笑,于是摇了摇头,将之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一直警惕着看向沉晏的家猫,不知脑补了什么,竟颠颠地跑了过来,绕着脚踝喵喵叫着蹭他。
沉晏朝下瞥去:“嗯?”
“大王”蹲坐在地,眼珠似澄澈的玻璃球,正看向这个“退出了领地,向自己示弱的人类”,叫声短促而惹人怜爱。
这时候,外边忽然响起敲门声。
沉晏顺着声音抬眸,那是一位身着灰蓝色窄袖劲服的年轻男人。
他恭顺地朝沉晏行礼,一双眼睛却左右迅速瞥着。
不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倒像是在寻找某只乱跑的小东西。
许是因为环境过于安静,“大王”蔫蔫的叫了声,施舍般的甩出尾巴尖。
邹永安:“?!”
祖宗怎么跑祖宗脚下去了?呸,不是......
“邹永安,”沉晏的声音很是低沉,在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多有一种格外冷漠的尾音,“所有消息来源都在这儿?”
邹永安连忙收回视线,回答说:“是的,两天前有人传来消息,告知了您与仙尊的落脚点,我们便提前整理好了记录。”
“册子依据地点整理目录,分为三种紧急与保密情况,现在全都在这儿了。”
沉晏再次翻了翻,上边除去天衍宗外的每一页,都有一条极淡的折痕。
而这些,是会在不久后被明码标价,一张张撕下贩卖的标记。
可还是没有。
邹永安小心翼翼地朝“大王”招手,但这只平时脾气极大的猫,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卷着尾巴趴在沉晏脚边,又翻身露出肚皮来。
沉晏:“......”
邹永安不忍直视,一边咬着牙试图将“大王”抱出来,一边说道:“主子,我......”
沉晏本已准备听他细说,余光却瞥见了自己袖中的对影石,似乎在某一瞬间散发出了并不明亮的光芒。
沉晏抬手,示意邹永安噤声,声音温和:“师尊?”
没有回答。
“师尊?您在哪儿?”
对面一片沉默,安静得吓人。
沉晏瞬间站了起来,语速极快:“东西精简后找机会寄给天衍宗。”
邹永安此时的心也沉了下来,单膝扶刀而跪,沉默着垂下头颅。
只听一声轻响,等他再次小心抬眼时,眼前已然没有了人影,只留下“大王”无意识地甩了甩尾巴。
而沉晏迅速朝城外奔去,神情格外冷峻,本就有些锋利的眉眼如今更显厉色。
他一只手紧握着对影石,几乎要将冰冷的石块捂热,心脏咚咚跳着,声如擂鼓。
求救信号。
师尊......等我。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赶来的沉晏遥遥望见一人影闪过。
绯红外袍,长发翻飞。
那人应是察觉了沉晏的到来,隔着尚且有一段的距离回头。
脸色苍白,合目恬淡。
也...不像是个活人......
一人倒在他脚边,白衫上依稀能看见血色红痕。
沉晏:“师尊!”
“不惑”剑赫然出鞘,带着万钧剑意朝他袭去。
红袍人迅速后退,其间略一点地,身形看上去分外轻盈,姿势也格外怪异,没有骨头似的。
沉晏很快便发觉了异常,这人绝不是活人,反而像是......活傀!
红袍人再次回头,双目微阖。
而在他身后,或是头顶,一双无形的手正在通过傀儡丝操纵他。
交手中,沉晏一击中地,剑锋斜斜刺入这人小腹,传出的却并非血肉被穿透的闷声。
红袍人反手握上剑锋,与沉晏拉锯着,一点点地朝外拔除。
以他的这种力道,若是寻常血肉,早已被割断了手掌,连筋带骨。
见状,沉晏略一沉吟,明白这人的身体也是被机关术改造过。
不过几秒,红袍人便生生将入腹的剑锋给拔了出来,转手以肘反击。
由于二人距离极近,沉晏也不得不暂时收回“不惑”,改为近战肉搏,以指转掌再转拳,眨眼间便拆了几十招。
期间沉晏隐隐占据上风,眼看着稍微拉开了距离,手中虚握,在即将显现出剑影时,却见红袍人再次急速后退。
即使动作如此大开大合,那人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含着淡淡的笑意。
沉晏抬头,见其消失的方向竟为陵水都正城门,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但他还是蹲身,想要先行探查书云声的情况。
掀开最外层的暗色斗篷,他瞳孔一缩。
“不惑”划过腰间沉水玉,玉罗诛在陵水都以及临近城池的所有接应点,都接到了主子的最高级命令。
沉晏起身,迅速追了上去。
往地上看去,那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机关人偶,五官与书云声全然一致,没有任何差别。
而真正的书云声,已经不知道被幕后之人藏到哪儿去了。
时间已然来到夜里,天色完全擦黑,陵水都的城门已然关闭,只有两侧亮起的火盆与灯笼,照出了士兵来回巡逻的影子。
红袍人的动作并不隐蔽,甚至可以说是大摇大摆,仿佛想要故意被发现,令守城士兵第一时间察觉了异常。
墙根处人头攒动,千户所队伍整齐,手上高举着长枪与盾牌,而城墙上已是搭弓上箭,隐隐能够听见弓弦紧绷到极点的迸裂声。
但实力的差距难以忽略,尤其是修士与凡间鸿沟。
修士无需驱雷掣电,摘花沾叶便是利器。
期间有人认出了他,尖声叫道:“他的脸,和先前那妖僧一模一样!”
“但他怎么有头发?”
“小心——!”
气势是一种分外玄妙的东西,在最前边的人如刀砍芦苇般倒下,中间队伍又没在第一时间接上去时,站定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退。
那可是修士,即使是已经入魔的修士,也远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谁敢给我后退!”
“上烽火台!”
沉晏赶来时,正巧看见了这副惨状。
陵水都背靠大山,走水路是最快的支援线路。
但夜里江上浓雾重,波浪大,现在即使有人发觉异常,大概也是走的平原大路。
即使这样,时间也是来不及的,援兵不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赶来。
于是,有人厉声询问沉晏。
“谁!”
“城外何人!”
沉晏想了想,竟还记得楚商伽前不久的嘱托,手中亮出令牌,简明扼要:“上修界天衍宗,摇光仙尊弟子沉晏。云游至此,特来协助!”
不管这些人是否相信,自己已然给出了解释。
就算不信......他们又能将自己如何?
他轻而易举地翻越城墙,拔剑再次与那红袍人对上。
这人从山涧跑来陵水都都城,难道单单是为了杀人泄愤?
如果是这样,他又能够得到什么?
没有决出胜负的战斗再次展开,沉晏紧抿着唇,神情分外专注。
红袍人的武功其实并不高明,毕竟只是一具空壳。
而真正难以对付的,是在幕后操纵他的人。
沉晏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人漫不经心地动作,那种端坐在看不见的高堂,高高在上地俯视。
如此令人厌恶。
沉晏心中凌然,却没有丝毫的惧怕。
他几经探查,终于找到了傀儡丝的所在,剑锋角度刁钻,破障刺去。
如同提线木偶被斩断了棉线,红袍人在一瞬间的怔愣后,四肢关节极其诡异地动了动,似是背后之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投下了视线,饶有兴趣地抬了抬手。
沉晏皱眉,抽出书云声之前留给他的符箓,抬手设下了一方巨大的防御结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剑尖锋芒破万钧。
在这具活傀试图自爆前,他便已将其彻底钉死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
长而浓密的睫上挂着汗滴,一双黑眸却亮如星子。
不远处的玉罗诛成员则隐于人群,四散开来,似在寻找什么人。
而沉晏拎起地上的红袍人,又看了眼弥子袋中的对影石,神情犹豫一瞬。
他摆了摆手,既撤去了笼罩半个城池的结界,又是在命令混迹于人群中的玉罗诛人员继续朝外探查。
他正准备将这具尸体装入弥子袋,手上却一松,如同以麻绳拉动重物时,绳结骤然松懈,或绳身被彻底磨断的意外情况。
沉晏垂眸看去,并指细细摸索,发现这红袍人的整片头皮竟可以小心剥落,在此之下,是一颗光滑无发的头颅。
他恍然:“原来是这样。”
自己方才揪着的虽为衣领,却仍有一束发丝掺杂其中,随着行走动作而变得扭结,最终被无意识地拽动松懈。
这东西并不稀少,与人.皮.面具一样,原本只是流传于下修界的小玩意,如今竟被用在了活傀之上,使它们本就迷离的身份更加难以辨别。
如此看来,这红袍人便是传言中的“妖僧”。
而胸有二心,可能只是谁人击中活傀,穿心而过后,却见其仍可照常活动,从而做出的猜测罢了。
既如此......
陵水都的异常,才算是真正地告一段落了。
沉晏这样想着,发觉弥子袋中的对影石再次亮了起来。
他迅速拿出对影石,却见与自己联系的人并非书云声,而是楚商伽。
楚大宗主从不离手的檀扇不知去了哪儿,见他撩起眼皮,看了眼沉晏,下了命令。
“沉晏,回天衍宗。”
“就现在。”
沉晏(比划):“我那么大一个师尊,香香软软的师尊呢!”
后边书云声要和大王吃醋了,狐狸与猫猫斗,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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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失踪